第81章 内鬼


    “我曾经听说过, 灰人组织研发出的一种道具。”


    既然已经走不了了，容述便也不再看那些一成不变的浓雾。


    很久以前的一次外围探索中，攻略组的一个小队曾和灰人组织的部分成员偶然相遇了。


    “说起那次, 也许你有印象, ”容述语气平静，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竺潸然就是那次场景中误入的普通玩家之一。”


    那是个能够改变周围场景的四星厉鬼，再加上灰人组织初露头角便极具恶意, 对于最高只有灵异道具的攻略组小队来说无疑是腹背受敌。


    但当时才开启游戏没多久，就算灰人组织做事风格不计后果，一开始都没有贸然对攻略组出手。


    相反的，它们刚开始就想抢先一步收押可能代表着拥有技能的四星厉鬼, 故而展示出了一种当时全新的灵异道具。


    那是一种制造幻象, 让厉鬼的灵异力量无法发觉人类存在的道具, 虽然无法让玩家逃离厉鬼的控制, 厉鬼却也无法对范围内玩家产生伤害。


    那道具在一开始就令灰人组织处于一种绝对安全的境地，如果不是当时容述的研究也略有所成，攻略组的小队很可能在那个阶段就全军覆没了。


    这种事本来到不了容述的耳朵里，但因为灰人组织这全新的强势道具, 竺潸然和灰人组织才真正入了容述的眼。


    也是因为这件事，李成提出了灰人组织中可能也有研究灵异道具的大能的猜想。


    容述可以说是研究灵异道具方面的专家，他只消研究传回来的录像很快就发觉了这个道具的机理和特征。


    这个道具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隔绝灵异。


    它所做的并不是让厉鬼看不到自己, 而是将厉鬼的灵异力量直接隔绝, 而且被隔绝的厉鬼似乎对自己灵异区域中本应存在的空白毫无察觉。


    就算厉鬼本身是没有神智的, 自己的地盘里出现了这么大一块难以探查的区域也会本能地去探查，所以厉鬼本身一无所知的表现是非常奇怪的。


    所以容述当初就提出，这个道具可能还有其他的功能作用在厉鬼上, 只不过周围的其他玩家无法察觉。


    而刚刚发生在徐平身上的事，让容述立刻就想起了这个已经沉寂许久的道具。


    “灰人组织？”


    听完容述的话，徐平眉梢微蹙。


    其他的都很好理解，容述的意思是这个道具现在就遍布了这个大厦，只不过它影响的目标从厉鬼变成了徐平。


    之所以察觉不到自己的灵异被阻隔，是因为这个道具不仅会阻隔灵异，还会投射一个幻象。


    只不过不知道是道具的瑕疵还是布置的人太过大意，这个投射出的幻象出现了一个bug，才让容述和徐平察觉了不对。


    这个推测非常合理，只是如果真的属实，那么事态就会进一步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五十曲真的和灰人组织有关，想必他们在这个大厦上也下了些功夫。”


    容述的声音微沉。


    他斜前方游戏面板闪烁着蓝色荧光，其上的消息旁边赫然摆着一个红色感叹号，代表着消息无法发出。


    从刚来到这里开始，不详阴云就一直弥漫在容述心头，此刻更甚了。


    徐平看着容述的侧脸，唇角微抿。


    他知道容述的疑虑，自己的技能在整个永夜昏沉几乎都是公开的，而灰人组织的资料却鲜为人知，他们甚至连五十曲真正的技能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欠缺考虑，没有想到灰人组织可能在背后操作。”


    徐平看了容述一眼，声音漠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容述本身和灰人组织接触很少，他们想做的本来只是探查，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和灰人组织风格完全不符的伏击风格。


    而且他们的行动突然，灰人组织究竟是怎么猜到他们会来这里的。


    容述双眼微眯：“……电子地图。”


    虽然徐平的信息还没有录入，但容述的坐标在电子地图上却显示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电子地图只有被录入到系统中的攻略组玩家才有权限查看。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徐平道，“内鬼是谁。”


    “不，不仅是内鬼的问题。”容述却忽然道。


    电子地图顶多能看出他们的行动路线，但徐平的移动速度何其离谱，知道行动路线对于容述他们的行为预判用处并不大。


    切断电子地图上自己坐标的行为无疑是告诉所有攻略组成员“我怀疑组内有内鬼”，攻略组并不是容述的一言堂，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切断自己的坐标。


    “但如果这样的话……”徐平陷入思索。


    如果不是内鬼的问题，那么会是什么呢。


    两人看着面前熟悉的建筑，一时陷入沉默。


    他们现在陷入完全的被动，没有选择。


    身后的浓雾非常强势，道具的效果越强势，受到的限制就越大。


    可能是布置的时间很长，也肯能是作用对象需要做出特定的动作才能触发。


    但无论前提条件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容述和徐平已经陷入了影响中，他们现在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长久的沉默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向里面走去。


    透明玻璃大门上映射出容述有些清瘦的脸，他的目光却投向大门之后。


    那是徐平从没见过的布局，建筑风格和光明大厦极其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最吸睛的是中央一个纯白的立体底座，其上没有任何雕刻花纹，简约而圣洁。


    与底座格格不入的，是上面端正摆着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晦暗无光，唯一不太平常的可能就是它和那底座竟完全契合。


    徐平没有见过，但能猜到，那应该就是一号道具。


    而那白色的底座旁，还站着一个背对他们、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果然是他们偷走的一号道具……徐平双眼微眯。


    他现在的能力还没有被限制，但灰人组织做了如此布置，徐平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的能力没有被针对。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徐平目光一动，就见容述已经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他纤长睫毛铺满了微冷日光，手腕处的针孔和青色血管都十分清晰。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推开面前的危机重重时却仿佛只是推开了普通的一扇门。


    “你好？”他的声音在大堂中长久回荡，“久等了。”


    容述抬头微笑，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石林。”


    第82章 证明


    那声名字落下的瞬间, 面前的黑色身影似乎微微一僵。


    徐平表情一变，目光陡然如炬般黏在那道背影上。


    “……不愧是您。”黑色斗篷转过身来，他声音明显被某种道具扭曲变形, 脸上赫然戴着一副熟悉的面具。


    他将手中的变声器收起, 摘下面具随手放在一旁的台子上。


    石林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眼帘，他抬眼，脸色有些诡异的惨白：“本来还想再掩盖一下，没想到您已经看出来了。”


    “容教授。”


    石林的视线一转, 在对上徐平目光的时候僵硬一瞬，僵硬地笑了笑：“平哥。”


    徐平双眸漆黑如渊，声线书写冷漠：“石林。”


    他似乎对石林的身份毫无波澜，说完就淡淡移开了视线。


    人都会变, 这点无法否认。


    徐平也不是刚进游戏那会的小孩子了, 与其说为自己旧友的走上歧途感到惋惜, 不如说他现在心中更多的是对攻略组、对容述的愧疚。


    毕竟当时石林加入攻略组就十分突然, 当时徐平就觉得不对劲，但并没有说什么。


    而容述肯让石林直接加入攻略组，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徐平。


    终究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够理智，因为曾经的情谊、所谓的熟悉就放松了警惕。


    幸好徐平对人从未抱有过太大希望, 失望确实有，但并不算难以接受。


    容述能猜到内鬼的身份徐平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是容述最先对徐平提出怀疑有内鬼的, 他自己起疑的时间只会更早。


