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亲吻与匕首

作品:《阴湿小狗他又在装乖

    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白落烟着实是浑身都不自在,骨头都僵硬了起来。


    炽热的气息自薄薄的衣物那头透过来,连心脏沉甸甸的鼓噪声也传来了。她一路狂奔而来,呼吸心跳本就又快又杂乱,如今倒是与那沉沉的鼓点混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的。连那最熟悉的清冷香气,此刻都纠缠着陌生的怒意,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化作薄红漫上耳尖,她狠狠晃了晃脑袋,自暴自弃道,“哎……就知道抓抓抓……现在你不是抓到了嘛?快松开!”


    郁安淮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哼出一声淡笑,这才松开了手臂。


    白落烟适才被他索命厉鬼一般的架势吓了一大跳,一朝自由便立刻活动了下四肢,低声抱怨道,“你好端端的,怎么像个鬼一样站在外头,真是吓死人了。”


    “是吗?”郁安淮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淡淡飘过来,像是要看进她三魂七魄深处去,“凡人有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枝,你怕成这样……”他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难道是问心有愧吗?”


    白落烟:“……”


    “呵呵,她自然是愧对陈兄的厚爱了。”白不悔满不在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他似乎与郁安淮这位“陈公子”极为熟悉,那热络劲端的是让人十分厌恶。


    白落烟喉间一紧,却强忍住没有发作。怒意和恶心在胸腔里翻滚,她一寸不让地稳住神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下一切尚在迷雾中,还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


    “我这小妹嘛,虽说没灵脉,模样倒还算周正,也难怪陈兄你舍不得。”白不悔打量过来的神色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对一件衣裳待价而沽,他咂咂嘴,大摇其头,“美色误人啊……”


    随着他说话间,郁安淮忽然蹙起眉头,他掀起衣袖,只见小臂和手背上都渐渐浮现出凌乱的伤痕来。


    那伤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从手腕一路密密麻麻延伸到小臂,像是被什么尖利之物反复抓挠过一般,触目惊心。


    白不悔显然也看见了,唏嘘道,“瞧陈兄你这一胳膊的伤啊……这又是何苦?”


    “拿着。”白不悔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一丸黑色丹药,意味深长道,“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保证药、到、病、除。”


    那丹药黝黑暗淡,平平无奇,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


    它静静躺在白不悔的手心,如凝了的污血一般。


    白不悔把药丸往郁安淮手里一塞,挤眉弄眼道,“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陈兄伉俪好眠啦。”


    言罢,他转身就走。


    就在他背过身去的刹那,郁安淮忽然动了。


    毫无征兆地,也没有任何灵脉法术掺杂其中,郁安淮提起拳头,结结实实一拳砸在白不悔的后脑勺上。


    白不悔整个头颅溃散开来,浓稠的灰黑色的雾气扭曲嘶鸣片刻,方才重新聚拢。


    白不悔茫然转过头,疑惑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陈兄这是……?”


    郁安淮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并不恋战。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白兄脑后方才落了只蚊子。”


    他抬眼望向四周环境虚构出的沉沉夜色,“如今快要入夏,蚊虫甚是烦人。”


    白不悔茫然跟着四处张望片刻,咕哝了两句,并没有深究,复又转身离去了。


    白不悔离开,灵犀自去歇息,二人回到了白落烟的闺房。


    郁安淮似乎在生气,两个人一路无话,室内陷入一片空白的寂然中,压得人透不过气。


    奇怪得很,无论是她还是郁安淮,都无法愈合这幻境中的伤口。


    尤其是郁安淮,被门夹伤的指节如今已然完好如初,但手背和小臂的划伤依然纹丝不动。


    他随手把丹药扔在桌面上,并没有依着白不悔的话在伤口上使用。


    来者不善,没人知道它到底是十全大补丸还是伸腿瞪眼丸。


    白落烟凑上去瞧了瞧,一时间也陷入了茫然中。


    如今那红衣女魔非但没有如同吸干混混一样吸干白家人,反倒是弄了一个隐秘的幻境出来,迷惑住所有人。


    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还没等她把想法与郁安淮商讨,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地叩门声。


