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病 “容述！”


    “容述！”


    五十曲脸色突变, 本就毫无血色的一张面孔表情狰狞，说不好是因为恐惧还是恨意。


    恐惧？厉鬼也会感到恐惧不成。


    “容述！你不得好死！”她两颗眼珠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掉落, “我诅咒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人的真心, 你永远不会拥有可以信任的人！”


    容述脸上笑容几乎没有瞬息崩逝，仿佛世间最完美且坚不可摧的面具。


    他缓缓蹲下，微笑着抓起五十曲的头发。


    “承你吉言，”容述声线温柔, 看着眼前因头发疼痛而面容扭曲的女人，手下力道不断加重，“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如丢垃圾般松手，五十曲的头便落在地上滚了数圈, 滚了满脸满头的灰。


    “如你所见, 寻常厉鬼大多并无神智, 你也只是石林的意识复制而来, ”他好似说着什么极寻常的事，“所以你感到的喜怒哀乐，也不过是从人类这里窃取的一点把戏。”


    似乎被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所扎伤，地上的头颅剧烈震动起来。


    可惜她脸朝下, 再怎么挣扎也说不出一句话。


    “小徐？”


    寻声而去，容述一双清澈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其中的温柔让人根本无法将他和说出刚刚话语的人联系到一起。


    “说完了？”


    徐平面无表情，看着容述微微颔首。


    他视线一转, 看向仍在地上如虫子般挣扎扭曲的厉鬼。


    在光明市投放厉鬼, 偷走一号道具, 徐平和容述在这期间尚且危险重重，更不用提其他生活玩家。


    在此期间，由于将光明市分区令高玩管理, 榜上玩家甚至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伤亡，攻略组的普通成员更是不用提。


    他们是人，不是那些个鬼怪，他们有情绪有痛感，只要失去生命体征，就会真的灰飞烟灭。


    令徐平意外的是，这些日子他和容述忙的抽不开身，孟淳竟然一直带着刘陆东奔西跑，安定了不少榜上玩家的情绪，省了李成不少事。


    他和孟淳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徐平判断这个人约莫就是为了攻略组那点好处来的。


    现在孟淳的表现倒是很让他意外了。


    如若不是他和李成，到时候那些榜上玩家再撂挑子不干，那才真是腹背受敌了。


    到时候各位玩家不将心拧成一股绳，别说通关游戏了，团灭也是极可能的。


    石林，你造了多大的孽。


    徐平闭了闭眼，想感受哪怕一丝情绪，却发现内心只剩一片寂然。


    是了，自从崇明村，他似乎越来越像厉鬼。


    厉鬼是没有情绪的。


    就连刚刚五十曲那样诅咒容述，他心里似乎也只是有一点点愤怒罢了。


    “你被封入地下后，并不会丧失意识。”徐平缓缓走上前蹲在头颅身边，一手撑地，看不见地方，雨水蜿蜒渗进地下。


    他另一手伸出食指一点：“缺氧、漆黑、幽闭……你会时时感受死亡的痛苦，难以解脱。”


    “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块土地的地下，更不会有人有能力救你。”


    手下头颅剧烈颤动起来，然而徐平不待其说话，本在地上的头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小徐。”


    容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恨五十曲么？”


    看着空旷地面，徐平垂下眼。


    恨？


    摊开掌心，看着其中的血污，他内心仍是毫无感觉。


    就连那般折磨，送给五十曲最后的话语，也只是因为她残害玩家生命，又对容述出言不逊，他觉得应该这么做便做了。


    他甚至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对容述究竟是大脑清醒的认同和服从，还是爱意。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如果自己的情感继续退化，到最后，是否连无条件认同自己的爱人都做不到？


    唇角微抿，徐平并未回头。


    半晌，他开口，声音艰涩。


    “容述……我好像病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双手臂自身后环上。


    容述下巴轻轻蹭了蹭徐平发旋，他长睫微垂，掩盖了一双眸子里的情绪。


    “我知道的，小徐，”他声音轻轻的，从头顶传来，“抱歉，从前许多事是我做错了，没有听过你的意见。”


    徐平表情平静：“没关系，我没有怪过你。”


    现在他的情绪已经寡淡，自然没有了怪罪或者仇恨一类带有强烈情绪色彩的东西。


    但就算如此徐平也明白，刚刚变成这样时确实也曾警惕过容述，但其实他内心从未怪罪过他。


    如果他不去崇明村，如果不是容述的红绳，或许现在他、竺潸然和夏朝已经葬身崇明村。


    或许容述确实本性凉薄、从没有将通关游戏放在心上，但他所做出的事确实从未像灰人组织那般。


    他心中有属于自己的底线，这点就很好。


    “嗯。”容述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些倦意。


    “你累了，”徐平抬头，自然地将头顶的容述摆脱下去，“现在去拿了生石回光明市吧。”


    容述按住太阳穴轻揉，眉头微蹙：“没有。”


    他确实不累，只是不知道为何刚刚觉得自己非常虚弱。


    眼前事物几乎重影，明明不累，却感觉浑身疲惫。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容述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并不是正常的表现。


    其实有一种情况，他之前有想到过，但是从来都没有在意。


    毕竟是生是死，容述自己都从未放在过心上。


    但现在不一样。


    看着徐平黑曜石一般的眼，容述带上一抹宽慰的笑。


    就算知道他现在几乎会失去感情，容述也无法做到将徐平的感受置之度外。


    “我们回光明市吧。”


    徐平探究地看了半晌，只是容述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毫无破绽，根本无法看透他内心一分一毫。


    沉默半晌，他右手白伞轻点，两人瞬间出现在生石面前。


    这东西可以隔绝灵异，只是上面不知何时被谁扣了一个盖子。


    “是我之前趁石林不注意放上去的，”身后，容述解释道，“因其可以变得透明，所以不易被发现。”


    “这东西可以隔绝道具的灵异。”


    怪不得。


    徐平了然，怪不得自己忽然可以用自己身上的灵异了。


    灵异已经几乎算作是徐平身体的一部分，而生石又是使灵异失效的，所以自然不能由他拿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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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沉睡 生石放回光明市后。


    生石放回光明市后。


    所有光明市内玩家生命不会再归零, 虽然各地委派的榜上玩家技能同样变得不能使用，但那些人对付厉鬼可不是靠的能力。


    一时间，获得无敌体质的玩家遇到了许多在生石丢失期间游荡进光明市的厉鬼, 在发现真的不会死后, 可以反复试错的他们立时三刻大胆起来。


    “没想到石林把生石偷走竟有意外收获。”人来人往的咖啡馆里，容述划动着投射出的操作面板。


    坐在对面的李成一板一眼接道：“几天内收押厉鬼数量直线上升，三星以下厉鬼不计，三星厉鬼收押数量增加百分之八十, 四星增加百分之九十五。”


    他微微一顿：“D区的费应倪衣、E区的卢凡和B区的孟淳三人跨区一同收押了一个五星厉鬼‘花轿’，卢凡不幸身亡。C区夏朝、A区竺潸然和C区顾方共同收押了五星厉鬼‘盖头’，顾方重伤残疾。”


    听着李成的话，本一直望向窗外的徐平转回头来, 若有所思。


    “您好, 这是您要的红茶, ”服务员的笑容恰到好处, 将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放在容述面前，“还有您要的牛奶，和您的白水，请慢用。”