    对于徐平的态度, 石林脸上表情一僵, 有些僵硬的笑容迅速消退。


    他将视线转回容述身上，仿佛陡然间变了一个人：“教授，既然您已经察觉到了这是个陷阱, 那么请问……”


    “您，想好遗言了么？”


    他这话说的极尽狂妄，却根本不能撼动容述分毫。


    他只是微微一笑：“有难度的问题。”


    “但我觉得与其纠结这种无聊的答案，不如问问你自己，现在做的是否是你想做的。”


    石林淡淡打断他：“言语攻击对我来说是无用的。”


    容述抿唇一笑，语气漫不经心：“是我疏忽了，你们灰人组织确实是冷血又自私的动物。”


    “冷血又自私？”石林语调上扬，脸上浮出讥讽笑意，“这词恐怕还是放在教授你身上更合适。”


    “也许之前我还会欣然接受，但现在……”


    “看到在乎自己、信任自己的人因自己而受伤还能无动于衷的才称得上冷血禽兽。”


    容述带着遗憾缓缓摇头：“我现在，已经做不到这点了。”


    徐平似有所感，视线定在了容述身上。


    而容述却似乎并无察觉，脸上缓缓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石教授，你现在可正是在做这种事呀。”


    听到这个称呼石林一怔，双眼微眯：“你果然猜到了。”


    然而他旋即一笑：“但被你猜到，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见他这个反应，容述只是浅笑不语。


    灰人组织一直有一个神秘的道具研发人，此人对灰人组织的意义有如容述对于攻略组，却从未在攻略组面前露过头。


    其实在刚刚的对话过程中，容述一直在试探对方。


    就连刚刚那一问也只不过是诈他一下罢了。


    石林未必不知道容述的试探，然而他丝毫没有掩饰，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掩饰。


    而且容述这样拖时间，石林却丝毫不介意，也能体显出他的从容不迫。


    这点从容不是石林这种心理素质的人能够装出来的，这栋大厦恐怕真的有来无回。


    “平哥。”


    石林忽然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徐平：“还请不要再用灵异力量了，不然我就会像这样……”


    说着他陡然一笑：“关闭你的技能。”


    不待徐平反应，他身体猛地一沉。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幻境鬼的世界中，身体里的灵异竟真的随着石林的话消失无影。


    徐平脸色沉了下来，他双瞳深不见底，死寂的眸子直视着石林。


    “是一号道具。”徐平声音依旧漠然，这句话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徐平现在说是人，但严格来说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与其说他是活人，不如说他现在是各种灵异力量拼凑成的厉鬼。


    这么一个维持着微妙平衡的个体，如果石林真的能令灵异力量消弭无形，毫无疑问杀死徐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处心积虑把他们困在了这个地方。


    那浓雾、还有未曾露面的杀招，很显然石林都花费了很大精力。


    能让徐平无法使用灵异力量的，徐平只遇到过两个。


    一个是那能创造自己世界的另类厉鬼，另一个就是一号道具。


    “没错，”石林却道，“但现在我们一般管它叫，生石。”


    “真是和容述不相上下的起名技术。”徐平冷冷道。


    莫名被吐槽的容述有些无奈地一笑，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其实真要说起起名方面，何止容述，整个永夜昏沉的游戏设计师齐永在起名方面也草率得不行。


    至于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常规风格，还是有意无意在模仿某个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我还有很多其他本领，”听到徐平的冷嘲热讽石林一笑，“不知道平哥想不想试试。”


    徐平刚想接话，就听有人道：“你的本领有多少我不知道。”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却见容述脸上冷笑，眼中寒意有如实质：“你想知道我的本事么？”


    这是生气了……吗？徐平有些意外。


    明明刚刚还一副不慌不忙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怎么现在忽然换了一副面孔。


    换脸简直比他换天气还快，徐平莫名觉得自己真不是人类了。


    ……人类好难懂。


    石林似乎才看到容述，语气不变：“抱歉容教授，我没有问您。”


    容述双眼微眯。


    其实在座的三个人都知道，容述这种人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被怒气冲昏头脑。


    他可能确实有些不悦，但到现在为位置脑子依旧在高速运转。


    说了这么久没用的，石林很明显要出手了。


    容述在思考一切他们可能面对的危险，以及可能的解决途径。


    见容述不语，石林又把视线转回到徐平身上。


    “其实平哥，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石林脸上隐约带了几分癫狂之色，徐平眉头蹙起。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作者有话说：真是斜叫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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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二维


    石林的状态很不对劲。徐平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这点。


    这究竟是人心的变化, 还是他一直如此，只是伪装极佳，徐平不得而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石林单手抚上了一旁的生石。


    “曾经的我如此胆怯, 但现在……这一切，都是为你量身定制。”


    “平哥。”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徐平脚下陡然传来一股凉意。


    他脸色一动，低头看去, 却见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竟消失了。


    说是消失并不算很准确，徐平脚下凭空出现了一块水潭，其中什么多余的豆没有，只有一双脚。


    正是徐平的。


    他的脚消融进了水中,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被“二维化”了。


    而事态并不止于此, 徐平身体缓缓下沉, 几个呼吸间膝盖就已经没入水中。


    容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面无表情, 眼帘一抬，浅色眼瞳中蕴含着能将人洞穿的戾气。


    容述眼珠一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生石。


    看到容述的动作，石林的嘴角悄无声息微微扬起。


    下一刻, 容述陡然飞身而出，向着台子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手即将触碰到生石的瞬间。


    生石竟仿佛水波一样晕散开来，瞬间消失无影。


    看着容述伏在台案旁的狼狈背影, 石林得意道：“容教授, 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怎么会把真的生石放在这里呢？”


    “不仅生石，其实您一开始走进来的这个地方，都不是一层大厅呢。”


    身后不远处, 徐平已经完全没入了水中。


    就在石林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声轻笑忽然传来。


    石林脸色一变，就见本应急得失去理智的容述慢慢站直身子，转过身来，甚至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石先生。”


    带着冷笑的目光从镜片后穿射出来，容述淡色薄唇一张一合。


    “你还真是蠢啊。”


    看着对面石林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容述似乎心情愉悦了些许，好整以暇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


    漫不经心的话语一句句重重砸在石林心尖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吧？”


    “从你们灰人组织第一次在我们面前露面，就恨不得将‘我们很会做幻象’挂在自己脸上。”


    “所以生石是假的，这很难猜吗？”


    石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容述轻飘飘打断。


    “生石是假的，但现在的你总是真的吧？”


    话语裹挟着危机感，毒蛇般顺着脊梁蜿蜒到石林头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容述接得很快，“只是，石先生你或许更应该注意一下自己。”


    对上容述晦暗难辨的笑意，石林脸色一变。


    如果容述从一开始就知道生石是假的，那么他扑过来的这个动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他刚刚扑向生石的时候就从他身边擦过，如果是趁着刚刚的动作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想着，石林忙低头去看自己身上，前面没有，又够着去看自己身后。


    一种冰凉锋利的触感却在此刻贴上了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还有轻佻的一声从耳边传来。


    “上当了。”


    石林瞳孔骤然缩起，慢慢转过头。


    “别动。”


    容述声音清浅离得极近，他音尾拉长，字里行间都沁着血迹。


    “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的本领，是在开玩笑吧？”