    那是一个面生的小厮,举止不协调得很,显然如灵犀和李娘子一般被白不悔控制住了。


    小厮的声音僵硬空白,他一板一眼,先把冰盒放在桌子上,才道,“大少爷吩咐,方才与小姐玩笑惊扰了陈公子,特命小的送来些时令瓜果,给二位压压惊。”


    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多一般,那小厮说完就离去了。


    郁安淮凝视那冰盒片刻,掀开盖子扫了一眼,眉头蹙起,示意白落烟来看。


    晶莹新鲜的瓜果葡萄之间,端端正正躺着一把小刀。


    那刀可不是什么水果刀,而是一把真正的匕首,寒光凛然。


    白落烟心头一凛,她拿起匕首细细打量,但掌心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令她静不下心。


    匕首……这是威胁吗?还是想要谁的命?


    等等……命……


    她手心与脖子的磨伤,郁安淮布满刮痕的小臂和手背,桌子上的匕首,私自逃回娘家……


    陈……白……


    白不悔与陈公子迎娶了对方的姐妹,白小妹和少奶奶都没有灵脉……


    一道雪亮的闪电在识海之中炸开来,白落烟眼前一黑,昏昏沉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向前踉跄了几步,紧紧抓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无法言喻的痛楚在心口炸开了,疼得无法呼吸,她弓起身子,大口大口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灭顶的绞痛如潮水渐渐淡去,只留下一身的冷汗与控制不住的战栗。


    直到坚硬的木料硌痛了她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痛意直冲上来,她这才倒吸一口冷气,缓过神来。


    识海里从未有过如此清醒,所有细碎的蛛丝马迹在此刻串成一条线,直指向那最残忍的真相。


    她挣扎着朝郁安淮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最终只能徒劳地攥紧了拳,狠狠一拳锤在床沿。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白落烟喘匀了气,又狠狠锤了自己心口几拳,把那些纷杂的情绪锤散,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才短短一个月,就被安稳日子麻痹了,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若是换成从前草木皆兵的自己,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一场最简单又最隐晦不过的“换亲”啊!


    在白玉京没有灵脉是不吉之兆,要下须弥渊粉身碎骨洗清罪孽。


    若是谁家没灵脉的孩子侥幸长大成人,到了婚配的年岁,这秘密就藏不住了。


    无灵脉如陈小姐和白小妹,就会选择与白公子陈公子婚配,两家自此死守这个秘密。


    当然,这是两厢情愿的情形。


    可若是长辈执意撮合,两厢不情愿呢?


    那么等长辈故去后,两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就开始了。


    如果她和郁安淮身上的伤痕来自白小妹和陈公子的话……那么真相就是,陈公子从背后用一条绳子套住了白小妹的脖子,然后白小妹脖子被勒伤,她濒死挣扎去扯绳子,绳子把手心磨破了也没有挣开,她转而去扯陈公子的手,长指甲在陈公子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终于令陈公子负痛放手。


    紧接着,白小妹挣脱了陈公子,跑回了白家。可面对她的却不是庇护,而是白公子的匕首和毒药。


    而这个时候,陈公子厉鬼一样找上门来。


    老父亲已然病重,当家的白不悔对她的伤痕视而不见,反倒与陈公子状似知己,显然是同谋。


    前狼后虎,没灵脉的白小妹根本没有半条活路。


    而且显而易见,陈小姐还活着是因为她身怀六甲。


    一旦婴孩落地,那她也将和白小妹一样,成为匕首之下的亡魂。


    不管红衣女魔想做什么,这位就要临盆的陈小姐,也就是大少奶奶,一定是破阵的关键。


    汗水滴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她顾不得其他,随手抹了几下,有气无力道,“快!我们得先去找……”


    “小枝,我很生气。”


    毫无征兆地,阴郁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尾。


    他的气息从身后覆上来,灼在耳后的薄嫩的皮肤,烫得白落烟浑身一颤,“唔……”


    腰间蓦然一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下颌被捏住不容置疑地扭到一旁,柔软的唇瓣旋即恶狠狠压了下来。


    白落烟蓦然睁大了眼睛。


    这气息陌生极了,汹涌着不可言说的偏执与阴翳,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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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分往日柔情。


