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儿满脸狼狈地赶到庄子上，就见姨母满头大汗，双手沾满泥泞，一边触碰着植物嫩芽，一边叫旁边的人做记录。


    谢之窈想高声告状，被薛芷儿捂住嘴巴，好一会儿，薛琼章忙完用温水洗了手，走出来后才发现这对表姐妹几乎用扭打的姿势缠绕在一起，互相都看不顺眼，薛芷儿脸上还有巴掌印。


    她蹙眉：“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协助对方，去进行作坊初步招工吗？都完成了？有空在这内斗。”


    薛芷儿抿唇，听见谢四恶人先告状道：“母亲，薛芷儿好心泛滥了，想用高价聘请一些寡妇之流，多数都是些大字不识的中年妇人，还拖家带口的，她这不是想开作坊，是想做慈善了！”


    “我不过劝谏两句，她便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想以此诬陷我欺负她，如此险恶用心，怎能打理您的铺子，她今日敢在此耍阴谋诡计，明日就敢对侯府的人下手，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这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谢之窈一口气说完，叉腰回望怔愣在原地的薛芷儿，眉梢眼角皆是嘲讽与得意，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薛琼章不用看，都知道是小女儿挑事。


    薛琼章把两人叫到自己的院子里，关上门后，脸上那和煦的神情立即消失，乌云罩顶。


    谢之窈预感到母亲要发飙了，虽然她觉得与她无关，但还是下意识想开溜。


    “阿月，摁住她。”


    院门已经关上，但谢之窈深谙爬墙技术，经常偷溜出府，不揪住皮猴子，一会儿功夫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再过了这会儿便不好继续发作。


    她把两人凑到一块，是起了用薛芷儿来制衡谢四娘的心思，谁知道薛芷儿竟然还是只知道用楚楚可怜那套，她很失望。


    薛芷儿忽然跪了下来，青石地板冰凉彻骨，寒风卷着枯叶边儿落在她的裙摆上，上头还有谢之窈故意蹭在身上的墨水。


    她描金边的莲花裙摆被这几滴墨水打破了精致唯美，像是从高台跌入尘泥，她双手在泥淖中挣扎，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薛芷儿眼眶发红，眼泪在打转，声音强作镇定：“姨母可知，表妹为了省钱，想用人牙子市场买的奴隶，充当作坊的女工？”


    薛琼章听她泄露出委屈，但尽量保持理智的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变得清晰，而一旁被阿月控制住的谢之窈，脸色也涨红。


    谢之窈大喊：“自古以来作坊都是用主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这些人才不敢将方子外泄。你是比我懂生意，可我比你懂人心。你今儿个想给她们一份营生，她们改天就会为了夫家，为了自个儿，将制作棉布的机器运出去，将方子卖给别人。”


    薛芷儿震惊抬头，不可置信她这个胡搅蛮缠的表妹还有这番见解。


    两人都对彼此充满了仇视与敌意，都不愿意了解对方的真实意图，不愿相信，双方都有自己的野心。


    薛琼章耳边听着两人的辩论，从一开始的无奈到后面有些欣赏，她让薛芷儿起来，大冬天在地上跪着，老了得老寒腿。


    谢之窈被放开后，第一时间恶狠狠撞了薛芷儿一下，冲进屋子里，端起杯子倒水，茶水滚烫，她烫得口齿不清：“母亲，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比薛五做得更好，她不过是仗着有陈桃指点才能进步神速。从前她也只会后宅那点算计人的手段，哪里会做生意。”


    薛琼章好笑：“她不会，就你会？”


    谢之窈倒是很理直气壮：“我不会，但我知道怎么让他们害怕。”


    “薛芷儿，你没想到吧，你之前照顾的那个少年因为休假一天尝到了甜头，拿捏了你的心软，他上工的时间越来越短。”


    “还有明光阁的伙计们，副管事，在你卖力去宣传悦然盏的实用后，也不过表面卖力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不再执行你要求的‘售后以旧换新’，也不会老老实实记录顾客信息回访，就连新品，也照样是按照从前的模样随意敷衍售卖。”


    “若没有我，这铺子没多久就会故态复萌。”


    薛芷儿不信，眼前散开了一地的纸张，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写了许多信息，一条条列出来，涂涂改改看起来并不美观，却还是让薛芷儿瞳孔收缩，捡起来急迫地查看。


    她的指甲深深抠入掌心，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


    她再次跪下去，一双手用力扣住她的臂弯。


    薛琼章让阿月撒手，对薛芷儿道：“带你们去看个东西。”


    她把别扭的两个女孩领着朝外走，薛芷儿觉得这条路很熟悉，方才她们不就是在那房屋外头等候着，那里面种着不知名的作物，或许是姨母新收集的种子。


    姨母道：“这些就是棉花了，刚种下去一批。”


    “选种、试种后，需要筛选出适应长安气候的种子，要耐寒，耐低温。在这个阶段我只能收获少量的棉。大约需要三四个月。”


    薛芷儿不解：“那您为何要急着招工？”


    薛琼章笑道：“和你的目的一样，制造机打造出来后不仅可以梳理棉花，还能织造麻布，女工并不是无活可干。”


    “无论是购买仆人还是招纳百姓，你们的法子并不是取了一个便要摒弃另一个，何不把想法结合起来，集思广益？”


    “四娘，你这些时日也气够了你表姐，该安分下来了。”


    “芷儿，你同情旁人过得不易，这是好事。但你和下属走得太近，近则不恭，其中的分寸需要你自己把握，姨母并非全能，以后的生意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一辈。”


    薛琼章语气淡淡，但其中的不悦还是让谢之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顿时心中一惊，薛芷儿震惊地抬起眼睛：“姨母，你全都知道？”


    开玩笑啊，她把两个魔星放在一块，就是想让两人互相折磨，杀一杀对方身上的锐气。


    火候差不多了，她抛下一句：“灵泽来信了，年末他会带一批种子回来，在此之前你们把作坊起步阶段做好，谁做得好，东市的那家绸缎庄就归谁。”


    薛芷儿捂着脸，绸缎庄的位置好，一直生意不错，她若是能接手，也算是在京中有了自己的根基。


    这场较量她必须赢，不论是为了在二表兄面前证明，是他自己有眼无珠，还是为了绸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