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听出那两个打架的闲汉语气里的轻蔑，当即想要拔剑教训两人一通，薛琼章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出了门，瞧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道背着手的身影慢吞吞地走在过道上，他回头的时候，那双狭长眯缝的眼睛里闪过恶意。


    薛琼章心里一惊，是牙行掌柜。


    对方这么快就来给她“穿小鞋”了。


    牙行闹这么一出，她根本没跟掌柜呛声，也就问了赵刘两人的真实住址，没有得到答案不说，还被掌柜的嘲讽。


    作为苦主，她还没找上门呢，牙行掌柜居然就这么手眼通天的，开始收买旁人闹事了。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兴许，在这种小地方，有官府关系，还在本地盘亘多年，他们已经把自己当做青天大老爷，只许旁人供着，不许违背一丝一毫。


    店铺原主人都已经在拟定的契书上签字了，看着房屋里被损毁的家具，没忍住骂了一句：“挨千刀的裘老头，仗着女婿是县衙的典吏，今天砸东家的店，明日勒索西家的摊子。好在我也要离开此处了，不用受着鸟气！”


    原主人的妻子脸上也有怒意，但她性子偏沉默一些，只道：“你们刚来这块地方，遇见那裘老头雇佣的人，想继续过活下去就忍着点吧，唉，也是没办法，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能与官斗呢？”


    薛芷儿将店铺老板娘拉到一旁，轻声细语地安慰老板娘，薛琼章则是签了字，在交钱的时候她多给了二两银子，带着歉意道：“那姓裘的许是冲我来的。我住的宅子闹鬼，找他说理，却被呛了一通，还倒我不识抬举。我夫家遭难才搬来云州调养身子，本不欲与人结怨，谁料刚来就买了这么个宅子……这二两银子就当是我买桌椅的费用了。”


    店老板将多出来的二两银子收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妹子，我看你还年轻，不想着再嫁吗？若是能寻个靠山，那裘老头也不敢如此欺辱你。”


    薛琼章苦笑摇摇头，将自己塑造成了一心侍奉亡夫，不肯变节的忠贞人设，老板夫妻都有些动容，犹豫了几秒后才道：“咱们云安县那位黄典吏与李县丞有仇，若是能得到县丞的帮助，或许姓裘的也不敢再针对你了。”


    “只是要与当官的攀上关系，太难了。砸钱是小事，最怕的是钱砸出去了只能听个响，上头收了钱又不办事。”


    薛琼章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看来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本以为要么用武力，要么就是找出证据揪出蛀虫。


    可她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权势。


    这里不是长安城，她也不是承安侯夫人，没人会认这个身份，也没人会为一个平民伸冤。


    回到宅院，薛琼章看着那一堆做工扎实，美感不足的油纸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紫苑前来汇报说那小偷还是不肯开口，不论他们怎么在地窖口用食物诱惑，这人的嘴巴还是咬死了说是因为太饿才潜入进来偷窃，至于鬼哭狼嚎的叫声，是他热爱口技。


    真是神了，还整出个业余爱好来了，你再怎么爱好，也不能去别人家井底吓人吧。


    薛琼章冷着脸说：“继续饿着，给点水和稀米汤，不饿死就成，至于他说什么都不用搭理。除非他肯说真话了。”


    “另外，无论什么人靠近都打出去，让那小偷知道没人可以救他出去，他的存在就算告到官府也没人会管，毕竟他是‘鬼’，官府之人可不负责抓鬼。”


    此话传达出去，地窖里那小偷依旧带着讨好的笑，但地窖口关闭后，在黑暗中，他的眼里划过焦虑和恐慌。


    第二天，第三天过去，没人来救他，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以往他被人抓住后，都会被半路救出去，老裘养的那群打手平日里干的都是劫道的活儿，总不至于打不过几个娇小姐和侍女吧？


    小偷当然不知道，裴言的身手是侯府拔尖的，阿月和阿容虽然近战方面缺乏经验，但多年来扮成丫鬟保护主子，已经练就了一套侦查的手段。


    一旦有人接近，就会被三人打晕，直接运到城外乱葬岗。


    第五日，薛琼章的铺子需要去县衙过手续，她将薛芷儿和陈桃派了出去，不放心，让裴言跟着。


    手里的人还是太少了，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侍卫，月银她是给得起的，但忠诚度完全开盲盒，她正苦恼的时候，听见紫苑说：“夫人，那个小偷肯说实话了，但他说自己要吃肉。”


    薛琼章笑了笑：“做一碗肉，把人绑过来。”


    地窖是储存食物的地方，气温比起地面上要低很多，小偷这些天就靠薛琼章让人投递的一些破旧烂衣服裹着保暖。


    被拖出来的时候浑身恶臭，身体僵硬，要不是眼珠子还在转，紫苑都以为这人冻死了。


    小偷还想耍花招：“我没力气了……好心的太太，给口吃的吧。”


    薛琼章让人夹了一片肉在他面前晃啊晃就是不给，小偷饿得发昏，哆哆嗦嗦地说：“我都认。”


    “是牙行的老裘，还有赵癞子，刘大脚串通的，他们三个专门雇我负责赶走这宅子里的新买主，等人一走又可以转手卖出去。”


    薛琼章听他前言不搭后语讲了一大通，梳理了其中的要害关系，典吏这个女婿给了老裘底气去作弄外来客商，买下柳巷宅子的多是商人，因为做官的一般买在绥边坊，靠近县衙。


    既然是商人，还是外地来的，多数没什么背景，就是被整了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裘老头对这事已经驾轻就熟，根本不怕她找老赵夫妻算账。


    薛琼章垂下眼皮思考对策。


    外头下起了小雪，这是她搬来新家后的第一场雪，随之而来的是信使将信件送到了门口。


    薛琼章拆开，瞧见开头写着“四娘子无性命之忧”，总算舒了一口气。


    算是流放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吧。


    外头有孩子的嬉闹声，薛琼章倒了一杯热茶，研磨开始回信，告知对方可以借助那艘漕粮船前往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