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柚猛地抬腿踹向对方胯部，小腿却被某种滑腻的条状物缠上了。


    那是一条伸缩自如的舌头。


    胃酸涌上喉头，傅西柚挥拳砸向怪物的面部，指关节传来击中腐肉的触感，长舌突然暴怒地绞紧，将他整个人甩飞出去。


    傅西柚在剧痛中翻滚，朦胧的视野里，那道黑影正以反关节的姿势爬行而来，颈椎发出悚然的错位声。


    他踉跄着爬起来，感觉现在这个形态不太灵活。


    “都说了。”嘶哑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当心你的孩子……”


    傅西柚一个侧滚翻躲过横扫而来的长舌，借着翻滚的惯性起身，拼命往外冲。


    冲破一片笼罩在前面的雾气，他闯进了一片黑色树林里，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怪物的关节正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


    “嘶啦——”


    还没拉开距离，长舌就擦着他的后颈掠过，撕开一道火辣辣的伤口。


    傅西柚闷哼一声，脚步却更快了，视线被迷雾笼罩着，只看到扭曲交错树枝，仿佛是天然的牢笼。


    他一个急转弯绕到最粗壮的橡树后，听见耳边传来破风声，一回头，看到拉长数米的舌头追得太急，直接缠上了树干。


    看到它的舌头在树上绕了一个圈，傅西柚飞快捡起一截尖锐的断枝，狠狠地扎在绷直的舌头中，将它死死钉在树干上。


    “啊啊啊——”


    怪物发出非人的嘶吼，疯狂扭动着反关节的四肢爬过来，傅西柚没有给它挣脱的机会，抄起另一根更粗的树枝，在它冲过来之际，用尽全身力气刺中它的面目。


    怪物的身体像漏气的气球般干瘪下去，不过一刹那，就化作了一道黑烟。


    傅西柚瘫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而那截掉落在地的树枝，连血迹都没沾上，像是幻觉。


    可后颈火辣辣的伤口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掠过树林，黑雾中好像又传来了一丝声响。


    傅西柚强撑着站起身，抄起一根树枝，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去。


    黑雾渐渐稀薄，树木的轮廓变得稀疏，前方隐约透出朦胧的光亮。


    当他终于冲出树林时，刺眼的霓虹灯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等眼睛适应光亮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近乎诡异。


    傅西柚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儿，想赶紧逃离这里。


    转过一个街角，他经过一家独特的商店，不经意瞥了一眼橱窗，看到一件华丽婚纱摆在那里，在聚光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穿婚纱的人偶摆着优雅的姿势，傅西柚定神一看，发现人偶的皮肤太过真实，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毛孔和血管。


    “您好，需要帮忙吗？”


    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傅西柚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制服的导购小姐，对着他微笑。


    “不用了。”傅西柚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物体。


    他回过头，发现是一面巨大的电子广告屏，正在循环播放着同样的画面，底下滚着一行字。


    ——限时特惠！今天下单享七折。


    导购小姐不知何时贴到了他身边，呼出的气息带着甜腻的香水味：“或许可以了解一下我们的优惠套餐？”


    “不用。”傅西柚一心想离开这里，转身往外走，可走到下一条街道，依旧看到了同样的婚纱广告。


    "私人订制，第二件八折！"


    "七年包换，终身保修！"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加快逃离的脚步，却发现无论拐进哪条小巷，最终都会回到那家婚纱店门前。


    街上的行人依旧带着标准化的微笑，他们的目光不知道飘向哪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夸张。


    “进来看看吧。”导购小姐的声音再次传来。


    傅西柚后退几步，看到橱窗里的婚纱蕾丝领口下，隐约可见锁骨处一道缝合痕迹，线头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呼吸一样。


    “喜欢我们的展示品吗？每个部位都像为您量身定做的。”


    傅西柚喉咙一紧，拉开距离：“你们卖的是婚纱吗？”


    “不，是……”


    导购小姐的声音好像变得扭曲了，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扣住傅西柚的手腕，指甲瞬间暴长，刺入他的皮肤。


    傅西柚一把挣脱了她，撒腿就跑，可还没跑几步，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搅浑的水面般扭曲变形。


    傅西柚飞快踩过一个接一个的碎石，眼睁睁看着整条商业街开始崩塌，霓虹灯牌上的文字像融化的蜡一样滴落，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铁皮。


    【原料处理区→】


    【整形车间↑】


    【成品包装←】


    傅西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视野恢复时，已经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厂房里。


    “滋——滋——咔——滋——滋——咔……”


    整齐排列的车床和传送带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几台无人操作的机器闪烁着幽绿的指示灯。


    傅西柚感觉到不对劲儿，本能地想逃离，可扫视一圈，却找不到出口。


    偌大的厂房里，只有纵横交错的流水线，


    机械运转的嗡鸣声在密闭空间中回荡，而生产线上却没有东西。


    他沿着流水线快步行走，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出路。可很快他就发现，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穿过多少台机器，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滋——滋——咔——滋——滋——咔……”


