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无形无质的“提问”如一根纤细的探针，轻轻刺破现实与梦境的边界，瞬间在陈玄的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手中那只盛满星光的酒杯，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来自宇宙最深处的召唤，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悍然撞向了那片亘古不变的夜幕。


    轰——！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于脚下。


    整个人枢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这道流星惊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紧接着，议事坛正前方的广场中央，坚硬的黑曜石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幽深不见底的缝隙。


    那缝隙之中，没有熔岩，没有深渊，只有如同实质般翻涌奔腾的浓郁紫气，氤氲蒸腾，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时间气息。


    这道门，通往过去，也通往终焉。


    “时之门！”小青的身影瞬间凝实，她猛然从陈玄的肩膀上站起，蓝色的数据流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不对啊！烛龙的留言不是说，终焉试炼会在七日后开启吗？这提前了整整七天！”


    她话音未落，一道低沉、威严、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声音，顺着那紫气裂缝回荡在整个议事坛上空：“资格不等人，能踏进来的人，才配谈时间。”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烛龙。


    他的话语中没有情绪，只有法则本身冰冷的陈述，仿佛在说，规则是我定的，但什么时候开始考试，学霸说了算。


    陈玄将最后一口仙酿咽下，随手扔掉酒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来都来了”的洒脱与“正好手痒”的兴奋。


    “行啊，反正我也闲得抠脚皮，正愁没地方搞点极限运动。”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随即毫不犹豫地迈步，朝着那道翻涌着紫气的裂缝走去。


    一步，两步……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落下，身后原本空旷的议事坛屋顶，便奇迹般地生出一株粉嫩的桃树嫩芽，那嫩芽又在他脚步离开的瞬间疯长，抽枝散叶，桃花盛开，转眼间，他身后已是一片如梦似幻的桃林。


    当他最终站在裂缝边缘，纵身一跃，投入那片深邃的紫色时，整个人枢岛的山顶，已然化作了一片花海。


    踏入神殿的瞬间，时间与空间的感觉被彻底剥离。


    陈玄感觉自己像是一滴墨，被滴入了一杯无边无际的清水之中。


    四周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壁上刻满了无数斑驳的痕迹。


    有的痕迹是一道剑痕，至今仍残留着斩破混沌的锋锐剑意；有的是一个拳印，仿佛能看到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在仰天咆哮；还有的，只是一行行黯淡的文字，记录着某个存在对大道无尽的追问。


    这里是洪荒初开以来，所有曾有资格挑战“终焉”的大能者，留下的试炼印记。


    而在所有印记的最中央、最高处，却留着一块巨大而光滑的空白石壁。


    那是留给下一位继承者的位置。


    神殿之心，一头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巨龙盘踞于此。


    他的身躯仿佛就是由时间和空间本身编织而成，鳞片开合间，是日夜的交替；双目紧闭，却仿佛有日月在其中轮转。


    烛龙。


    他并未睁眼，但声音却直接在陈玄的意识中响起：“你得过人参果，不过是口腹之欲；你抽中盘古斧碎片，不过是时运所钟；你改写织网协议，亦不过是顺势而为……但你可知，何为‘承担’？”


    这直击灵魂的拷问，仿佛要将陈玄从里到外剖析得一干二净。


    陈玄却像是没听懂这问题的严重性，他轻松地摊了摊手，习惯性地开始调侃：“承担？要不咱先来个选择题？A.拯救世界，B.背锅甩锅，C.躺平摆烂，D.以上全是。我选D，主打一个参与感。”


    神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烛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油滑是求生的本能，清醒才是罕见的天赋。你知晓每一种选择的后果，却仍以玩笑视之，可见你心中尚有底线。那么——”


    “第一关：时之回廊。走不出去，就永远别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玄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抛出，坠入了一条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