    石林的计划在某些层面来讲确实已经得逞，现在容述还能如此冷静，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徐平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


    干着急是没用的，他需要在短时间内打乱石林的计划，才能在这段安全时间内真正救徐平。


    看着石林额角沁出的冷汗，容述轻轻一笑：“石先生别紧张，要不要我帮你复盘一下，你的问题出在哪了？”


    其实现在的境遇容述在意识到自己踏入陷阱的瞬间就已经想象到了。


    容述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会只对徐平动手。


    这种行为在客观上来看本就是非常没有道理的。


    如果客观条件不是影响现在事态走向的因素，那么能影响它的想必就是主观因素了。


    也就是说，这是石林故意为之。


    攻略组这边只来了两个人，容述和徐平，一个是研究灵异道具的教授，另一个是收押了五星厉鬼的能力者。


    容述从来到这个大厦后就没见过灰人组织的其他人，所以他合理推测，大厦里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面前研究灵异道具的石林，另一个则是素未谋面，但已经收押了五星厉鬼的五十曲。


    石林将徐平限制住，只留下了容述。


    其实暗含的意思就是将自己对标容述，徐平对标五十曲。


    “你想证明自己，是吗？”


    随着容述的话语，石林心底越来越凉。


    “五十曲应该并没有在那个二维空间里吧？毕竟想想也能理解，谁会愿意让一个并不信任的人完全掌管自己的自由和生死呢。”


    “但你还是限制了小徐的行动……而且，为什么迎接我们的是你，而不是那位武力值更高的五十曲呢？”


    容述仿佛恍然大悟：“啊呀，看来那位五十曲先生现在的状况想必不太好吧？”


    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就抵在石林脖颈处的动脉上，摩擦得已经微疼，甚至有血迹渗出。


    他错就错在低估了容述对人心的把控。


    以至于就算先一步将容述他们诱骗进了自己的陷阱，到现在却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石林声线有些微的颤抖，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容教授，您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布置吧。”


    “啊呀，之前对小徐说的那么好听，我还以为你真的变了呢，”容述的声音轻佻，“原来还是这么怕死。”


    石林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不怕死这点，我当然不如您。”


    鬼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徐平动手后，这个本来温文尔雅的教授就像换了一个人。


    “谢谢夸奖，但是……”容述手上稍一用力，“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保命道具，也没打算杀了你。”


    “你的命并不值钱，”他声音轻轻的，“但我对其他的却很感兴趣。”


    什么其他的？


    石林有些迟滞地想道。


    然而下一刻，脖颈间的凉意陡然消失，紧接着一股巨力从颚骨上传来。


    容述纤长手指上传来的力气并不算大，却掐得极巧妙，石林被铺天盖地的酸涩感淹没，大脑瞬间空白。


    接着银光一闪。


    剧痛仿佛从大脑中心传出，自眼眶处刺痛。


    血光喷溅，染得容述脸侧星星点点。


    他温和笑着，声线清浅：“石先生，您的眼睛还有用，我先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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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礼物 容述不敢说这局好解。


    容述不敢说这局好解。


    但爱人的性命悬在头上, 他唯有去做了，才能知道对面人脆弱的联盟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银白色手术刀刀尖上挑着的是浑圆的一坨白色，眼珠染着血, 末端甚至还连接着丝丝缕缕神经似的东西。


    石林捂着右眼佝偻着身子, 疼痛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他剩下的一只眼死死盯着容述，恨意喷薄而出。


    字一个一个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个疯子……”


    话虽如此，石林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并不是石林能忍, 只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容述。


    在研究生石的路上，石林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许多。


    包括，但不限于这具身体的健康。


    他本以为就算自己付出了一点点健康为代价, 容述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 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自己甚至多半能略胜一筹。


    但他没想到, 容述一发作便是如此狠辣，那柄刀子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好像运用这柄刀做过千百次类似的事情，出手便是一击得胜。


    如果徐平还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刚刚的那一幕分外眼熟。


    在之前厉鬼的世界里, 还被关在自己家中的小容述第一次遇到徐平时，就是这个反应。


    所以石林的感觉并没有错，容述确实从很久之前就在用这柄刀了。


    “石先生, 我劝您不要乱动, ”容述挑着那恶心血腥的东西, 语调却从容不迫，“毕竟刚刚我没有在你身上放什么东西，但现在就不好说了。”


    “容述, ”石林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伪善的外表，咬牙切齿，“你别太嚣张了，别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地盘！”


    “我知道，”容述回得却是漫不经心，“现在在幻境外，说不定有几十架枪对着我吧？”


    “又或者是被困住的厉鬼？但你应该没有驯服厉鬼的本领。”


    说着，他微微一笑：“但我觉得，至少十几分钟我还是坚持得住的。”


    “只是不知道，你那位幕后的五十曲坚持不坚持得住。”


    作为钻研灵异道具的老手，容述对于这个游戏的道具产生机制也了如指掌。


    之前他做出的道具，无论是投影仪还是转换仪，运用的都只是最浅显的幻象或坐标转换。


    唯一比较特殊的留影镜，也是运用了其他厉鬼，说到底是伤害转移。


    功能更强大的道具容述不是不会做，而是那些道具或是制作过程，或是使用过程，总会付出些代价。


    而那些代价在某些方面来讲并不合适，所以在容述这里是不被允许的。


    但石林显然并没有顾及这些。


    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很明显是透支了自己的身体机能。


    再退一步，限制了徐平行动的那个道具也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普通道具。


    之前石林所造的幻象还算在正常范畴内，但变相压缩、收押一个几乎已经和顶级厉鬼没有区别的玩家，却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容述扪心自问，如果只用常规手段，自己也做不到这点。


    他都做不到，石林就更别想做到。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石林使用了某些在容述那里需要再三斟酌的非常规手段。


    而这个时候，一直消失没见人影的五十曲就显得尤为可疑了。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徐平是被五十曲牵制住的。


    分析到了这里，如何解救徐平的答案就变得很清晰了。


    容述要把五十曲揪出来。


    听到容述的话，石林脸色一变：“你……你又猜到了什么？”


    “我猜到了人心险恶，”容述走到电梯前，微微一顿侧过头来，“只是不知道谁恶得过谁。”


    他这话说得高深莫测，话音落地，和光明大厦一模一样的电梯也正好停在一层。


    容述转身踏入，只留下一片皎洁衣衫。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


    石林倏然笑了，他缓缓放下捂着右眼的那只手，面容阴森诡异。


    “容教授……”


    “游戏才刚刚开始。”


    电梯门在眼前关闭后，容述没有急着去按楼层按钮。


    他现在心中确实急切，毕竟徐平身上的灵异道具并不算多，面对的危险程度又未可知，坚持的时间他只能估算一个区间，并不能完全准确。


    所以才会用了那种激进的方法。


    过量运动令容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尽力不去感受那些身体上的不适，唤出游戏面板，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盒。


    接着，他把刀尖上那颗眼珠放了进去。


    神奇的是，眼珠放入容器的瞬间，容器中竟像盛满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液体，支撑着眼球漂浮在半空。


