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海平线时，陈玄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


    他盘坐在礁石上，掌心那丝元胎残韵忽明忽暗，像极了老家夜市里快燃尽的窜天猴——明明刚靠这玩意儿轰飞了玄冥夫人，这会儿倒先给他来了个"秋后算账"。


    "嗡——"


    识海突然炸开一道刺目红光，陈玄猛地捂住太阳穴，指缝里漏出半声闷哼。


    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血色数字正以心跳的频率跳动：【因果清算倒计时：72:00:00】。


    他盯着"清算"两个字，喉结动了动，想起上次系统这么红还是他把鸿钧的讲道玉简当瓜子壳磕的时候——那次被道童追着骂了三天三夜。


    "不是奖励，是还债？"陈玄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味。


    指尖刚要戳向界面，一缕淡青色魂丝从袖口钻出来，轻轻缠住他手腕。


    小青的声音像片被风吹散的叶，带着几分颤："主人，地脉里的''线''在哭......"她的灵体在他肩头显形，双生青芽编成的发环蔫了半截，"那些被您许过愿的''线''，都在渗黑血。"


    陈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在识海里炸开——三日前他蹲在风伯破庙外，看那老神仙对着族徽发呆，鬼使神差说了句"愿风伯不再背负叛徒之名"。


    转天清晨，他就闻见焦糊味，风伯跪在焦土上，手里攥着半块烧黑的骨笛，远处轮回井里飘着几十个半透明的魂影，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


    再是两日前，小青蹲在桃树下数花瓣，说羡慕人间女子能穿绣花鞋，他顺口应了句"愿小青能自由行走人间"。


    当夜暴雨倾盆，他循着哭声摸到后山，另一株青芽体正蜷在泥里，藤蔓上爬满黑纹，每片叶子都在自焚，烧出的灰里全是小青的哭腔；


    还有昨日，他被镇元子的人参果树追着砸，边跑边骂"愿我别再被追着打"。


    结果今早五庄观外山崩地裂，镇元子的道袍都沾了土，拿着拂尘指着他的方向喊"定要揪出这劫源"。


    "系统......你他妈是帮我还是坑我？"陈玄对着空气骂了句，声音发颤。


    海风吹得他眼眶发酸，他突然想起现代点外卖时看错满减规则，最后反而多花了二十块的憋屈——原来洪荒的因果，比外卖平台的套路还狠。


    "哗啦——"


    海浪突然炸开一人高的水幕。


    陈玄抬头，只见素袍男子踏浪而来，衣摆连半滴水珠都没沾，像是踩着无形的台阶。


    他的眼睛泛着冷白的光，像两柄悬在头顶的尺子，陈玄甚至听见"唰"的一声，那目光把他从上到下量了个遍。


    "陈玄，汝扰命运长河七十二次，三愿已畸变，按律当清。"男子开口，声音像冰碴子砸在玉盘上。


    他抬手，虚空中浮起三道漆黑锁链，锁链另一端分别连着风伯焦土的方向、后山青芽的方向、五庄观的方向，"非我无情，乃天道不可违。"


    陈玄突然笑了。


    他想起被人参果树追着跑时，镇元子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想起烛龙举着骨刀说"散修也配抢元胎"；想起刚才融合元胎时，系统提示音里那股子"你小子又搞事"的嫌弃——可眼前这尊"天道尺子"，倒让他想起公司里总板着脸的HR，拿着规章制度说"你这假条不符合流程"。


    "你量的是规则，我救的是人！"陈玄踉跄着站起来，礁石在脚下裂开细缝，"风伯守了三百年风眼，族人被污蔑成叛徒时他连眼泪都不敢掉；小青为了灵根网络熬干了三世修为，就想穿双绣并蒂莲的鞋；我被追着打的时候......"他喉结动了动，"我就想活得像个人，不行吗？"


    墨言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陈玄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鸿钧讲道时说过的话："变数若有执念，或成劫，或成光。"可他的指尖还是微微抬起，锁链发出"嗡"的轻鸣——规则就是规则，哪怕这变数眼里烧着火。


    "叮——"


    一声脆响惊得海浪都顿了顿。


    陈玄胸口的元胎残丝突然亮起金芒，灵母残影从光里浮现，她的衣袂像流动的星云，声音却温柔得像春夜的雨："动之源......可映万象。"她抬手，一缕混沌法则没入小青发间的青芽，"以彼之线，织彼之梦。"


    小青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的灵根网络在识海里铺展开，陈玄看见无数金线从地脉钻出来，像春蚕吐丝般缠住那三道锁链。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溅在掌心，"混沌解析模块，给老子逆向转！"系统空间里的金色光流倒卷而出，将扭曲的因果一丝丝抽离现实。


    风伯的焦土上，死去的族人突然站了起来，可头顶的雷云仍在轰鸣；后山的青芽分身停止自焚，却又在瞬间重新燃起黑焰；五庄观的山崩场景在虚空中重演，镇元子的怒喝声一遍又一遍炸响——这些画面被金线串成了一串，像走马灯似的在陈玄识海里转动。


    "你......把灾劫转移到虚界？"墨言的锁链"啪"地断裂，他盯着那串走马灯，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


    陈玄扶着礁石喘气，冷汗把道袍贴在后背上，他扯了扯嘴角："他们不用死，我也不断，双赢——系统，学着点！"


    话音未落，系统界面突然崩解成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只留下一行模糊的字：【代价未清......下次重启需"心锚"为引】。


    陈玄望着识海里空荡荡的位置，突然有点怀念那个总爱发奇葩任务的电子音——至少它在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在和天道较劲。


    墨言站在浪尖上，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抬手，那三道锁链化作流光消散在风里："此局......算你赢半招。"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融入了暮色，像从来没来过。


    陈玄瘫坐在礁石上，望着海面发呆。


    海底突然传来轻响，他神识扫过，只见归墟碑文第五句缓缓浮现："断线之子，执火逆行。"他摸了摸胸口的元胎残丝，突然笑出声——断线又怎样？


    他偏要做那个执火的人。


    海风卷着咸味扑来，陈玄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碎石。


    他望着镜像空间里不断循环的雷劫村落，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因果遮蔽符。


    这符纸还带着他的体温，像块烧红的铁。


    "该去看看风伯的族人了。"他低声说，身影融入渐浓的夜色。


    镜像空间里，雷云仍在轰鸣，却再也劈不落第二道。


    某个被雷光照亮的村口，一个穿青衫的旅人正踩着焦土，往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