    李成接过白水道了声谢谢, 服务员便很懂眼色地悄然退下了。


    此处窗外便是光明大厦，和大厦仅隔着一条街道。


    攻略组事务繁忙，成员们虽然不缺钱却很少有时间消遣, 偶尔得空喘息之时往往会选择就近来这里点一杯咖啡, 以至于这里的服务员对于攻略组成员见怪不怪, 自然也懂得有些话不该听的道理。


    生石危机结束后，这家咖啡馆也整装重开了，只是大家都在忙于收押厉鬼, 来这里休息的人也少了许多。


    按理来说，徐平这时也应出去收押厉鬼的，只是他不在的日子除了A区其他各区的负责人都结好联盟，再加上之前的日子他经常跑来跑去，A区一直是竺潸然照料，现在其他玩家收押得热火朝天正在兴头上，他实在是没有空隙可插。


    只是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个。


    徐平不知在想什么，出神着接过牛奶杯，下意识抬起喝了一口，连自己上唇沾了一圈白都没发觉。


    “小徐？”


    容述对他说话从来都这样轻缓，似乎怕一说重了他便会立时三刻消失一样。


    徐平下意识回过头，脸上还带着些茫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别太辛苦了，”容述抽出张纸巾，抬手细细擦拭着徐平唇畔的痕迹，“偶尔也……”


    话头一顿，他整个人忽然脱力往一旁栽去。


    “容述！”


    徐平的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容述头晕一般单手支着自己额头，他垂头，徐平看不到的角度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似乎已经猜到了这样的原因。


    “别怕，小徐。”


    他罕见的有些急促，抬头的瞬间转而换上一抹宽慰的笑。


    “相信自己，如果是你，就一定可以……”


    话音渐弱，容述长睫缓缓垂下，就这么睡着一般合上了双眼。


    “……容述？”


    徐平试探地叫他，对面的人却没再给出回应。


    “容述！”自崇明村以来，他已经忘了被情绪支配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徐平真的没缘由的心慌。


    容述这个名字永夜昏沉的玩家并不陌生，听到动静周围已经传来少许好奇的视线。


    “咳咳。”李成轻咳，不动声色扫视一周，旁的人顿时收敛不少。


    “徐平，别太伤心了，”他干巴巴安慰着，只是眉头深锁，脸上也是凝重，“这种情况组长曾交代过，请跟我来，我会解释。”


    “伤心？”令李成意外的，对面的人抬起头，眼中除了茫然还有些疑惑，“可我完全不觉得伤心。”


    对啊。


    话说了一半，徐平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现在应该魂不守舍，应该悲痛欲绝。


    但真正的自己现在除了有些心慌竟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有些没缘由的不知所措。


    听着徐平的话，李成沉默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资格说什么。


    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容述，但需要他成为这个样子的却是攻略组、是永夜昏沉所有还活着的玩家。


    良久，徐平陡然笑了起来。


    不知是否是光明市的范围原因，就算生石在这里，他并没有变成正常人，体内雨水仍带着诡异刻骨的寒凉，仅仅是技能无法使用了而已。


    他苦笑着摇头：“现在的我，还能算是人吗？”


    徐平很少笑，在李成眼里，他永远是那副没有喜怒的冷漠样子。


    或许是这样太久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徐平本不是薄凉之人，他只是个不太会表达自己情绪的学生而已。


    是啊，比自己小了许多呢。


    “徐平……”李成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徐平打断。


    “我没事，”他呼出口气，伸手轻轻将容述额上碎发拨到耳畔，“你刚刚说你可以解释？带路吧。”


    李成眼神复杂地看着仿佛熟睡的容述，点头起身：“我先结账。”


    徐平嗯了一声，转而看向容述。


    定定看了几秒后，他忽然伸手将容述打横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看着容述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徐平有些恍惚。


    似乎很久之前，他们见面没多久的时候，自己就曾这么抱过容述。


    当初他身子虽不好，却也生龙活虎的，不似现在。


    咖啡店外似乎才下过雨，空气中是足以和现实世界以假乱真的雨后泥土味。


    “啊——！！”


    只是有些聒噪。


    徐平调转视线，只见一个“人”横在路中间，其身体呈现扭曲的形状上下翻转着，如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厉鬼，只不过这厉鬼貌似没有眼睛，只能在地上乱爬。


    厉鬼对面，几个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脸色白得吓人。


    “看装束不是攻略组的人。”李成不知何时结完账站在徐平身边，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也怪不得他们这么害怕，普通玩家之前就根本没见过厉鬼，在光明市出事后又一直有攻略组护着，其他见过厉鬼的基本都死了。


    是以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死，那种对鬼的恐惧也要将他们杀死。


    况且就算不会死，还会疼，还会短暂的残疾呢。


    中间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面色惨白，抖如筛糠，却强装镇定：“别，别慌，我们死不了，只要知道它的规律，知道……啊！！！”


    就在那男生说话之际，那厉鬼似乎找到目标，忽然调转方向冲着他们。


    愚蠢至极。


    李成早就看出这厉鬼无眼，约莫是靠声音判断位置的，这几个人竟然轮番尖叫，简直是找死。


    自己都看出来了，李成当然不会认为徐平没看出来。


    反正几个热顶多是感觉到疼痛，现下情况紧急，李成本不打算管他们，然而这几个人却挡在必经之路上。


    徐平对付这厉鬼绝无问题，只是他现在抱着组长行动不便……


    “我这就找人解决。”李成掏出手机，就要给攻略组巡回人员打电话。


    “不必麻烦了。”


    李成尚没反应过来，徐平就已抬脚向那几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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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永眠


    明明只是和同伴出来买个东西,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死，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恐惧得连动都动不了？


    看着如无论形态还是速度都如蜘蛛般的扭曲厉鬼，站在最前方的男子感觉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好慢好慢。


    慢得连那厉鬼脸上腐败的绿色脓水都看得清清楚楚, 慢得足以消磨他仅剩不多的勇气。


    恐惧使他想要闭上双眼, 但又因为太过恐惧，眼皮似乎都不再听人使唤。


    一定很痛吧……会浑身上下多处受伤骨折吧……没准还会被撕成碎片……


    但是也没办法……


    就在那男子眼睁睁看着厉鬼越来越近的时候。


    忽然，那恶心诡异如蜘蛛般的东西猛地一停，接着整只鬼陡然被某种巨力改变方向飞了出去, 直到撞上另一边的墙体。


    墙体瞬间被被砸出一个大坑，厉鬼从墙上落下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好翻了过来。


    那厉鬼再没了方才威风的模样，八条腿在空中律动着仍挣扎着想要站起, 说不出来的滑稽狼狈。


    男子呆呆地看着几乎要被砸穿的墙体, 呆滞地回过头看向前方。


    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单腿支地, 另一条腿正刚刚收回。


    他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怀中抱着一名纤瘦的白发男子，那人似乎是睡着了，连这般动静都没能将其惊醒。


    少年身边立着的人身姿挺拔如松，满脸严肃, 正若有所思看着滑稽的厉鬼，口中喃喃：“在生石范围内也能如此吗……？”