    本来已经干瘪破损的眼球瞬息间吹气球般鼓了起来，竟像是在几个呼吸间便成了完美的标本。


    看着玻璃盒中的眼珠不再有变化，容述抬眼看向了电梯的一角。


    容述发明的虹膜摄像头不算大众，但也不是他自己的独家。


    石林既然要仿照光明大厦制作这个大厦，自然也是将电梯里的虹膜摄像头放了进来。


    果不其然，在容述有心观察下，很快找到了藏匿在角落的小小黑点。


    容述将手中的眼球对准那里，一阵微不可察的反光闪过，电梯忽然开始向下运转。


    既然有这种隐蔽的楼层，想必石林是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的。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容述察觉到下降的时间较长，已经过了一层的时间，但电梯还在往下降。


    其实在光明大厦，想要去到容述的私人展厅也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的。


    原因无他，因为容述的私人展厅在地下二层，而不是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是原本的光明大厦一层。


    但这个大厦不是的，这个大厦的一层还好端端在地面上。


    也就是说，这一点也是石林故意为之？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容述的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因为除了让他更不容易回到地表之外，这个举措似乎毫无意义。


    毕竟容述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不容易被杀死，但也仅此而已。


    他是没有像徐平那样转瞬移动的能力的。


    所以在脚下电梯停止的时候，在面前的金属门打开之前。


    容述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面对的，或许会是石林想让自己看到的。


    精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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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第二人


    冰冷门扉自面前缓缓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只有门口那一小方天地。


    石林自然是没有将容述的研究成果都复刻一遍的本事的，所以地下二层没有展柜，也没有各式各样的道具, 只是一片空旷。


    灯光寂然洒落在空旷的房间里, 显得过分冷清。


    容述知道，自己如果想看到事情的真相，还要继续往里走。


    很明显的圈套。


    但如果有人精心准备了礼物，自己不去拆岂不是太扫人兴致了。


    容述面色如常, 如同走在再普通不过的地方，别说提防了，对周围的一切甚至提不起兴致。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终点，并不漫无目的地行走, 而是径直往某个方向过去。


    最后, 转过一个熟悉的拐角。


    看清眼前场景的瞬间, 容述竟浑身一滞。


    他瞳孔快速收紧一刻, 脸上的表情如潮水褪去，浑身气质顿时陡然一变。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容述把一切可能会面对的都设想好了。


    容述身前不远处，一具无头的尸体半吊空中。


    尸体上缠绕着一根根红色细管, 犹如长在体外的血管，甚至还能看到有红色液体在其中流动。


    脚下踩着一双诡异的绣花鞋，在昏暗灯光下依旧艳红如血。


    然而, 这具尸体却并没有死。


    属于她的头颅被放在一旁, 那头正对着容述来的方向, 原本闭合的眼在容述踏入后猛地大开。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容述，尔后倏然笑了。


    她想说什么, 但没有声带，那张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某个嘴型。


    容述看出了她在说什么。


    ——又见面了，容教授。


    事已至此，其实容述早就设想过最坏的打算。


    石林为了研究甚至能加入灰人组织，容述早就不认为他还会有什么下限。


    别人当然不会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别人也不会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和自己的抱负。


    所以干脆就用自己。


    把自己的记忆灌输到别人的脑子里，把别人的记忆删除，就能强行得到自己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同僚。


    容述不知道石林是怎么做到控制一个五星厉鬼持有者的，或许这个叫五十曲的姑娘从作为普通人开始就一直被他控制。


    但容述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了五十曲，只剩下第二个石林了。


    说到底，如果只是这些，根本就不会让容述觉得惊讶。


    真正撼动容述的，是那具尸体之上的东西。


    ——只见那具尸体脖颈断口处的上方，赫然和一个锥子连接。


    锥子通体漆黑生锈，看起来有小臂长短，光是看着就透出一股阴森的邪性。


    容述对这锥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和徐平手中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容述猛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徐平时，徐平问的那个出乎他预料的问题。


    “你觉得，两个鬼之间特征一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容述也记得当初自己的回答。


    绝无可能。


    不仅两个鬼，包括游戏赠与的灵异道具也不可能特征相同。


    直到现在，他也秉持着这个观点。


    不仅是他作为专门研究这个的专家的自信，更是因为齐永创造这个游戏完全是基于他的想法。


    在他的核心设计思路里，这是很基础的一个设定，是不便修改的，而且也没必要修改。


    但现在，和徐平手中锥子一模一样的锥子就在眼前。


    饶是容述一时也难以想通。


    容述不知道的是，如果徐平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具尸体极其眼熟。


    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解释就是徐平已经死了，所以道具自动转移到了五十曲的背包中。


    但徐平怎么可能会死呢？


    时间还在安全时间内，容述不能想象有什么能隔着无数道具将徐平抹杀。


    他想象不到不代表没有。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指向最坏的结局，都足以让容述要发疯。


    再没了平常掩饰的面具，他面无表情，寒意自眼底一路透到脸上。


    容述向着那具被悬起的尸体走去，手中手术刀再次亮出锋刃。


    五十曲的头不停说着什么，容述听不见，也不想去听。


    况且他不用听都知道五十曲在说什么。


    因为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置身蛛网的中心。


    杀了我，你就会立刻死在这里。


    这就是“五十曲”说的话。


    五十曲被摆成这个样子，很显然外面绣花鞋引出的事都是他在兴风作浪。


    容述猜，这群绣花鞋里，一定有一个领头羊一样的本体。


    而五十曲被石林精心设计收押了五星厉鬼，获得的能力想必也是他所需要的。


    毕竟技能出自于厉鬼，有心人是可以选择厉鬼的。


    如果想到这里，对于五十曲获得的能力，容述心里已经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驾驭”。


    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意控制一个厉鬼，让那鬼为自己所用。


    而在绣花鞋这里就变得无比简单，只需要控制最重要的那个本体就够了。


    “死？”


    锋利的刀刃却抵上尸体的胸口，在接触到尸体的瞬间，谁都没注意到容述动作微微一顿。


    他眼底似乎出现了一瞬的惊讶，又很快隐匿在更深处。


    “现在的我确实怕死。”


    “但不知道，”随着容述手上力道一点一点加重，刀尖没入心口的同时刀刃悄然变了颜色，“你如何能杀了我。”


    就在容述话音落地的瞬间。


    眼前的女尸陡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容述的手腕！


    容述似乎也没想到这幕，眼前的场景超脱了物理常识，女尸依旧悬浮在空中被血管缠绕，却单手牢牢掐住了眼前的人。


    之前一直以为女尸是被吊在空中。


    现在看来，那女尸竟是自己浮在那里的。


    同时，身后的女人头竟然出声了。


    “容述，你错就错在太自负。”


    她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你不会真以为，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吧？”


    “是么？”容述背对着她，动作丝毫未变，“到底是你能对付我，还是那位石林能对付我？”


    不知是自负还是笃定，他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恐惧的意味，反而不急不徐，显出几分蛊惑来。


    “你什么意思？”五十曲当即脸色一变，整个表情都冷了下来。


    “你是鬼，对吧。”


    随着容述第二句话的说出，五十曲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没错，她确实是鬼。


    五星厉鬼非常人能承受，普通人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自己的情感，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变成某个人的傀儡。


    这个时候，鬼就成了石林绝佳的选择对象。


    没有自己的经历，没有自己的情感。


    最重要的是，鬼根本无法被杀死。


    所以容述走到五十曲面前，想要杀掉她的动作从始至终就是错误的。


    她根本死不掉。


    而且也正因她这具躯体是鬼，所以才能在没有声带的情况下说话。


    五十曲，大脑被容纳了石林前半生记忆，身躯却是厉鬼的这么一个东西。


    她不算人也不算鬼，如果非要说她是什么，也许只有徐平和她是相似的。


    第86章 撬棍


    容述没有回头, 自然看不到五十曲脸上的表情。


    但他久久没有听到回声，却仿佛十分笃定五十曲的心情会是自己猜测的那样，继续道：“你就不怨恨……”


