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隐藏的身份，这个秘密就像纸糊的一样，被人大庭广众道出。


    即使这里没多少人会中原话，李昭月还是觉得不适。


    对方的态度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步步紧逼。


    像是在说：“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不要不识抬举。”


    对付这种人，李昭月不能直接拒绝，她当即露出笑脸，说：“我这次是带着商队前来交易的，在墨离军报备过，若不能及时回去，恐怕要失去信用。”


    墨离军会接应为军队交保护金的商队，若他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回来，事后也没有任何解释，墨离军军使，也就是军队的统领会直接派人前来查个清楚，防止中间有其他势力作祟。


    毕竟交了钱的。


    李昭月言外之意是她要是失踪了，墨离军恐怕会派人来漠海族，这对漠海族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们内部情况复杂，不适合让汉人横插一脚。


    阿史那啜面上表情不变，依旧风度翩翩地邀请她在售卖完物品后前往他的营帐用餐，说今晚会有一场宴会。


    李昭月：“却之不恭。”


    转头她就在售卖的间隙对青莲说：“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青莲诧异：“可您不是想打听关于承包马场的消息吗？”


    李昭月母亲留下的人一直在江南经营一些产业，其中大半的钱都被她以商人的名义取了出来，换成金银秘密藏了起来。


    对此青莲虽然不清楚主人有多少钱财，却知道她一直自信想要承包一片马场，打通与西域诸小国的商路，只是商路的喉舌被北狄人掌控，而漠海与与北狄毗邻，漠海族若能吞并北狄，商路就可以顺利打开。


    河西走廊一直备受北狄人骚扰，北狄人一旦吃不饱了，就会劫掠绿洲上的村落，哪些边缘的屯田村落没有城墙防御，北狄人往往在一到两日就能屠戮一个村子。


    河西节度使对北狄人恨之入骨，一直在招手军队，地狱北狄人的入侵。


    李昭月想游说漠海族人配合瓜州的天山军，一起将北狄人打败，她有这个念头，无论多困难，要花费多少时间，她都想付诸行动。


    或许这次宴会，可以探听出，漠海族的上层对北狄人的态度。


    他们愿意让北狄人进来贸易，似乎也并非传闻中那样憎恶老仇人。


    很快夜幕降临，李昭月收拾了一番，她在交易中买了一套本地人的服饰，除了发髻与先前一样，她本就有漠海族的血统，眼睛是浅棕色，出现在营帐时，里面正在把酒言欢的人静默了一瞬，有人用漠海语说：“阿史那啜，你艳福不浅啊。”


    李昭月微微一笑，阿史那啜呆了一瞬，立刻起身相迎，把她安置在最靠近他的位置，并介绍说：“这位中原来的贵客，是我的座上宾，注意你们的言辞。”


    其余人收起了嬉皮笑脸，在场的多少男宾，各个五大三粗的，李昭月听着他们对女人、美酒和牛羊的议论，眉头微皱。


    酒过中旬，有人忽然说：“大可汗将死，阿史那啜，你就没有想法吗？”


    阿史那啜说：“孪狄，你想说什么？”


    孪狄哈哈一笑，豪放的笑声在整个营帐回荡：“你整日唆使族人亲近汉人，除了因为你有一半汉人血统以外，还想借助汉人的势力来称王吧？但汉人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史那啜，别忘了你的姓氏，你是漠海人，把敌人引进来，要是让人占领了王城，你就是漠海族的罪人！”


    说完，孪狄脸上表情一变，眼神变得阴狠，“我劝你最好把那个破贸易关了，漠海人不缺那些东西，汉人狡诈，卖的东西品质一般，想把我们漠海族人当牛羊一样宰。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少了什么，我自会带人去抢。”


    李昭月霍然起身，她实在听不下去，这群野蛮人说的话，什么叫他们狡诈？


    不是所有商人都是黑心的，何况商人黑心与那些无辜的百姓有什么关系？要抢去抢商人啊，抢老百姓算什么？


    可她刚要走，有人就踹翻了桌案，威胁道：“这个汉人女人要去告密，把她抓起来！可汗重病，就是因为喝了汉人的药导致的，把她献祭给狼神，可汗就会康复！”


    李昭月早有准备，立即抽刀将想靠近抓她的人砍翻，从脖子上掏出一个骨哨，用力吹响。


    外头有她的侍卫杀了进来，千钧一发之际，阿史那啜起身，面上带着歉意，扔掉了身上的武器，一步步靠近挡在了想要挛狄面上。


    挛狄脸上横肉抖动，“阿史那啜，你要帮着外人？”


    阿史那啜道：“她不是外人，我说了，她是漠海族的贵客，上一任可汗的独女。”


    众人闻言哗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指着李昭月，表情复杂，说不清是质疑，还是什么，原先要对她动手的那个漠海族人僵在原地，说：“你真的是前可汗的孩子？”


    李昭月知晓父亲曾经带领漠海族走向辉煌，大晋朝刚建立那会儿，父亲所掌控的漠海族人口达到鼎盛，并且将北狄打得不敢接近一步。


    周围的小国也都向漠海族臣服，漠海族的领土比现在大了五倍不止。


    但随着时间流逝，或许是北狄人恢复了元气，又或许是西域小国不再承认漠海族的领头地位，漠海族在一场疫病后，牛羊死伤无数，族人也大幅锐减。


    北狄人第一次复仇就大获全胜，自此之后，漠海族成了普通的一个牧民部落，但族人一直想要重现当初的荣耀。


    对于前可汗之女，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企图从中窥见明主的余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汉人女郎罢了。


    两方对峙的时候，阿史那啜主动端起一杯酒，先喝了一半，对李昭月歉意道：“是我不对，原本是考虑到你不想暴露身份才没有告诉他们，没想到内部的矛盾会牵扯到你，这杯酒作为赔罪，等前往王城，我会亲自带着牛羊作为赔礼。”


    李昭月接过酒，迟疑了一下，还是喝了。


    她以为喝了酒就代表和好，可以拖延时间走出去，却听见阿史那啜道：“郡主，抱歉，这大概就是中原人常说的兵不厌诈。”


    她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