    那少年并未施舍呆滞的那几人分毫目光，仿佛方才踢开的不过是路边一枚普通的石子, 就那么径直往前走了。


    另一人走到他身前蹲下, 递给他什么。


    男子下意识接过, 才发现自己手中是一截麻绳。


    “用这个套在那个东西身上会不会？玩家论坛置顶有介绍，”那人顿了顿，“不敢的话就套成绳圈扔过去。”


    说罢那人起身：“我现在有要事要忙, 恕不奉陪。”


    接着便绕过他们往少年走的方向去了。


    男子看着他的背影，旁边的某人直到现在才敢小声询问：“居，居然这么随便就把那东西解决了……他们到底是谁啊。”


    他看着那两人身上的服饰，张了张嘴艰涩道：“他们……是攻略组。”


    问话的人双眼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到处去找那两人，可已经看不清晰了。


    光明大厦一层，徐平和李成并肩站着等待电梯。


    周围环了稀稀拉拉几个成员，很明显他们都认得徐平和李成，站得远远的，浑身紧绷，看起来很是拘谨。


    站的远些也是好事，不然一旦容述昏迷的消息传出去，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事。


    李成自从见到徐平出手似乎就在想什么，就连电梯到了都没发觉。


    直到徐平走到电梯里静静看着他，李成猛然回神，走进去按了最高层的按钮。


    “抱歉。”他低声道。


    “在想什么？”徐平声音一如既往冷淡。


    李成顿了一瞬：“如果只是靠蛮力的话，似乎并不能将厉鬼击飞。”


    每件制作成功的灵异道具背后都离不开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跟着容述这么久，他自认为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之前并不是没有试图通过蛮力制服厉鬼的实验进行过，毕竟如果真的只靠力量就能制服厉鬼，那么永夜昏沉的玩家将能取得巨大的进步。


    那意味着就算没有收押过厉鬼的无能力玩家都能拥有自保之力，甚至可以远程打击，再无性命之忧。


    但这些实验均以失败告终了。


    所以李成很清楚虽然徐平力量绝非常人能及，但刚刚也绝非只靠蛮力。


    他只是想不通徐平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一直走神。


    “这样啊，”徐平依旧是没什么波动的样子，“你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李成一愣，便立刻照做。


    然而在他的手和徐平接触的瞬间。


    李成身体里那本来能感觉到的灵异，连带着能感受到的技能瞬间消失，就像是被拔掉了电源一样立竿见影。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整个人一僵，几乎是下意识触电般将自己的手缩回去。


    是了，自己差点忘了。


    面前这个少年整个人都是由灵异拼凑出来的，称为披着人皮的灵异之物混合物都不为过。


    所以任何其他不如他的灵异之物碰到他，都会被瞬间压制。


    那是完完全全的灵异压制，弱者的灵异力量根本就无法用出。


    换到能力弱的低星厉鬼身上，恐怕就算徐平站着不动，碰到他的低星厉鬼也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叮的一声，眼前电梯门缓缓打开。


    徐平抬步迈出，李成沉默片刻才跟了上去。


    徐平很强大，这是好事。


    光明大厦顶层房间唯有一个，便是容述平常实验起居的地方。


    上次徐平来的时候，光明市摇摇欲坠，自己才刚刚认识容述。


    现在在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容述自己是研究灵异物品的，自己本身也将一些研究时发明的实用东西用在了日常生活上。


    正如现在，徐平明明什么都没做，面前房间的大门却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存在，自己打开了。


    他并不算太惊讶，毕竟如果是容述身边，似乎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将怀里的人平放在床上，徐平站在床边静静注视着他。


    床褥柔软，容述整个人嵌在其中，脸色白得不似世人，好似随时有可能就此飘散消弭。


    他呼吸倒还平稳，体温正常，看不出半点生了病的样子。


    “其实组长很早前就想过会有今天。”


    身后李成将大门复又关闭，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也是，如果是他的话，大概连自己何时何地怎样死去都能安排妥当。


    徐平似乎没什么触动，只是淡淡询问道：“所以他怎么了。”


    李成走到床边，同样望着床上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进入游戏后我们现实中的身体毫无知觉，就连植物人都不如。”


    确实，徐平点头，作为最早接触到这款游戏的内测玩家，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点。


    李成沉默一瞬：“现实中的某些新闻经过游戏制作人的手传到了游戏里。”


    比如现实中他们的躯体已经被有关部门集中管理，专人专管，每日依靠注射营养液存活。


    “不知您是否知道，组长身体本就孱弱，”李成缓缓道，“长期卧床，只依靠注射营养液本就对身体有损。”


    “也许普通人能坚持很久才出问题，但组长却撑不了那么久。”


    李成的话在耳畔落下。


    徐平一对漆黑眸子静静看着容述，好像黑色漩涡吞噬一切，就连周遭的光都无法逃离。


    听着那些话，他眼底似乎没有情绪。


    “你是想说，容述的问题不是我们在游戏内能够解决的。”


    他唇瓣一张一合。


    “你是想说，我无能为力，容述不会再醒来了，是么？”


    第94章 所缺之物


    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李成表情复杂, 沉默着垂头别开视线。


    就算是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不忍。


    游戏中最为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昏迷不醒、死生不明，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并非是因为徐平不够强, 而是单纯的客观因素。


    他们在游戏里, 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在游戏外。


    那种无力感，换做是李成自己来，有多窒息他都难以想象。


    还好。


    李成抬眼看向徐平笔直背影。


    至少现在的他在感情方面十分迟钝，应该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李成看不见的地方, 徐平一双眼中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他现在出奇的冷静。


    “不。”


    良久，他忽然开口：“我们还有能为他做的事。”


    “我记得刘陆在游戏外也是顶尖的医生？”徐平转身, 将视线移到李成身上。


    听到他问, 李成立刻转变到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


    他调出比常人信息量大得多的操作面板浏览着：“是的, 他在外面也颇有门路, 进游戏是为了帮自己想玩游戏的儿子确认风险。”结果他儿子没玩成，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


    话音落地，李成抬头看向徐平：“但是游戏内的人再厉害，也无法干预游戏外的活动, 甚至连联系都做不到。”


    “我知道，”徐平走到落地窗前，“所以我要通关这个游戏。”


    “什么？”李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通关游戏。”


    徐平站在落地窗向外看去, 光明市一切建筑都显得如此渺小。


    但通关游戏的念头愈发明晰。


    只要通关, 就可以让容述醒来, 无需再依靠营养液维持性命。


    就可以回到现世，以正常人类的感情和身体陪在容述身边，过游戏中梦寐以求的寻常生活。


    只要通关, 眼下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李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又一次长久的沉默，李成走到他身后。


    “你想怎么做？”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成知道，徐平思虑良久后才说出这番话，定是有了什么猜测。


    徐平是永夜昏沉的顶尖玩家，如果说有谁也许能够攻破游戏，李成丝毫不会怀疑那个人是他。


    现在徐平说出这话，这或许是永夜昏沉所有玩家唯一的机会。


    玩家的生命在他眼中胜于自己的生命，所以只要能攻破这个游戏，无论徐平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


    “这间屋子可以借给我么？”


    李成微微一愣：“当然可以。”


    这是容述的地方，按理来说他没有资格答应徐平。


    但是组长曾经交代过，徐平可以和别人不一样，自己的什么他都有权过问。


    而且，组长想必也是想要他陪在身边的。


    徐平点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他单手打开电脑，聚精会神搜索着，似乎想要印证什么。