    “为什么石林总是比我想得多一些、比我聪明一些呢？”


    “明明我脑子里的东西和他脑子里的一模一样啊。”


    容述在离间。


    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石林小心翼翼捧着自己那颗易碎的自尊心, 他生得矛盾, 自负又自卑。


    而承接了石林一切的五十曲自然也将他的性格复制到了身上。


    容述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刚刚那番话。


    这些话也确实狠狠戳到了五十曲的痛点。


    但戳归戳，表面上她是绝对不甘示弱的。


    “你少说这些话来挑拨离间，”五十曲冷声道, “等你和徐平死了……”


    “我和徐平死？”


    没想到容述忽然笑了。


    他笑得温和，眉眼疏朗，似乎真的十分开心。


    容述确实在开心。


    因为五十曲这句话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他，徐平还没有死。


    容述唯一不确定, 唯一担心的事消除了。


    “那恐怕你无法如愿。”


    五十曲讥笑道：“我能否如愿, 岂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 不等容述的反应。


    无头的尸体陡然用力, 直攥得容述手腕发出一阵骨裂的噼啪声。


    与此同时，容述太阳穴陡然一痛。


    仿佛有根极钝的筷子一点点捅进太阳穴，那痛楚绝非瞬间，反而挑战人的耐性般一分一毫在最痛的一点研磨。


    不仅如此, 容述眼前的光线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场景越来越昏暗难辨。


    什么尖锐的东西直直戳进脆弱的精神网，诡异的灵异丝丝缕缕侵入大脑, 容述的所有道具在此时却仿佛完全失去作用, 丝毫没有反应。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恍惚中, 五十曲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专门，为一个只有灵异道具防身的普通人准备的。”


    容述眉头紧锁，按住作痛的太阳穴, 细汗从额角沁出。


    不用五十曲说，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毕竟这东西很难制作，功能也很厉害，可以无视任何灵异道具的影响，但受到的限制也极大。


    它确实能穿透无数灵异道具，但只要被保护的本体有一丝一毫的灵异力量，哪怕只有一点，这个道具也根本无法对目标产生伤害。


    正因它的收益和投入不成正比，所以容述在进入游戏后只知道这么个东西，却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现在想想，这东西确实是为容述量身定做的，石林费尽千辛万苦造出来这玩意也算不得亏。


    而那剧烈的疼痛，其实是五十曲技能的一种使用方法。


    毕竟容述不知道五十曲确切的技能，只能猜测出功能类似于驾驭。


    其实五十曲技能的效果确实能造成驾驭的效果，但究其根本是精神类攻击。


    所以即便被石林搞得头身分离，他依旧可以用技能对容述造成伤害。


    “我想想……该怎样惩罚你呢？”


    少女有些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毕竟这可是石林宁愿瞎了一只眼睛也要看到的场面。


    “绝顶天才的教授变成了傻子，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她咯咯笑着，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时候的场景。


    但随即，她笑声停止，语气急转而下：“还有那个该死的石林……”


    “明明我才是石林……不必着急，等你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看来你们没有表面上合作的那么愉快。”


    容述半弯着腰，声音倒是不急不徐，好像现在根本不是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很可惜，我不想再和你们玩了。”


    五十曲冷笑道：“还在嘴硬。”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底也没底。


    毕竟石林一直将徐平和容述视为大敌，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这就导致一比一复刻石林精神的五十曲也将容述看得很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无论说出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的话，在五十曲那里都是有一定完成的可能性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五十曲唯恐夜长梦多，听闻容述的话后便冷下脸来，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精神攻击上，想迅速解决掉容述。


    但这时她却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五十曲瞳孔骤缩，双目圆瞪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


    却见方才还被尸身牢牢攥住的容述慢慢从尸身的桎梏中将手抽出，另一手在空中点击几下，玻璃碎片随着他的动作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那东西如果徐平在这里一定会认得，正是之前容述给过他的留影镜。


    五十曲确实没有石林在制作灵异道具方面的聪明，但她并不算傻。


    就如同攻略组知道灰人组织的道具情报一样，留影镜作为攻略组最为流行推崇的顶级道具，灰人组织也早在无数次的接触过程中知道了关于这个道具的信息。


    五十曲摇头，喃喃道：“不可能……”


    如果她现在是活人，定然已经满脸苍白。


    因为按理来说，容述是绝不应该能抵挡这次伤害的。


    就算容述聪明，精神世界足够强大，但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无法抵御灵异，在一次次和鬼接触的过程中还活着已经是奇迹。


    但刚刚石林的道具已经开启，按理来说容述作为一个普通人，灵异道具应该无法在他身上发挥任何作用的。


    但偏偏那留影镜就是帮容述抵挡了一次致死伤害。


    五十曲就算和石林再不对付，但她心知肚明石林制作道具方面的天赋，也相信石林的道具。


    唯一的解释就是，容述在这里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


    他是拥有技能或是拥有厉鬼灵异道具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


    容述不出去打鬼并不完全因为他自己体质虚弱，他还有他自己的坚持。


    他不想在虚拟的游戏中体验到非人一般的能力，他对神一样的能力也没有向往。


    容述毕竟是攻略组的核心人物，他说些什么都会被有心之人听去，所以这一点是但凡在攻略组呆过一段时日的人都知道的。


    所以石林才敢断定容述不是能力者，那道具一定会对容述起效。


    但现在一切都推翻了。


    五十曲目眦欲裂，无法动弹的头颅死死瞪着那道背影，半吊的尸身却还不服气，又是一掌拍去就想去掐容述的脖颈。


    但她握住的却不是那纤细脆弱的□□。


    一根冰冷漆黑的撬棍，横在了她和容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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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颓势


    那东西五十曲可能并不认得, 但徐平实在太熟悉了。


    在崇明村的时候，这根撬棍曾经帮助他们一起击退了透明人，遭遇灰人组织后灰人组织成员觊觎这件灵异道具, 还是徐平将其夺了回来。


    那正是夏朝唯一的道具, 漆黑撬棍。


    当初徐平还曾经疑惑过，为何夏朝只有这么一个道具却高居榜二，为何夏朝这个性格却能排在那些人精一样的榜上玩家之前。


    他本想从小白楼回去后就问问容述，没想到回去之后风波不断, 从解决厉鬼到两人确定关系，现在回想起来还像做梦一样。


    也正因如此，徐平一时忘记了问容述。


    而五十曲看着容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感受着从躯体上传来的源源不绝的灵异力量, 满脸不可思议。


    “你, 你究竟是谁？！”


    她几乎有些声嘶力竭, 因为这意味着她和石林的计划尽数落空了。


    那灵异力量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发出的, 厉鬼赐予的灵异道具也不可能随便转交给他人，所以来到这里的必定不是容述。


