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长安城白雪皑皑，围炉煮酒之际，边疆的气候愈发苦寒，将士们的军饷已经延迟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飞鸟的踪迹愈发渺茫，就连天空，也被黄沙覆盖。


    风暴之中，驼铃声似有若无，敲在了李昭月的心间。


    她后悔这次鲁莽，没有听侯夫人的劝说，以为有了当地经验丰厚的老者带路，便能穿过库姆塔格沙漠。


    沙漠位于锁阳城的西边，一望无际，烈日能将人晒得脱水而死，最可怕的是他们还遇见了尘暴。


    李昭月的呼喊淹没在了风声中，她身侧的骆驼吐出的温热鼻息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焰，唤回了她的神智，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寻找商队成员，大多数人都被吹散了，就连自告奋勇一直贴身跟随她的青莲也不见了踪影。


    好在还有七八个会武功的侍卫第一时间寻到了她，几人将她围拢在中心，一边寻找其余的商队成员，一边向着绿洲出发。


    期间她遇见了传闻中的海市蜃楼，众人被幻境中的熟悉城池惊呆了，那是长安城。


    李昭月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声音冷硬，“继续往前，必须在日落前赶到漠海族的地盘。”


    李昭月的货物大部分都丢失在了尘暴中，好在还有一批药材和盐，这对漠海族来说是值钱的物品，他们以商人的形象进入漠海族的领地，必须有合适不让人起疑的身份。


    走到双腿麻木，他们终于窥见了天山脚下的河流，斡难河。


    顺着河流往上，就是漠海族的牧场了。


    外乡人的进入让当地骑着高头大马的漠海族民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们挎着长刀，拔刀指向领头的侍卫，用陌生的语言说：“这里不欢迎汉人。”


    有女人扎着长长的辫子，上面串着石子和珠子，脸上画着的妆容充满了野性，肤色多数呈现小麦色，眼睛是深棕色，轮廓与汉人差别极大，他们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男人女人都生的高大。


    其中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集市……在河谷。”


    李昭月抬手，手中的长鞭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她身上穿着的皮草上虽然沾了许多黑灰与脏污，但还是能让人第一时间瞧见其价值不菲。


    高大的漠海族男人面色古怪：“商队是女人的？”


    李昭月用不太熟练的漠海语言道：“我的商队在前行的路上走散了，正在寻找其他同伴，能否帮我找到他们。”


    她掏出一面旗帜，上面最大的是墨离军的标识，下面则绣了一个特殊的三个圈交错的图案，是她特意找人缝制的，依靠这个图案能在失散后打听对方。


    穿赭石色交领长袍的女人上前弯腰抬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姿势，像是在表达愿意，随后将她领着往营地另一头走。


    穿过溪流，来到了一块地方，这里的人相比营地那里很少，多数帐篷相隔远，彼此之间互相警惕，其中除了汉人，还有北狄人。


    李昭月呼喊队员们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应，但没有第一时间露面，而是好一会儿才提着刀出来。


    青莲走在前面，表情冷漠，手中的长剑上还沾着血，瞧见李昭月的瞬间就将长剑归鞘，高兴地奔来：“主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昭月跟着进了一个帐篷后，青莲压低声音说：“有四个人不见了，或许是回黑沙碛，或许是死了。”


    李昭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恢复了正常，开始询问他们先一步进入漠海族的领地有没有什么发现。


    她这一趟是听说漠海族的大可汗病重，特意赶来参加葬礼的。


    等大概了解了情况，李昭月掀开帐篷顶着寒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商队中最开始跟着她的那批人因为遇见野狼群，遇见沙匪，而死去了大半，后来不得已招手本地的游侠，或许是有了本地人加入，伤亡情况勉强变少。


    只是难免会有意外，天灾无情收割认人命，这些人之中，有的出发前高高兴兴地说着要给亲人带回什么稀罕物品，眨眼间却埋骨沙漠。


    或许，他们没有死，只是回了黑沙碛呢？


    李昭月抱着这样的想法，在黑暗中反反复复，难以入睡，明日便是漠海族互市开启的时候，这是冬日的第一场交易，货物若能得到漠海族人的喜爱，就能留下来参加一年一度的猎鹰大会。


    漠海族的人喜爱豢养老鹰作为捕猎的助手，会去悬崖上偷走鹰蛋，将其孵化圈养，其中，海东青是鹰类最受欢迎的，被北狄人称为神的使者。


    漠海族人厌恶北狄人，他们偏要驯服神的使者。


    天一亮，李昭月就醒了，随意洗漱后就前往之前过来的空地，上面已经有人开始吆喝，漠海族老老少少都来了。


    孩子们围着李昭月包裹中小巧的琉璃印章以及十二生肖，琉璃珠，发出惊奇的叫声，叫着“阿姆”“阿爹”，要买。


    在一众裹着破旧皮毛的漠海族人中，有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衣服是用细羊毛和丝绸混纺，长袍上还绣着狼图腾，腰间束着银饰皮带，脚穿皮靴，头上还戴着鹰羽冠，看起来身份不凡。


    他径直朝李昭月走过来，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郡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我名阿史那啜，是大可汗的养子。”


    李昭月在被道出身份的那一刻是慌乱的，随即她看向对方那双黑色的眸子，还有那黑色的笔直的长发，并非漠海族人天生的卷发。


    她眯起眼睛：“你是汉人？”


    阿史那啜笑而不语，只是风度翩翩地邀请他前往自己的营帐，并且说起大可汗并不在此处，而是在王城。


    穿过山脉才能抵达王城，在那里有片巨大的漂亮的湖泊，有丰美的野草。


    阿史那啜说：“大可汗病重，得知您来了，很是高兴，希望春天来临时，您能跟着部落一起回到王城。”


    李昭月余光瞥见似乎有漠海族人持刀靠近，她不动声色道：“如果我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