    看着坐在曾经容述位置的人，李成一时有些恍惚。


    徐平比容述矮些，也显得年轻些，坐在那便少了容述的运筹帷幄和威严，反而像个不苟言笑的瓷人。


    只是李成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精致脆弱，谁若是小瞧了他，定会付出极惨烈的代价。


    李成走神的这段时间，徐平正全神贯注默默灌输着电脑中的知识。


    电脑中记录了容述所有灵异道具的制作方法和研究过程，还有容述遇到徐平前，对夏朝做过的人体实验和夏朝自愿实验的责任书。


    其上写着“玩家夏朝成功和游戏融为一体，结果对游戏影响并无显著成效”。


    徐平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初在另一个光明大厦内，容述说话的场景。


    当时他在二维世界，石林试图用假的自己让容述愤怒得失去理智，但他失败了。


    那流露失望眼神的确实不是自己，但徐平却一直将外面的场景看在眼里。


    ——“不知咱们两人到底谁恶得过谁”。


    让夏朝参加了攻破永夜昏沉的实验，使夏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结果却是和其他玩家并无两样，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特殊。


    容述，这就是所做过的恶么？


    徐平垂眼，脸上似乎并无波动，只是翻向了下一个文档。


    “智能生命体930号……”


    看着眼前的文字记录，这是徐平第一次知道，这个游戏中竟然有着所谓的智能生命体。


    他第一次乘坐电梯识别瞳孔，便是由930号识别的。


    自动打开的门，是930号打开的。


    就连光明大厦的安保系统，也是930号控制的。


    930号，一个整个攻略组都几乎没有听说过的智能系统，竟然从始至终贯穿着他们的生活。


    更让徐平沉默的是，从研究资料来看，930号的大多数思维逻辑是以容述的大脑为蓝本学习的，他拥有着一切灵异道具的调配和使用权力。


    绝对的聪明，绝对的忠心。


    这就是容述在预料到自己身体情况时，给徐平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930号的存在让徐平不必再费工夫学习那些灵异道具的使用方法和制作过程，也不用自己去亲历亲为想象一些行动计划的漏洞。


    更无需自己去管理攻略组，只需把一切交给它便可以了。


    “只要打开面板呼唤它，它随时会为你提供帮助。”


    “小徐，你可以的。”


    看着眼前文档中的手写文字批注，徐平沉默半晌关闭了页面。


    他又打开另一个软件，这是所有攻略组人员一段时间内对容述进行的汇报。


    容述似乎不是经常打开这个界面，之前的他都已经看过了，近期的还没来得及看所以小红点都还在，对徐平来说也方便了不少。


    筛选掉了多余的信息后，徐平面前悬浮的面板上只剩下了几条。


    李成早就恢复了工作状态，看到投屏立刻表情一凛。


    “她的尸体——雨平”。


    “纸人——雨平”、“绣花鞋——五十曲”、“花轿——食应、碑淳、霓衣”、“盖头——墨朝、骨竺”。


    很容易就能看出规律，正是所有五星厉鬼的信息。


    “这是……”


    屏幕的光投在徐平脸上，他语气淡漠。


    “还差一个。”


    李成眉头紧皱：“差一个？”


    “尸体，鞋子，花轿，盖头，陪葬品，”徐平视线扫过面前的一个个文档，“还差一个嫁衣。”——


    作者有话说：现在看自己之前写的简直是黑历史TT


    第95章 代号930 差一个？嫁衣？


    差一个？嫁衣？


    李成的嘴张了张, 屏幕上的字眼一个一个从眼前划过。


    是了……这一个个五星厉鬼，竟然好像出自同一个场景。


    它们都属于一场冥婚。


    “所以……”


    他喉头微微哽住，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短暂的震惊。


    “没错, ”徐平的语气却依旧冷静, “我要去找最后的这个厉鬼。”


    他的表情如此淡然，好像自己说的不是要受压某个顶级厉鬼，而是在随口述说自己中午要吃什么。


    李成瞳孔喂喂喂一缩，紧接着被坚定替代：“我和你一起。”


    徐平终于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片刻又将视线转移到一边的床铺上。


    “不，”他摇了摇头，“你留在攻略组，协同930号管理攻略组以及控制舆论。”


    “攻略组这里只有930就……”


    李成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他看到徐平的双眼静静看着自己, 就像是等着自己说完什么没营养的话一样。


    见李成自己止了话头, 徐平干脆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帮我联系今晚各区域负责人的视频会议。”


    所有……负责人吗？


    李成嘴张了又合, 最后还是归于沉寂。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徐平要自己坐镇攻略组了。


    一是这次行动, 攻略组不仅是A区，其他所有区域全部被架空。


    就算那些普通玩家各个没有任何实力，但是有玩家论坛在，意外再被灰人组织那样的有心之人鼓动, 汇聚成的力量也不是一个人工智能就能解决的。


    二是，李成的实力确实不允许他参加这次行动。


    李成本以为徐平此次前去，只是为了将那嫁衣鬼捉回来。


    但现在看来他可能不仅是想把那厉鬼捉回来, 也许是要做更危险的事。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指针已经指到了下午两点钟。


    “时间紧急, 我先去联系各位负责人了，您请自便。”


    得到徐平肯定的回复后，李成转身离开了房间。


    见面前称得上厚重的大门关闭, 隐约从门外传来电梯开启又关闭的叮咚声。


    徐平的目光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床上。


    他笔直坐了良久，终于慢慢起身走到床边。


    “……我该怎么做。”


    “容述。”


    床上的人当然没有回应。


    容述呼吸平稳，他鲜少是现在这样平静的样子，似乎毫无防备，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晚上那些人，见过的或是没见过的，打过交道或是点头之交的。


    在自己面前也许他们确实不敢造次，但是说服他们放弃眼前的生活，非要用自己的命犯险印证自己的一个想法，听起来就是荒谬的。


    毕竟一旦通关，无论是否出力都能够获益，如果不通关，自己在游戏中也能获得至高的权力，过上比外面更好的生活。


    徐平站在床边看着容述，脑子冷静得令人害怕，不断回想着容述电脑中各个榜上玩家的资料，一条一条分析着利弊。


    面对说服这么多人的责任，徐平压力极大。


    如果说容述在永夜昏沉中客串政治家的角色，那徐平就好比是战场上最英勇的将军。


    他平常就不太擅长人际关系，更是难以面对太多旁人的眼光，所以才会将交际一类的事尽量交给容述去做。


    但现在，他要说服的是榜上玩家，而让榜上玩家听话的最简单的客观要求就是，实力比他们强。


    若是让李成拿着容述留下的灵异道具去和他们谈判，那群人估计也不会太听话。


    徐平必须保证行动开始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必须是绝对忠诚，从内心里认为应该这么做的人。


    如果心口不一，留在身边也只能徒添后患，不如不带。


    他又原地站了半晌，终究没再做其他任何动作，只是默默走回了电脑后。


    逐渐下落的阳光从落地窗撒进来，键盘声响起。


    周围重又变得沉静。


    －－－－－－－－－－－


    “各位负责人们晚上好，930号竭诚为您服务。”