    而他们计划的针对性太强，只要不是容述这个没收押过一个厉鬼的普通人，就算只是一个基层能力者过来, 也能废掉一个他们的重点道具。


    这意味着石林的眼睛白废了，之前的卧底也付诸东流。


    五十曲死死盯着容述的背影，等待他回答自己。


    没想到容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对着虚无的某处问道。


    “石林, 你在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容述脸色不变，反而是五十曲大惊失色，一对眼珠剧烈滚动着, 险些要跌出眼眶。


    如果石林真的能看到这里的情景，那她之间放过的那些狠话……


    但容述显然没工夫理会五十曲的小九九。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他声音依旧不急不徐，好像现在并不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只是在喝下午茶似的。


    容述等了半晌，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看来你是忘了。”


    容述笑笑：“不过没关系，我会提醒你。”


    从石林动手，徐平变成一汪水潭中持伞的黑影开始，容述所设下的网就慢慢在收拢了。


    如此针对自己的道具，生石又在石林手上，容述怎么可能会对此毫不设防。


    他唯一没料到的，只是这里和光明大厦一模一样的建筑罢了。


    “——不知道咱们两人到底谁恶得过谁。”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那撬棍被死尸的手死死握住，撬棍分毫不动，反而是死尸的手隐约颤抖着。


    五十曲一张脸毫无血色，死死盯着容述的背影。


    两人都在等待石林的回复，只是他们的心境大不一样。


    就在容述以为石林不会再回复，五十曲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


    石林的声音突兀地从半吊的尸体背后传来。


    “当然记得，教授。”


    在听到石林声音的瞬间，五十曲的脸色变得极为恐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但石林显然没把她的情绪放在心上，又或者说她的情绪从来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吗？”


    石林声音还算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某种后果。


    “我将鬼改造成人类，以一只眼为代价骗你来到这里。”


    “您和平哥可能会说，我将人伦纲纪，道德伦理视为无物。”


    “但其实，最冷心冷肺的是您，容教授。”


    容述笑笑：“被你看出来了。”


    以石林的性格，就连百分百复刻自己记忆的五十曲都万般怀疑，甚至将她的头和身体分开放置，又怎会将这么重要的地下房间全权交给五十曲呢。


    所以容述一早就猜到了，石林必定是一直注视着这里的。


    但石林被容述定在一层暂时无法移动也是事实，所以两人也只能这样隔空对话。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夏朝的灵异道具吧。”石林的声音从尸身之后传来。


    “他的灵异道具本身就很奇怪，其上纠结着各类厉鬼的灵异，我一直想要研究，但可惜之前没能成功夺取。”


    “所以是你帮他做出了这么独一无二的灵异道具，又在现在杀了他，将其夺走？”


    容述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虽然我放的狠话确实有点让人误解，但不要把每个人都想象成你那种样子啊。”


    他话音落地，地下二层有些逼仄的小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直到发现石林真的不打算说话，容述才轻笑一声：“石先生，您不会以为我会向您解释我是如何变成现在情况的吧？”


    “如果人人都像您一样喜欢把自己知道的倾囊告知，那这世界岂不是太美好了。”


    石林似乎沉默了一瞬，接着道：“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办到，但我知道现下我已经输了。”


    “但教授，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刚刚发生的一切，其实不止我和小曲两个观众。”


    没想到石林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容述眉头微蹙，脚下忽然传来些许冷意。


    他微微一怔，垂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地板不知何时往外渗出水渍，而且已经颇具规模，已然成了一汪水潭。


    即便隔着一双鞋子都能感受到这水潭的冰冷刺骨，容述俯视着那汪水，其中倒映的却不是他的倒影。


    水中的人撑着伞，身材纤瘦，肤色白得不似活人。


    徐平就那么在水中看着容述，惯常毫无情绪的脸上再没有寻常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犹疑。


    那是怀疑，是不信任，是快要溢出的质询和失望。


    那似乎在说，容述，你真的对夏朝做了什么吗？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容述瞳孔微缩，心脏下意识一痛。


    见容述半晌没说话，石林也不催促，任由周围的空气静默，气压几乎肉眼可见地降低。


    陡然间，容述动了。


    只见他高高举起撬棍，发狠砸在了水潭之上。


    没有水花四溅，那水面在此刻竟仿佛成了镜面，其上的画面蛛网般向周围裂开，最后归于沉寂。


    容述双手握着撬棍撑地，胸口剧烈浮动着，直勾勾看着地上那似乎已成了普通水潭的东西。


    他的声音掺了血，于可怖的寂静中响起。


    “你最好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感觉阳傻了，再回来写的时候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TT


    而且感觉之前写的还是有bug的，可能完结后会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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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意料之外


    水中的人不可能是徐平。


    不仅容述自己清楚这点, 做出这样一件事的石林也清楚的知道，容述绝对能一眼辨别出来。


    那种犹疑，那种浓浓的不信任, 绝不会是徐平能够表现出来的。


    且不说徐平有多相信容述, 就算徐平真的怀疑他，也绝不会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


    所以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石林多此一举的一个小测试罢了。


    他只是想看一看，在容述心中, 徐平到底占据了怎样一个地位。


    然而现在看来，石林似乎是玩过头了。


    如果容述成了能力者，会有多么恐怖，其他的玩家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 作为能力者的容述就站在眼前。


    石林人还在一层, 只是隔着灵异道具看到容述的样子, 却仍有些对他反应感到心惊。


    因为容述浑身掩藏到他自己几乎都已经忘却的戾气在此刻喷薄而出, 裹挟着令人心悸的狠厉，即便不是面对面都极其可怖，让立在那里的仿佛整个变了一个人。


    容述万年温和的脸上没了笑容，他只是淡淡掀起眼帘, 浅色的瞳仁从五十曲头颅上扫过，最后定格于空中虚无的一点。


    五十曲并非活人，就算她只是有着人类感情的厉鬼, 面对容述那轻飘飘一眼, 竟然生出了一种冷汗满身的错觉。


    她有一种厉鬼与生俱来的预感, 自己或许要面对某些极其恐怖的事情。


    而一直通过灵异道具观察容述的石林，在这一刻也是瞳孔骤缩。


    因为就在刚刚，容述和他对视了。


    石林竟然恍然生出了一种容述能看到自己, 自己在他眼里无所遁形的感觉。


    但理智却不停提醒他，这个道具是单项现形，容述理应看不到任何东西才对。


    就在石林惊疑不定之时。


    容述开口道。


    “其实你很聪明，发现了能力者的最终命题。”


    他唇角慢慢勾起，明明在笑，却让人只觉得寒意愈发入骨。


    “早在半年前，刚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容述微微眯起双眼，似乎在追忆什么，“我就已经发现，能力者的能力是有上限的。”


    “灵异，是从厉鬼身上窃取的，而窃取厉鬼的能力，就势必会遭到游戏的削弱……”


    “毕竟人终究不是鬼，不是么？”


    容述再次看向那虚无的地方，微微一笑。


    “所以我才产生了制造一个，有人类理智与情感的厉鬼的想法。”


    他微垂眼睫，似乎想到了什么极美好的东西，唇畔笑容愈发温和起来。


    “那个人不能太弱，他要足够聪明，就算有一天毁灭了整个游戏内的玩家，甚至毁灭了我……”


    容述抬眼，眼底带笑：“都无所谓。”


    “你也有这样的想法。”


    话锋一转，容述仿佛变脸一样卸下笑容，复又成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是你不够信任她，就算那个人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你都不能全心全意的将真心交付。”


    “你害怕这个有着人类理智的厉鬼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你在她成型之际就将其削弱了。”


