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是一张年轻其貌不扬的面容，小眼睛，塌鼻梁，脸上有雀斑，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裴言反剪住小偷的双手，他瞧见小偷手上那化脓的冻疮，迅速掀开对方的破衣烂衫，蹙眉道：“他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有冻伤。”


    小偷想要跪地求饶，可膝盖怎么都弯不下去，于是只要扯着嗓子，挤出两滴眼泪，哀哀道：“各位英雄好汉，贵人娘子，求求你们原谅则个吧，小的就是饿极了，偷偷溜进来想偷些剩菜吃。”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薛琼章坐在椅子上，听着小偷连声哀求，唱念做打，众人之中唯有薛芷儿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可她的不忍是因为小偷在求饶中甩动了身体，掉下不少灰尘以及可疑的碎屑。


    兴许有虱子。


    来的匆忙，宅子里根本没请洒扫的丫鬟，而流苏紫苑都是一等的贴身丫鬟，从不干这些杂活，这段时间大包大揽给两个小姑娘都累到了，薛芷儿过去就靠着体贴下人收买人心，这会儿当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紫苑脸上流露出的嫌恶。


    于是她建议道：“咱们不如把他关在地窖里吧，反正他嘴里也没一句实话。这都后半夜了，母亲您不是说要睡养生觉吗？可不能因为此等贼人就误了身体康健。”


    薛琼章听了觉得有道理，拍板明天再审，被两个丫鬟搀扶回了房间，在凉州的时候薛芷儿就带着人采买了床铺和棉被，一路带回来的，虽然比不上之前在务本庄的房间里那么舒适，每天烧着银丝炭，又有汤婆子又有织锦软缎，蚕丝被更是轻薄又软和。


    ε=（′ο｀*）））唉，比不得。


    薛琼章躺在粗麻布羊毛被下，心想，好大儿快点造反成功吧，把那个老登赶下台来，她之前种的樱桃树，还有新研究的一些蔬果，才刚刚播种呢。


    也不知道那个庄子会被谁接手，而新主人又会怎么对庄子上的老人。


    清晨的光线照进来，薛琼章还没睁开眼，就感觉有一只小手在摸她的被子。


    她对上一双水灵灵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小孩的手肉嘟嘟的，嘴巴张开，喊出一声响亮的：“人！”


    陈桃把孩子抱起来，笑着说：“是夫人，昨夜教你的问候语，你只记住了一个字啊。”


    薛琼章哭笑不得，起身穿上衣服，调侃道：“小桃，这孩子还不到一岁呢，能说出含糊的字眼已经算是天才了。”


    其实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才是小天使，会说话之后，每天就是喊“娘”，薛琼章和小执缨挥了挥手，“我出门去了，小缨回头见。”


    陈桃晃动小孩的胖嘟嘟的右手，将歪了的虎头帽扶正，孩子在她怀里扭动着，像一条泥鳅，根本就捞不住。


    薛芷儿将幕离递给她，母女两个带上护卫去了牙行。


    掌柜的依旧是建议她们花钱找天师来去去晦气，但薛琼章根本不吃这一套，干脆利落地将那假的契税拍在案几上，冷笑：“掌柜的，赵氏夫妻既然和您是老熟人了，您应该对他做下的勾当一清二楚吧？”


    “昨日我过来的时候，您说赵家夫妻回老家了，既是回老家，短时间内见不到人影，不若我自行去他老家寻人，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心虚！”


    掌柜的脸上假笑渐渐凝固，像寒冷天气自动凝结成块状的猪油，脸皮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忽然从桌上拿起烟斗，烟雾喷出来，薛琼章皱眉咳嗽。


    她听见这中年掌柜用一种不可一世的语气，淡淡道：“你算个什么玩意，我怕凭什么告诉你一个妇道人家？让你家男人出来论事，女人家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点儿小事大惊小怪。”


    薛琼章原本还想私下解决，最好不要惊扰官府，他们这里的身份是托秦家人办的，云州的官员与秦家军不和，恐怕会顺藤摸瓜查到什么。


    可见到掌柜的这种态度，她气笑了。


    收起桌上的假契税，大踏步走出了牙行，外头的日光稀薄，眼见着有下雪的预兆，于是她来到城西的集市上，预备买一些油纸伞和雨衣。


    云州的集市稀稀拉拉的，里头多是一些粗糙的手工农用工具，以及各种的农产品，货郎一路吆喝，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悠长而有力，像是在山间回响。


    偶有西域商人牵着骆驼走过，但多数人都买不起那些价格昂贵的香料。


    这儿的铺子卖的吃食品类少，多数是面食，肉类多数是炖菜，胡饼比较多见。


    薛琼章出门没用早饭，随意买了个羊肉馅的胡饼，一口下去喷香扑鼻，胃部立刻暖了起来，不过吃到后半部分有些腻味，羊肉的腥膻味后知后觉涌上来。


    她皱着眉有些吃不下，犹豫的时候，瞧见路过的一个老人将胡饼分为两半给孙子孙女，自己却舍不得吃，想了想还是咬牙吃完了。


    浪费可耻，不能因为过上好日子了就嫌弃起老百姓爱吃的食物了。


    不过吃完之后她意识到这个时代对羊肉的腌制秘方似乎还不够完善，尤其是去腥这一方面。


    牛肉就不多说了，这个时代想吃牛肉实在是难。


    昨日众人吃火锅用的那点子牛肉其实还是拖人悄悄买的，被发现可是有牢狱之灾，牛在此时是主要的耕地工具，私自杀牛乃大逆不道，告到衙门都是要打几十大板的程度。


    薛琼章觉得自己记住的那个火锅的秘方，兴许可以作为新的生意进行经营。


    想到就做，她开始在各个铺子考察，看看哪里适合开火锅店。


    最后选了一家位置不算很好，但也不偏僻的铺子，曾经是卖炖肉和各种汤水的，主人家要搬到姑爷住的地方照顾怀孕的女儿，急着转手。


    薛琼章正想着今天若能谈好价格，她大概用上一周准备时间就可以开业了。


    刚和主人家谈拢了价格，她正在这家铺子后院看里头的水井和古代排污系统，回到前面的店铺，刚想说家具也一块买了。


    忽然，有两个混混打扮的汉子扭打着跑进来，一边互骂，一边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后还阴阳怪气道：“女人也要开店了？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