    面对长桌两侧几乎有些膛目结舌的顶尖玩家们，930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周遭奇怪的氛围。


    悬浮在半空的圆形摄像头将镜头一转，指示灯伴随话语如呼吸一样闪烁：“竺潸然小姐。”


    忽然被点名的竺潸然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愣怔地回应了一声：“嗯？”


    “记录显示您偏爱碧螺春，930特意为您准备了，茶水实时温度为80.85度，”它的摄像头微微一转，竺潸然竟感觉它不解的歪了歪头，“是数据有误？您为何不喝呢？”


    看着面前冒着氤氲热气的碧色瓷杯，竺潸然下意识看向长桌的尽头。


    ——那里空放着一个座椅，时间未到，徐平还没有到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喜好信息？


    桌子两旁，夏朝面前摆着凝出水雾的冰镇可乐，孟淳身前的搪瓷杯子里漂浮着些许枸杞，费应正端详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攻略组负责人们并不相熟，只是竺潸然从她认识的几位里进行推断，这个什么930摆放的大概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常喝的东西。


    没有得到竺潸然的回复，930仍非常有耐心的悬浮在她斜上方。


    “您为何不喝呢？”


    竺潸然收回目光，淡淡道：“太热了。”


    930的摄像头转动了几下，似乎在思考。


    “谢谢。”


    最后扔下这没头没尾的话就飘走了。


    竺潸然望着930离去的样子，秀气的眉毛逐渐拧了起来。


    这个机器人似乎拥有相当充足的专业知识和情报，却不太熟悉日常生活中寻常的事情。


    所以它刚刚是在学习吗？它在学习人类会怎么做？


    其他负责人皆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他们心思转了不知道多少转，却没一个人出声。


    竺潸然自然也不做那第一个，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


    现在只等徐平到场。


    第96章 会议开始


    “竺小姐的隐私好像被某些有心之人泄露了呢。”


    竺潸然掀起眼帘, 望向发出声音的人。


    那人耸肩笑笑，转了转自己面前装着橙汁的透明杯子：“貌似不止竺小姐，大家也一样呢。”


    还不待竺潸然出声, 夏朝脸色先是一沉：“樊遇你什么意思？”


    哦, 樊遇。


    虽然大家都在榜上，对彼此的名字都很熟悉，私底下却没什么交集，所以竺潸然方才一时没对上号。


    不过听到名字她就明了了, 这人是玩家榜单第七名，代号隐遇。


    还不待樊遇接话，夏朝忽然感觉手上一沉。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身侧，孟淳依旧是那副好说话的样子, 却没看他, 反而对着樊遇。


    “樊老弟想必也不是无心的, ”他脸上笑眯眯的, “毕竟容组长状况未明，梵老弟也是太过担心组长的安危了，担心则乱嘛。”


    容述昏迷这一状况榜上玩家是知道的，徐平在叫他们过来开会时就在线上说明了这一情况。


    毕竟当初他们是为了容述才聚在一起, 大家都是游戏中的翘楚，徐平认为他们有必要知道这一情况。


    而孟淳刚刚那些话，看似是为樊遇辩白, 实则在暗讽他不安分, 容述状况尚且不知便生了越俎代庖之心。


    却不想这攻略组从来都不是容述一人撑起来的, 况且那些道具只要保存着制作方法攻略组便永远无法被替代。


    信息泄露这事更是小事，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况且对于攻略组来说他们的信息本来就是公开透明的, 现在又不是就他一个的信息被放进了那个奇怪的东西里，左右大家都一样，谁也没亏着。


    如此想着，孟淳暗自摇头，这樊遇实在是愚蠢至极。


    “呵呵。”


    竺潸然唇畔带着讥诮的笑：“还能为着什么？不就是看组长倒台了，急着跳脚搅混水吗？”


    她又睥孟淳一眼：“你也别在这装好人，不就是怕雨平找你麻烦吗？顺水的人情谁不会做。”


    孟淳骤然被怼也不生气，乐呵呵捧起面前的搪瓷缸子喝水去了。


    那竺潸然自己虽然没打过几次交道，但早就知道她是连容述都敢出言冒犯的，自己自然犯不着和她生气。


    倒是那樊遇先是被孟淳阴阳，又是被竺潸然怼了一通，剩下的榜上玩家皆是冷眼旁观，毫无插手之意。


    他现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别提多难看了。


    大家皆非蠢材，且不说从前他们面前挡着个雨平，此人身份信息皆未录入系统，他们现在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见识到的只有论坛上的一个个视频。


    就说现在，榜二榜三站队明显，李成素日和容述交流最多，平常有什么任务皆是李成发布。


    但此刻容述状况不明，李成出面了，传达的意思却是徐平的意思，李成的立场自然无需言表了。


    他们上面那一层都拧成一股绳，其他人何必自找不痛快呢，反正都是为攻略组卖命，只要好处没少便罢了。


    樊遇不明白这三个人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当场便有些恼羞成怒，刚想继续开口，却忽然感到一股威压。


    他顿时闭上了嘴，不是不想说了，而是说不出来。


    如果刚刚他脸上苍白是因为尴尬羞恼，现在则是真的感到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凝结成冰。


    那种感觉……就好像误入了五星厉鬼领域，且被盯上的感觉。


    不止樊遇。


    长桌旁的人皆下意识低下头，他们两眼睁大面色苍白，体内的灵异之力皆在角落瑟缩成一点，恨不能将自己隐匿起来。


    而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自己长桌下的双脚，以及脚下不止何时被浸湿的地毯。


    分针正好指到十二。


    所有人都知道，是雨平，他们从未真正见过一面的雨平来了。


    他这个等级的异能者，自然是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灵异威压尽数收敛的，如果仅仅是路过，他们这些人甚至感觉不出徐平是个怀揣异能的人。


    现在却对自己的异能毫不遮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徐平故意的，而他就是要其他人明白。


    惹是生非怀揣异心之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啊！”


    就在这所有人拼命调动自身灵异对抗压力，人人自危的时候。


    一声尖叫传来。


    与此同时，其他人身上的威压骤减，好让他们看清噪乱的源头。


    倪衣排行第九，自然坐在长桌最尾端，她异能最低，受到威压后自然也最辛苦。


    此刻她抬起头，瞳孔一缩，额上碎发已被汗水尽数打湿，却感到遍体生凉。


    自脚底而起，蓝色鬼火自樊遇身上无风自燃，带着毫无温度的鬼魅气息节节攀升，已经升至胸口。


    樊遇只觉得浑身皮肉都被灼烧撕裂，偏偏身上还看不出任何伤口的痕迹，他脱下衣服、甚至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打滚，那鬼火却愈烧愈烈！


    而那鬼火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灼烧感，樊遇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灵异都在蒸发，它们嘶鸣着在自己身体里四处逃窜，鬼火却在后面亦步亦趋，如难以甩掉的鬼魅。


    “滚。”


    声音落地，倪衣下意识浑身一抖。


    正在地上乱滚的樊遇一个咕噜爬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夺门而出。


    室内一时恢复了寂静。


    甚至比之前更静了。


    气压很低，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皆看向刚刚发出声音的人。


    徐平却仿佛感受不到汇聚于一身的视线，行云流水走到首位拉开椅子坐下。


    他掀起眼帘环视一圈，其他人便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很好。”