    容述看向头身分离的五十曲，随着容述的讲述，她脸上逐渐浮现出怨怼的神色。


    毕竟石林将自己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复刻进了五十曲的体内，她在苏醒之际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拜石林所赐。


    只是石林思虑周全，她虽怨恨，但也无可奈何。


    “而这，恰好是我们能翻盘的关键。”


    轻飘飘话语落地的瞬间。


    容述向虚空中伸出一手，凭空虚握，再向后一扯。


    空中竟瞬间裂开一道巨口，石林仿佛被什么东西提着脖颈自半空中跌落，失去平衡的他复又在地上滚动数圈才停了下来。


    石林面如金纸，说不清是被剜出的眼睛隐隐作痛还是计划失败的心如死灰，他双手勉强撑地想要爬起来，然而刚颤颤巍巍支起身子，又被一只脚狠狠踩回了地上。


    容述看着死狗一样匍匐在地上的石林，声线森然：“这是你们灰人组织欠夏朝的那一下，今日还给你。”


    “现在，我给你三秒钟。”


    脚下的力气陡然加重。


    “把徐平放出来。”


    “三……”


    “等，等等。”


    石林满脸灰土，连带口齿都模糊起来。


    容述不为所动：“二……”


    “你说我没有成功，你，你自己又成功了吗，容述！”


    不知是不是对他说的话感兴趣，容述竟真的停了下来。


    “我当然没有成功。”


    他轻声道：“因为我不舍得。”


    石林忽然笑了。


    容述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眼看着满身狼藉的他。


    其实石林大可以在现在将徐平永远困住，虽然容述可能仍有对策，但事已至此，无论他怎样做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所以与其就这么把徐平放出来，现在还不如殊死一搏，将徐平永远困住，他和五十曲联合起来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就算五十曲不再帮他，至少也能和徐平勉强同归于尽，让容述不那么好受。


    但石林没有那么做。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对于旧日同学情谊的良心发现，抑或是将死之时幡然醒悟。


    又或者只是他明白了什么，不想再和容述他们争斗下去。


    总之石林拿出了一副小小的画像，将它扔进了地上那滩不起眼的水潭里。


    画纸上画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手中拿了把伞，似乎在注视着正看着画纸的人。


    而在那水潭中，画纸上的图案逐渐模糊褪色，最后整个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水潭悄然扩大着，水流裹挟着人形的东西缓缓升起，最后四散而去。


    徐平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睫微颤，睁开了深渊一样的一双眼。


    他漆黑瞳仁微动，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容述。


    容述此时早已一改之前的冰冷悚然，他满面和煦微笑，如果不是脚下还踩着石林的头，或许真能让人以为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只见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脚收了回来，撬棍在掌中消弭，一切又恢复到原样。


    无论是身首分离、拥有石林全部记忆的厉鬼，还是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的石林。


    徐平没有将目光分给周围惹眼的任何事物，他只是定定看着容述，看着那双熟悉的浅色眼瞳。


    直到容述目光中夹杂上了疑惑，徐平淡淡将视线移开，转向了地上的那个人。


    眼前的一切称得上匪夷所思，徐平自然也看到了属于夏朝的撬棍。


    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漠然道：“我有办法处理五十曲。”


    厉鬼不能被杀死，所以徐平才会说出这番话。


    听到徐平的话，容述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意外——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1-03 18:53:43~2023-01-26 18: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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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过去


    在容述的各类方案中, 因为厉鬼无法被杀死的设定，他对五十曲的处理方法最多是关押，让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其他玩家面前, 直到这个游戏被通关。


    但说到底, 这个方案是有风险的。


    正如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五十曲拥有石林的全部记忆，就算她现在的智慧不及石林万分之一，但以后说不定就会忽然开窍。


    一个拥有石林神智而不老不死的厉鬼, 恐怖程度绝对高于现存的任何一个五星厉鬼。


    容述确实已经做到算无遗策，这个方案也是无奈之选。


    但徐平所提到的，正是整个游戏都无人知的方案。


    “我曾经在崇明村收押过一个五星厉鬼。”


    徐平语气平淡，容述却是眸光一动。


    这是他情报网的唯一空白, 关于徐平获得的新能力, 容述当初不是忘记询问, 而是想等他愿意说的时候自己说出来。


    而徐平站在那里, 似乎并没有发现容述的触动。


    “其实平常不用这项能力，一是没有合适的场合，二是遇到的情况大多根本不必用它。”


    徐平右手摊开，一个小小的怀表出现在掌心。


    那怀表通体银白, 做工精致，其上栓了一条细细的链子。


    只要看到这只怀表，徐平便会想起独自溺毙于崇明村时光之中的三宝, 和夏朝曾经的好友、死于崇明村厉鬼之手的杨啼。


    在收押纸人鬼后, 徐平只试验过一次它的作用, 便再也没用过这个东西。


    他明白，怀表的功能强大却没必要经常使用，因此徐平也曾疑惑过这个东西对于自己的价值。


    但现在, 这个怀表有了只有它才能做到的用途。


    怀表和时间有关，这是最通俗浅显的道理。


    所以徐平获得的这个道具，其功效也是和时间有关的。


    准确来说，它可以把某些物品传送到过去。


    这种“过去”，是徐平目前没有琢磨透澈的。


    徐平曾经使用过一次这个道具，成功让自己返回了“曾经”。


    而这个“曾经”，究竟是平行世界还是穿越，如果是穿越，那在“曾经”做出的事会不会对“现在”有影响。


    因为就算这个游戏是完全不同于现实世界的一个空间，徐平也不认为它会具备穿越时空的能力。


    “呵呵……”


    徐平猛然回神，抬眼看去就见石林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


    瞳孔骤缩，他第一时间就想后退。


    “平哥，这就是你和厉鬼的区别。”


    手上传来些许凝滞，徐平猛地低头去看。


    只见不知何时，石林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伞柄，那手苍白无色，病态的青筋爬满手背。


    “你看，如果刚刚我靠近的是厉鬼，它的首要想法不会是后退，而是直接将我杀死。”


    石林脸上仍带着些许的泥土，面上却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


    徐平瞬间明白。


    这不是想要抢夺鬼皮伞，石林是在寻死。


    眼前的笑脸逐渐扁平褪色，徐平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面前这张脸已和当初坐在课堂中插科打诨的那帮大男孩相差甚远。


    “平哥，你还是人……”


    而他已经不人不鬼了。


    但石林再也无法说出后半句话。


    他的嘴巴成了纸一样平整的白色，站在原地晃动几下，就那么立在了那里。


    无脸的头，和漆黑的身体。


    容述站在原地，脸上出奇的没有任何表情。


    无论石林曾经如何，但在最后看来，他确实对徐平存有一些愧疚之情。


    毕竟容述和徐平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人之将死，可能回忆起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吧。


    因此容述并没有原谅石林，却也没有更轻贱他，只是化为了一种漠然的态度。


    “小徐？”


    叫出那个名字的同时，些许担忧回到了容述脸上：“不要紧吧。”


    “我没事，”徐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容述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了一旁五十曲的头颅上。


    那人眼中担忧的情绪甚至全未褪下，浅色瞳孔甚至算得上温柔。


    但他的那么一瞥却让五十曲几乎汗毛倒竖。


    毕竟……这是事关她未来的一句话。


    似乎感觉到了五十曲紧张的情绪。


    容述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回答你，如果只有头的话，她这种类型的厉鬼是绝对无法对玩家造成威胁的。”