    那是近乎于惩罚的啃噬,撬开她的唇齿,近乎暴戾地掠夺走最后一点气息。


    她心神全然紧紧系在那骇人的真相中,四肢虚浮,挣扎数次都没有逃脱,反而整个人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如同身陷狩猎中的巨蟒,愈挣扎缠得愈紧,直到她全然被吞噬殆尽。


    睫羽轻颤,她阖上无神的双眼,灼热气息伴着痛楚烧干了最后那点神识。


    缓过气来的时候已然坐在榻上,整个人被他圈住,逃无可逃了。


    罪魁祸首半个身子都倾在她身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反倒活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她的伤口被细细密密噬咬着,湿漉漉的痛楚惹得她猝然一阵战栗,四散而去的神识可算是归了位。


    趁人之危啊…


    她正要发作,却听郁安淮忽然哑着声音开了口。


    他声音低低的闷闷的,隐隐有几分委屈消沉,“小枝,你这么对我,我真的很生气。”


    舌掠过红肿水光的唇瓣,不出意外地尝到了刺痛与鲜血。


    她把他推到一边,平淡道,“嗯,没关系,办正事要紧。”


    郁安淮冷冷道,“我可没道歉。”


    白落烟怔了怔,她那前半句话本就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不知怎么的竟讲了出来。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果盘里的匕首,怎么也移不开,于是咬破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说正事。”


    “下一步要去找大少……”


    不知为何,她忽然哽住说不下去了。


    没有神剑的话,她也不过是另一个“白小妹”和“大少奶奶”罢了。


    她只是足够幸运罢了。


    其实,她根本不幸运,一个没灵脉的人能有多幸运呢?


    她从出生起,直到遇到郁安淮为止,都倒霉得令人发指。


    若是抛却神剑,七曜摇光之主,祝司夫人这些虚衔,她本应该服下章之楼的毒药,然后像白小妹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但是,她遇到了郁安淮,走到了一个她未曾见过的世界中。


    从相识到婚约,一切都是儿戏一样。


    若他真想强取豪夺,以她目前的修为,那是根本无法反抗的。


    但他没有,除却利用,郁安淮对她特别的好。


    有多好呢?就像是老天今天高兴,掉下来一个大馅饼,恰巧是她最爱吃的羊肉粉丝馅,还恰巧就这么正正好好砸中了她。


    尤其是在高家那件事之后,郁安淮对她愈发地顺从痴迷了,这让她隐约不安起来。


    要知道,现在这种幸运,都是她“偷”来的。


    郁安淮待她种种,七曜面前浑水摸鱼如此顺利,并非是他真对她着迷,七曜非她不可,而是大家都被她气运迷惑了。


    先前和宋红娇血契之时,她吸收火焰,顺带把整个高家人和闯入的宋家修士的气运全数吸纳了。


    这些气运恐怖如此,连孟籍那气运之子在她面前都要连输十次。


    如今这样风头正盛,已然是高家所吸的气运使然。


    若是气运耗尽了,以郁安淮与七曜的报复心,自己的下场只会比白小妹惨烈千万倍。


    但怕什么呢,走一步算一步。


    没有这气运,她不是也忍耐蛰伏着,好好活了那么多年。


    韬光养晦是她最擅长的。


    但是……只是区区一个吻而已,又不是要了她的命,为什么想这些,又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郁安淮本在一边怄气,似乎是半晌没有听见后话,他语气稍缓了些,“小枝……你怎么了?”


    白落烟没有看他,目光从桌上的匕首上移开了,转而摊开手掌,望向手心的伤口。


    那磨破的皮肉正好就在掌心,已经开始结痂了,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不甚严重,却无法忽视的疼痛与痒意。


    无法抗拒之物……亲吻与匕首毒药,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握紧了刀柄,手指剧烈地颤抖,手上的血痂绽开来,鲜血淋漓而下。


    心渐渐冷硬地沉下来。


    她还是不够强。


    到底要有多强……才能无拘无束逍遥于天地间……才能再也不被命运左右……才能……


    郁安淮许久没得到回应,疑惑地转过头来。


    “吧嗒”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