    徐平开口，声音似乎结了冰：“都来了。”


    不愧都是游戏中的翘楚，像樊遇那样愚蠢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也在徐平的意料之中。


    下座中无一人敢回话，徐平也不理睬，他一摆手，一道荧屏凭空出现在身后。


    “既然人齐了，那么会议开始。”


    第97章 欲来


    930号当然是徐平故意放进会议室的。


    既然决定要用这个东西, 就要在光明市——至少是每个区域的攻略组据点使用。


    游戏玩家迟早会知道930的存在，而在普通玩家之前，最先应当知道的自然是榜上玩家。


    他锋利的视线将下面的人一一扫过, 在某处停留了一瞬后收了回去。


    榜上玩家多有傲气在身, 也有胆量，所以徐平刚收起威压，底下的人就暗自打量起来。


    虽然他们连徐平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对他的脸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毕竟他的形象实在是太有特点了, 一寸寸被红线缝起的脖颈，单边耳钉，点漆的双瞳。


    “我就不说客套话了，”徐平道, “930。”


    随着徐平的话, 930号镜头一转, 一张照片被投影在徐行身后,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透明展示柜，其中站着一名素体人偶。


    这个人偶头戴猩红盖头，脚下踩着绣花鞋，漆黑的发没有盘起, 从盖头下一直垂到地上。


    她身后，一个小巧玲珑的花轿停在地上，颜色喜庆鲜艳却平白令人觉得诡异。她身侧, 几个红腮点睛的纸人扬着画出的笑脸, 左右相应。


    “这是……”下座诸人皆是脸色一变。


    徐平表情并无改变：“这是目前我们收集到的所有五星厉鬼。”


    “大家应该也意识到了, 这些厉鬼掉落的道具都出自同一系列。”


    徐平声音缓缓：“盖头，绣花鞋，黑发, 花轿，纸人……”


    竺潸然似乎意识到什么：“还缺一个嫁衣？”


    “没错，”徐平视线重新落在面前表情各异的人们身上，“只要找到嫁衣，将嫁衣拼凑进这个场景，最终的厉鬼就会出现，也许就能结束永夜昏沉。”


    此话一出，下座诸人皆为之一振。


    他们已经被困进这个游戏太久了，之前有生石还不觉得，现在没了生石，所有区域的安全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一日还好，若是后半辈子都要这样，天天与厉鬼打交道，最先死的绝对是他们而不是平民。


    能够破解游戏，回归现实生活，自然是他们每个人共同的愿望。


    “可是我们去哪找这个嫁衣鬼呢？”孟淳面上也带上几分认真。


    徐平看他一眼：“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找。”


    这个回答出乎在座所有人的预料，夏朝下意识啊了一声。


    徐平手指一点，930立刻将墙上的ppt换了一页。


    “我一一查看了你们所有人收押五星厉鬼的详细场景，”徐平缓缓道，“这些五星厉鬼看起来各有不同，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座中有人情不自禁地问道：“什么？”


    “他们都出现在光明市，且一直向A区移动。”


    竺潸然问道：“这能代表什么呢？”


    “它们是为了其他的五星厉鬼而来，”徐平抛出一个惊人的猜测，“为了将自己的其他部分找齐，才会一直往光明市移动。”


    这也是为什么徐平说他们根本不用出去寻找，最后一个嫁衣鬼自会送货上门。


    此猜想一出，下座众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无他，厉鬼行动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既然厉鬼的目标是A区，那么在去往A区的路上肯定要先经过外面的区域。


    这样一来，最外围的那几个区域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


    徐平将他们的脸色尽收眼底，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这是永夜昏沉的最终一战，我会拿出攻略组的所有底牌，每个区域的负责人都要参加。”


    就算也许会有其他厉鬼在此期间入侵光明市伤害到一些日常玩家，但徐平已经顾不得了。


    这是真正的终章，为了所有玩家的未来，少数人的牺牲是必要的。


    “我不希望有人拖后腿，所以如果有谁不愿意参加，请现在就站出来。”


    徐平的话音落地，会议室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他视线在下座人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微微颔首：“很好。”


    省了他出手绞杀异己了。


    没错，虽然看起来是来去自由，但其实只要有人说个不字，徐平会即刻将其绞杀。


    这种终局之战，徐平绝不想看到任何变数，就算那变数只是一个玩家而已，他都会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但这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要是说出来了，傻子才会站出来被他杀。


    “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会将930全面应用于各个区域的分部。”


    “只要出现任何有关嫁衣的风吹草动，我会在五分钟内到达，其他人务必在十分钟内赶到。”


    “相信对于各位榜上玩家来讲，这不难吧？”


    其实是有点难度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徐平那样恐怖的技能。


    但就算有困难，徐平话都说到这了，他们也只能克服。


    其他榜单玩家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


    徐平起身，其他人纷纷随之站起。


    “散会。”


    ——————


    结束会议后，竺潸然和夏朝并没有急着离开。


    夏朝欲言又止：“平哥，容组长他……”


    看着他满眼担忧，又想起容述的电脑内关于夏朝的档案，徐平缓和了语气。


    “容述的事本该高度保密。”


    “但你们是他的朋友，问问也是应该的。”


    攻略组上下现在都有930监管，徐平并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传出去。


    “容述现实世界的身体大概不太好了，”徐平说得平静，“他现在陷入了昏迷，游戏如果一直拖着不破，恐怕他会有性命之忧。”


    夏朝的双拳猛地攥起，竺潸然似乎也没想到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神一紧。


    “队长，在对抗嫁衣鬼之前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吗？”竺潸然思考的问题显然比较现实。


    徐平沉默一瞬：“养精蓄锐，让你们的状态一直维持最好。”


    “咱们此次要面对的很可能不是嫁衣鬼，而是冥婚。”——


    作者有话说：我下一本一定全文存稿再开……


    下一本暂定同类型，但背景不是游戏全息而是现实，自我感觉比现在这本成熟很多，现在这本我现在自己看看都觉得稚嫩得写不下去了（捂脸哭


    第98章 永夜


    距离上次徐平召集会议已经过去了两天。


    走在C区街头, 竺潸然巡视完最后的区域，终于在一家咖啡店落脚。


    咖啡店，这是永夜昏沉中餐饮行业营业最多的店铺种类, 不知是否是因为大家精神都过于紧张的缘故。


    望着窗外景色, 竺潸然眉头始终紧蹙，有些出神。


    两天前，徐平说出的词汇依旧震耳欲聋。


    “冥婚”。


    作为正宗华国人，这个词无疑给整个任务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在这游戏里生存了这么久, 各种鬼怪竺潸然见得太多，就算在死人堆里她也吃得下饭。


    但这最后的五星厉鬼竟是嫁衣，其极有可能拼出全新等级的厉鬼鬼嫁娘。


    至于徐平的推测，竺潸然自然是相信的。


    她无意识看向A区的方向。


    此刻所有已收押的厉鬼都在A区, 既然那鬼在找其他的同源厉鬼, 就必然会去A区。


    竺潸然之所以会来C区, 是因为徐平不知为何留下了夏朝, 为了保证夏朝所管理的C区安全，本应管理A区的她才会来这里。


    同时，不仅是她，所有其他区域的负责人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前往A区的准备。


    蓦地, 竺潸然目光一凝。


    她霎时起身，窗外天光骤暗，狂风渐起, 无数落叶被裹挟着卷过,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