    这也是石林会将其头身分离的原因，因为说到底，石林也只是一个普通玩家罢了，既然忌惮五十曲，定会将她变成无法威胁到自己的模样。


    “你猜到这个道具的功能了？”


    徐平问道。


    “有些猜想罢了。”容述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徐平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但最后只是看向了那具无头的尸体。


    锥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镇压厉鬼的灵异，所以徐平作为和五十曲一样不能称之为玩家的人，是完全不怕五十曲的灵异的。


    他一手直接提在那局无头尸体的手腕上，右手鬼皮伞一挥，禁锢着这具尸体的锁链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锁链解除的瞬间，尸体瞬间激烈地抽搐起来，隐隐有红光从皮肤下传出。


    但徐平只是轻飘飘一瞥，尸体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冰凉而潮湿，与此同时红光也逐渐黯淡，直到销声匿迹。


    手中的怀表发出几乎称得上微弱的白光，逐渐将徐平、无头尸体和石林的尸体吞没。


    这就是唯一“杀死”厉鬼的方法。


    将厉鬼的头和身体分离，永远。


    没什么比跨越时间更能称得上是永远了。


    其实从刚刚开始，徐平就隐约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了。


    直到他随便设置了一个时间节点，而浮现在面前的是熟悉的楼道之时。


    潮湿、阴暗的水泥墙壁，自外面透进的微弱的光……


    站在原地，徐平甚至有些恍惚。


    因为这正是这个游戏公测以来，他面对厉鬼的第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阴森的烂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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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轮回


    “你觉得, 两个鬼之间特征一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绝无可能。”


    这是徐平第一次在A市见到容述时，他和容述间的一段对话。


    对于容述对这个游戏的理解，徐平从来都没有质疑过。


    毕竟如果他这个算得上半个游戏创始人说的话都没有权威性, 那整个游戏玩家说出来能听的话也就没几个了。


    而此刻, 脚下的地面逐渐再次变得清晰凝实，周围的光线逐渐暗淡。


    徐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地方。


    那是他公测后第一次进入游戏，寻找同学时进的烂尾楼。


    也许命运真的是一个闭环。


    在徐平经历过之后的种种后，曾经的伤痛似乎已经逐渐远去, 变成了陈旧的疤痕。


    直到此时此地重新站在这里，周围的一切如此熟悉，徐平知道自己或许应该恐惧，亦或许该伤感自己那些离开的同学。


    但他没有。


    站在原地, 徐平心中毫无波澜, 只是犹如机器般在瞬息间将所有曾经的线索串在了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个游戏改变了多少。


    就好像每收押一次厉鬼, 他便会被剥夺一部分情感。


    但其实说到底，徐平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游戏改变，还是被游戏中的人改变了。


    毕竟在崇明村经历过死亡后，他似乎就潜移默化地变化了。


    就算盘算着这种事徐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心道这副样子就算出去了也很难回归社会。


    也怪不得之前偶然听到李成和容述报告攻略组越来越多的玩家通关意愿降低了。


    事实上越是强势的人，这样的想法就越激烈。


    榜上玩家此种想法尤为突出，毕竟称王称霸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就算在游戏中他们会冒着生命危险, 也值得这些人趋之若鹜。


    但其实就算是这样的他们, 也有被徐平羡慕的一面。


    毕竟拥有如此自私情感的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 而他此刻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了。


    身旁，不知是否被当下世界影响，刚刚已经完全被徐平压制的、属于石林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而徐平却看都没看, 随手在其无论外貌还是质感都极像纸张的脖颈上一攥，竟就那么提着他走到楼道窗边。


    昏暗的灯光自狭小窗口透进来，好像一切还没发生过，将徐平的表情隐去。


    “你说的话我当然没忘。”


    忽然，一片寂静中有人开口。


    “你说我是人，”徐平垂眼，眼底依旧毫无名为情绪的东西。


    “这句话我会牢记。”


    言毕，他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松开手。


    随着手上力道消失，无脸的尸体随着重力下落。


    然而就在其将要落在地上的时候。


    纸一样苍白扁平的脸陡然悬在空中，尸体的下半身竟诡异地立在地上。


    接着，尸体以正常人绝做不到的动作缓缓直立起来，它动作迟缓而僵硬地捡起地上的无头女尸。


    无头女尸本来散发着暴戾的红光，却神奇的在被石林尸体接触后归于沉寂。


    ——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五星厉鬼残缺的部件，而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随后，无脸男拖着无头女尸转身离去，消失在无尽的楼道中。


    看着眼前的一幕，徐平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他并不是在怀念曾经，毕竟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资本往回看。


    徐平只是忽然被眼前的情景启发了，他好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石林的尸体“死而复生”，并不是自己或者容述做了什么手脚，而是这个游戏的“自我补足”机制在作用。


    也就是说，当游戏中产生不可控的事物或行为，也就是普遍所说的“bug”，永夜昏沉是会自我修复的。


    石林的尸体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却莫名其妙出现，所以就被游戏系统捉去当了“苦力”。


    其实无头女尸本身并不暴戾，她和其他所有的五星厉鬼一样，应当只是在各个场景中游荡。


    所以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被石林牢牢锁起来，在解开后攻击性还如此强呢？


    难道说……她其实是在找自己的头？


    冥冥中，徐平感觉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当他定神时，却再也抓不到那感觉的尾巴了。


    窗外昏暗灯光依旧源源不断打到徐平身后。


    他转身，晦暗不明的眸定定看着外面的景色。


    其实还蛮想去会会曾经的容述的。


    想到那个人，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徐平单边眉毛微微一挑。


    这家伙现在应该正在盘算怎么实现自己造鬼的计划吧，如果自己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想必会让他十分惊讶……


    容述惊讶的表情，想必会相当精彩。


    这么想着，徐平竟真生出了几分想去看看的冲动。


    但最后，他只是取出怀表。


    ……算了。


    如果这里真能影响到现实世界，那么他存在的时间越久，可能对未来造成的影响越大。


    毕竟蝴蝶效应可是极不可把控而又难以预测的东西。


    一阵白光闪过，伫立在昏暗窗口的身影霎时消失不见。


    空寂楼道内平静许久，才又传来些许微小声响。


    “沙、沙、沙……”


    好似头发摩擦地面的声音。


    另一边，容述眉眼弯弯，俯身靠近了五十曲孤零零的头颅。


    五十曲脸上早无半分血色，只是恶狠狠瞪着容述，似乎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别这么看着我。”


    他唇角一勾，似乎心情愉悦：“你们可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还好，除了麻烦……”


    “你们还把他带到了我身边。”


    容述直起身子回头，只见徐平在身后定定看着他，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却好像毫不意外，挥手打招呼道：“回来了。”


    徐平看了他一眼，转而把目光投向五十曲：“这头怎么办。”


    容述说那话的时间恰到好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在交往这种事上也要动小聪明……徐平简直不想理他。


    容述耸肩：“石林已经死了，虽然五十曲和石林并不相同，但怎么说也拥有同样的记忆。”


    “就算这颗头无法被抹除，也不能放任它在外面。”


    他浅色瞳孔愈发深邃，唇畔扬起微小的弧度：“索性……就把她埋起来。”


    “埋进几英里深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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