    无数个“陈玄”的平行人生，如电影快放般在他眼前闪过。


    在一个画面里，他拒绝了系统，老老实实地留在了五庄观，最终成了一个每天给镇元子浇水施肥、看着人参果流口水的果园高级看守，百年之后化为一捧黄土。


    在另一个画面里，他沉迷于抽奖的快感，滥用权限，将整个洪荒的资源抽之一空，最终导致织网系统因能量枯竭而崩塌，万仙盟成员在他的贪婪之下尽数陨落，他成了洪荒万古第一罪人。


    还有一个画面，他成功了。


    他踏着所有人的尸骨，整合了所有力量，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天道管理员”，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冷漠地俯视着众生如蝼蚁般生灭，眼中再无一丝波澜，比鸿钧还要鸿钧。


    真实，太真实了。


    每一段人生都伴随着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悔恨、疯狂、空虚、麻木……如同无数条精神钢索，要将他的本我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就在陈玄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那片名为“可能性”的绝望之海时，他的肩膀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暖的触感。


    一抹青翠的绿意，从虚无中绽放。


    青芽不知何时从那片桃花记忆的投影中跃出，竟直接扎根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她小小的身影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生命光辉，脆生生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幻象：


    “陈玄！你说过，桃树是从五庄观跑出来的记忆！”


    “那我就替它记住，你该是谁！”


    她以自身最本源的灵根之力，强行在陈玄混乱的意识中编织出了一个“现实锚点”——那是在人枢岛屋顶上，他举杯邀星，对小青说出“那我就再掀一次桌子”的那个瞬间。


    我是谁？


    我是那个宁愿掀桌子，也不愿变成规则本身的人。


    所有幻象如玻璃般破碎。


    陈玄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靠……原来你们祖巫也搞心理测评啊？专业对口了属于是。下次记得在系统里加个抗PUA模块，五星好评绝对少不了。”


    烛龙那如同日月轮转的双目，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你能从中脱身，说明尚有自知。但接下来这一关，不是靠嘴皮子能过的。”


    话音刚落，整座神殿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折叠！


    陈玄只觉得脚下一轻，下一秒，神殿竟已脱离了人枢岛，升腾至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边缘。


    在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时间流逝，四周是倒悬的星辰废墟，无数或明或暗的因果丝线如蛛网般密布，连接着三千维度，每一个交汇点都代表着一个不同的“真实”。


    “第二关：空之迷阵。在这三千维度中，找到唯一通往‘真实’的路径。”


    陈玄第一时间试图呼叫外挂：“小青，抽奖！给我来个‘一键寻路’功能！”


    然而，【洪荒天命任务系统】的界面却前所未有地卡顿起来，屏幕上只有一行模糊的乱码在疯狂跳动，许久才勉强解析出一条建议：【……建议使用“因果剥离术”+“混沌解析模块”……组合操作……成功率：未知……】


    “又是付费功能？”陈玄眉头紧锁。


    他没有这俩技能，但系统的提示给了他思路。剥离因果？不沾因果？


    他忽然灵光一闪，猛地将体内那股沉寂的盘古气息逆向运转！


    同时，他借助扎根在识海中的青芽，将其纯粹的生命频率与自身共振，模拟出一种介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诡异状态。


    刹那间，那些原本纠缠不休的因果丝线，竟仿佛失去了目标，纷纷从他身上滑落，再也无法附着！


    “成了！”


    陈玄心中一喜，顶着“薛定谔的陈玄”状态，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密集的因果网中，很快，他便看到了那道散发着唯一“真实”波动的光门。


    就是那里！


    正当他即将伸出手，触碰到那扇代表通关的“真实之门”时，他的身后，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沉重的脚步轰鸣。


    那一步，仿佛踏碎了混沌，也踏在了陈玄的心脏上。


    他猛然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一直以来只在他体内沉睡、偶尔提供点能量的盘古化身，此刻竟悄然浮现，凝聚成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轮廓。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与他对视而立。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形，唯独那双眼睛里，没有陈玄的跳脱与狡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难以言喻的悲悯。


    陈玄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你……是谁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