    忽然, 其中一个行人停住脚步。


    “那，那是什么？！”


    此时竺潸然也已几步奔出门外，天际迅速蔓延的浓稠黑色如同边际明显的夜空, 映在她震颤瞳孔中。


    那种前所未有的威压她再清楚不过。


    是厉鬼。


    是那个最终的厉鬼。


    来不及考虑为何还没出现嫁衣就出现了最终鬼冥婚，按照之前计划的，竺潸然立刻捏碎了这些日子一直带上身上的卡片。


    瞬间眼前景色变换，再定睛时她已身处光明大厦之中。


    除了竺潸然，孟淳和D区的负责人倪衣也在此处，看起来也是才传过来。


    倪衣紧抿着唇，根本没心思去看竺潸然，而孟淳也一改往日乐呵的表情，对上竺潸然的视线也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就在她看清身边人的功夫，一道白光闪过，又一人捏碎道具赶来光明大厦。


    竺潸然认得，此人是D区另一位负责人费应，排行第六，代号食应。


    难言的沉默凝在空气中，几人未发一言，就这么坐上前往地下的电梯。


    此时的光明大厦顶层。


    落地窗前，洇湿的痕迹缓缓收回徐平脚下，他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面无表情。


    李成立在他斜后方，一对浓眉皱成了个川字，翻阅着手中的面板。


    “徐平，人到齐了。”


    “嗯，”徐平似乎并无什么波动，“生石已经取下，维护生活玩家秩序的事就交给你了，尽力即可，无需勉强。”


    李成面色凝重：“好。”


    徐平没再说什么，最后望了一眼天际，外面一片漆黑，连建筑的轮廓都无，仿佛陷入了没有月色的永夜。


    他倏然消失在面前。


    彼时，所有榜上玩家正打量着面前玻璃一样容器中拼凑出的冥婚。


    里面的东西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上次见到只是在荧幕中。


    这场景很像参观博物馆，只不过展览的可不是文物，而是货真价实的厉鬼，在座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楚这里东西的可怖。


    忽然，竺潸然似有所感回过身去。


    其他人也纷纷回头，只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人，徐平立在不远处，视线越过他们看着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每个物件都用最强强度的麻绳牢牢捆着，那是榜上玩家们收押厉鬼时留下的，没有人敢拆下来，所以就原封不动封存在了这里。


    但就算如此，一些生活玩家所看不到的黑气依然遍布在它们周围，并因外界的变化变得更加活跃。


    除了他，整个永夜昏沉恐怕无人知晓。


    这黑色并不只是覆盖了光明市，徐平方才领域所及皆是黑色，它所囊括的恐怕是整个永夜昏沉。


    那绝对不是五星厉鬼的强度，其真正原因恐怕就和这些黑气有关。


    容述的防灵玻璃确实限制了厉鬼，但那黑色的雾气似乎并不受这些东西的影响。


    徐平出现，其他人顿时仿佛有了主心骨，竺潸然最先开口：“队长，现在要我们做什么？”


    徐平视线扫视一圈，榜单前十一名除了五十曲、死于五星厉鬼的卢凡、重伤的顾方和死于其他厉鬼之手的高越，其他人都已到齐，算上他共是七人。


    此时他们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回家”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脸上也带上几分决绝。


    下一刻，他们却见徐平复又看向面前的展台。


    在他正前方立着的是盖着盖头的素体人偶，那人偶徐平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五星厉鬼，图鉴里管这东西叫“她的尸体”。


    把这玩意收进图鉴的时候，徐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把它放出来的这一天。


    徐平眼底墨色翻涌，声线却很平静。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厉鬼放出来。”


    第99章 百鬼夜行


    徐平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一众榜上玩家神色各异，说实在的，要不是说出这话的是徐平, 恐怕他们现在就要问问说话的人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五星厉鬼, 每个都是费劲千辛万苦收押的，有的榜上玩家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况且玻璃里的还不止一个五星厉鬼，而是整整五个。


    竺潸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一时哑然。


    然而不待其他人消化这个信息, 徐平继续道：“这些厉鬼的杀人条件各位想必都清楚吧？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等等！”


    眼见他是真想把那些厉鬼放出来，人群里终于有人出声。


    徐平回头，眯起眼想了会：“费应，是吧？”


    费应表情凝重, 细听却能感觉到声音都在发抖。


    “徐平, 你真的要把这些鬼放出来？”


    徐平倒也真耐心回答：“不把它们放出来, 这些鬼如何组成冥婚？”


    一旁, 孟淳脸上再也没了温厚的面具，沉声道：“徐平，你可想过若是你的猜想错误，我们该如何收场？”


    徐平一时没回答, 反而转身朝向玻璃中沉默而诡异的场景。


    “你们能看到里面的黑雾吧。”


    孟淳目光一动，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徐平看向那即将摆好的冥婚场景。


    那黑雾浓稠，在玻璃里有如实质地涌动, 慢慢从玻璃的缝隙逸散出来。


    “外面铺天盖地的诡异现象你们也看到了吧。”


    自然看到了。


    不仅是他们, 就连生活玩家都能看到那自天际疯狂逼近的黑, 此刻已经笼罩整个光明市上空，令整个世界真的仿佛陷入了永夜。


    竺潸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其实嫁衣早就已经开始和这些鬼融合？”


    鬼嫁衣通过黑雾和玻璃里的五星厉鬼接触,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超出五星厉鬼范畴的情景。


    因为他们见到的根本不是嫁衣，而是终鬼冥婚。


    一直盯着徐平的其他人眼见他缓缓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好消息是，这些鬼既然能史无前例地融合，说明徐平的猜想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坏消息是，他们接下来真的要面对五个五星厉鬼的正面威压了。


    但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游戏里。


    如此想着，其余人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们无言望着玻璃内，沉重的氛围在人群中弥漫开。


    在座的每个人都对抗过五星厉鬼，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玻璃一打开，能不能活着就真的是未知数了。


    玩家论坛早已炸开了锅，有的负责人捏碎卡牌瞬间消失的视频不知被谁拍下，已成了头版头条。


    似乎意识到最终一战的到来，玩家论坛空前火热，讨论热度疯狂攀升。


    在捏碎容述的传送卡之前，这些负责人们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其实早有猜想。


    他们其实本可以不来，只不过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人是为了离开游戏，也有人是为了站在身后的千万玩家。


    总之，最后这六人都站在了这里，没有一人临阵逃脱。


    徐平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其他人皆轻轻颔首回应。


    于是他站在众人前方，轻轻抬手。


    “930，打开容器。”


    落针可闻的房间内，930无机质的回应声响起。


    “乐意为您代劳。”


    轻微的咔哒声分外清晰，紧接着，气温骤降，彻骨的寒意几乎瞬间弥漫开。


    一众榜上玩家瞬间浑身紧绷，灵异物品在纷纷涌现，一双双眼死死盯着面前。


    隔绝的玻璃被拿开，浓重的黑雾终于彻底与外面的融为一体，眼前的厉鬼上还捆着麻绳，一时没有任何动静。


    站在所有厉鬼最中间的是个全身漆黑的素体人偶，说是人偶，头上却长着长而枯燥的头发，几乎铺满整个容器。


    蓦地，那素体人偶忽然转了下头。


    轻微的动作却让如惊弓之鸟般的榜上玩家们如临大敌，倪衣是在场所有人里排行最低的。她早先就面色发白，此刻更是双腿发软，颤抖的呼吸声连站在最前面的徐平都能听见。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更无人有闲心去安慰她。


    毕竟只要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没准都会触发面前厉鬼的杀人条件。


    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莫名其妙的水声。


    竺潸然瞳孔骤缩，众人脚下不知何时已出现一层污浊的液体，水面流淌，肉眼可见地上升着。


    他们看不见的外面，薄薄的雾气逐渐弥漫，明明是室内，雨点却落在他们身上。


    素体人偶剧烈颤抖起来，它身上捆绑的麻绳不断化为齑粉簌簌落下，一具具泡得发白的尸体凭空出现在水中。


    这一幕太过熟悉，正是徐平进入游戏后遇到的第一个五星厉鬼——她的尸体。


    幸好在场的所有人对五星厉鬼的杀人规律烂熟于心，无需谁提醒，都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尸体站了上去。


    接着，仿佛有谁在逐渐上升的水中走路，莫名的淌水声响起。


    众人面色惨白，谨慎地环顾四周，终于在离他们不远的水中看到一处空隙，水纹不断变换着位置，就好像有谁在水里走动时。


    看到这幕，徐平、竺潸然和夏朝瞬间想起什么，面色陡然一变，看向原本容器的位置。


    果然，不知何时，站在花轿旁的纸人不见了。


    与此同时，素体人偶身上的麻绳终于彻底化为齑粉，如节肢动物般的黑色尸体匍匐在地，带着绣花鞋无声入了水。


    而此时距离容器放开，才过了五分钟而已。


    第100章 回到过去 “徐平。”


    “徐平。”


    听到声音, 徐平目光一转，就见是孟淳正看着他，对某处使了个眼色。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鲜红的嫁衣不知何时伫立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水越升越高，那嫁衣却仿佛立在平地之上，猩红的倒影映得很远，仿佛将整个水面划破。


    现在, 所有五星厉鬼的规律都是明朗的，但嫁衣鬼是冥婚的最后一部分，没有一个榜上玩家接触过它。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五个五星厉鬼的压力下勘破嫁衣鬼的行动规律，并且在它们组成冥婚后将这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可能突破六星的厉鬼收押。


    这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之前费应他们犹豫也正是因为这个, 就算是想想这也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一旦他们死去, 这游戏里的人才真的迎来了永夜。


    绝不可能再攻略成功的游戏，无数横行的厉鬼，无人维持的秩序，无论哪一个都能轻易终结他们的生命。


    就在众人已抱了死志, 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徐平忽然道：“你们不能有事。”


    夏朝站得离他最近，疑惑道：“平哥？”


    徐平伸手, 右手中正握着一块眼熟的怀表。


    竺潸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队长？”


    如果不是徐平这个时候拿出来, 他们都要忘了, 在收押纸人鬼的时候还获得了一个灵异道具，正是这块时停怀表。


    徐平之所以从未使用过它，是因为后来他发现, 这个灵异道具居然是一次性的，而它的能力也十分强悍。


    “时间回溯，”徐平道，“而且在回溯的时间里，持有者的能力会大幅度增加。”


    早在发现这些鬼或许能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徐平脑海中就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将所有厉鬼组合成终极boss，然后让游戏里的玩家进行攻略，这种设计绝对是游戏的发明者——齐永做出来的。


    他们进入游戏已经很久了，该碰到的五星厉鬼都已经碰到过，唯独那个嫁衣，从来没有任何音信。


    在还没有想到有冥婚鬼的时候，容述就在闲谈中说过，如果他是游戏的设计者，一定会在最后加入一个有人类神志的厉鬼作为boss。


    当时徐平他们正在吃饭，所有人都当这话只是随口一说，他们也就一听而过。


    但在发现嫁衣鬼就算在整个论坛也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徐平却莫名想起了这句话。


    假设冥婚真的是个有人类意识的鬼，一个组合的厉鬼是有神志的，那一定是那个组合中的其中一个鬼有神志。


    除了嫁衣的所有五星厉鬼他们都已经见过，再加上从未有人见过那个嫁衣，那个嫁衣鬼极有可能拥有人类的意识，所以在刻意躲着他们。


    但是和其他厉鬼组合成冥婚是游戏的底层逻辑，映射到游戏里就是厉鬼的本能，所以徐平就设计了这么一出戏码，为了不让那厉鬼看出端倪，他连其他的榜上玩家都骗了过去，只为了引出这个嫁衣鬼。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问任何话，就见徐平打开怀表，灵异道具立刻起效，极亮的光瞬间笼罩整个屋子。


    那个嫁衣鬼见势不对转身就想走，那些光线却有如实质，竟将它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光芒褪去，满地的水和尸体消失了，嫁衣鬼也消失了，其他人来不及适应光线，纷纷寻找徐平的身影。


    然而周围一片平静，所有五星厉鬼都不见了，徐平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竺潸然表情难看得很：“队长要一个人解决冥婚。”


    ——“你们不能有事。”


    徐平的话好像还在耳边，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徐平到底打算怎么收押冥婚，但他显然是想一人承受，如果成功了就能通关游戏，如果失败了，游戏里千千万万的玩家也不至于彻底走向末路。


    夏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老半天才道：“或许，平哥有自己的计划……”


    “他肯定有自己的计划，”竺潸然脸色铁青，“我怕的是他把自己也写进了计划里。”


    牺牲一个，换取游戏的急速通关，无论是为了所有玩家还是为了容述，都很像是徐平能做出来的事。


    不得不说，竺潸然很了解徐平。


    另一边，白光闪过，再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


    乍然从亮的环境转移到黑暗，徐平一时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看见隐约的亮光。


    周围静悄悄的，冥婚鬼仿佛消失了，又或者是隐在黑暗里，徐平循着那抹光亮过去，双眼终于稍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发现这是一个有些眼熟的楼道。


    永夜昏沉是个游戏，他们这些玩家除了数据还有自己真实的意识，单凭一个游戏肯定做不到真正的时间倒流，所以这道具大概是会给使用者搭建一个和原来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然后再把历史数据拷贝过来。


    之前徐平开会的时候一直没提到，连竺潸然和夏朝都忘记了，其实外面的厉鬼并不是全部，还有一部分纸人鬼在徐平的身体里。


    纸人鬼在五星厉鬼中恐怖程度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当初为了收押纸人鬼，徐平以身体为容器，导致有一部分厉鬼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按理来说，冥婚拼凑的主体肯定是“她的尸体”，但现在徐平也身负厉鬼的一部分，本身就能作为拼凑厉鬼的一个零件，而且不同于“她的尸体”，徐平有自己的意识，他可以有意的控制其他厉鬼以自己为主体拼凑。


    将冥婚拼到自己身上，然后自杀，直接终结这个游戏设计者设计的需要死很多人才能收押的最终鬼。


    真的按照常规方法去收押冥婚鬼，死伤众多是一定的，徐平自己也未必就能活下来。所以这是最迅速，也是损失最小的做法。


    只需要搞定那个有自己意识的嫁衣鬼就行，而他现在有灵异道具的加持，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