    机械的摩擦声越来越响，傅西柚抬眼掠过四周，决定换一个策略，不再顺着流水线走，而是直接穿过机器之间的缝隙，试图从侧面突围。


    刚迈出几步，他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


    低头一看，一条纤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缠绕在他的裤脚上，另一端不知道连接在哪里。


    他伸手去扯，可丝线竟像活物一般，猛地收紧，拽着他踉跄几步。


    下一秒，整条流水线突然启动，齿轮发出刺耳的声音。


    “滋——滋——咔——”


    傅西柚用力拽了几下没拽断，丝线反而越缠越紧，甚至开始顺着他的腿向上蔓延。他突然感应到什么，骤然抬头，看到传送带的尽头，一排模糊的人形轮廓正被缓缓输送过来。


    苍白、纤细、穿着婚纱？


    傅西柚心跳慢了一拍，拼命拉扯缠绕在腿上的那条丝线，直到掌心被磨出一条血痕，他才堪堪把丝线扯断。


    一转头，看到流水线上一排身穿雪白婚纱正朝他逼近。


    “滋——滋——咔——”


    机械声越来越急促，傅西柚连连后退，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人偶们保持着标准的新娘姿态，蕾丝头纱下的面容在荧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神情栩栩如生。


    只是一眼，他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没有犹豫，转身冲进迷宮般的生产线。


    刺鼻的机油味混合着塑胶的焦糊味灌入鼻腔，无数金属在视野中扭曲成模糊的残影。


    他围着厂房跑了一大圈，依旧找不到出口，在死寂中，傅西柚感觉鞋底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撕下来，发现是一张金属标签。


    上面“残次品”三个字格外刺眼：


    【型号：0896】


    【尺寸：xxxxs】


    【特点：温顺】


    【功能：耐摔】


    【缺点：未知】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新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傅西柚警惕环顾四周，视野中只有一堆机器在灯光下投出狰狞的阴影。


    “滋……滋……咔——”


    同样的声音突然响起，又突然消停，傅西柚感觉背脊一阵发凉，缓缓转身。


    那排新娘不知何时已贴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她们瓷白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


    最诡异的是，所有人都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微笑弧度，连酒窝的深浅都分毫不差。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两条机械臂突然从天花板垂落，灵活地拆开黑色胶带，精准地封住每个新娘的嘴唇。


    “撕拉”一声，像在撕扯真实的皮肉。


    艹！太吓人了！


    傅西柚吓得想立刻逃离，可看到其中一个面容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像被钉在原地一样，看着机械臂用喷枪她的额头烙下标贴：


    【贤惠】


    【无私】


    【体贴】


    【付出】


    ……


    烫红的金属字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滋滋冒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焦糊的甜香。


    莫名的恐慌笼罩在头顶，傅西柚下意识后退，鞋跟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他低头一看，又是一根纯白的丝线。


    “咔——嚓——”


    突如其来的断电声让机械臂僵在半空，电线垂落，发出细微的电流嘶鸣。


    傅西柚的呼吸凝滞了，那些新娘的头颅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整齐划一地朝他望来。


    他赫然发现，瓷白如尸的新娘队列中，空着一个位置，仿佛专门为谁预留。


    傅西柚感觉浑身寒毛竖起，挣脱那根丝线，又开始狂奔，可很快又被一根白线绊住，他猛地抬脚想要挣脱，可那根白线却像有生命般骤然收紧。


    “我艹？”


    他用力拉扯，白色丝线越缠越紧，勒进皮肉里渗出细密的血珠。


    “簌簌簌……”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更多白线像蛛网般从机器的裂缝里喷涌而出，缠绕上他的的身上。


    他发狠地去扯，看似柔软的丝线却像钢丝般锋利，在他指腹划开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耳边似乎传来了惨叫的声音，傅西柚猛地抬头，发现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个正在成形的人影。


    傅西柚整个人都麻了。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丝线勒出的血痕，只是轻轻一扯，被丝线扎进身体里的人影就痛苦的抽搐起来。


    “啊啊——”


    惨叫的声音越发凄厉，傅西柚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松开手，却看到那些丝线正在自行编织，雪白的蕾丝顺着他的腰线收拢，丝线末端竟带着细如发丝的针头，正一针一针地将布料缝进他的皮肤里。


    傅西柚挣扎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被丝线缠满。


    随着“她”越来越清晰，傅西柚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扭曲着，多出了一截蕾丝头纱的轮廓。


    傅西柚疯狂撕扯着身上不断收紧的婚纱，但雪白的蕾丝却越缠越紧，婚纱的束腰跟肋骨无缝贴合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根丝线缠绕上他的脖颈时，他听见“咔嚓”一下。


    机械臂重新活动，在他额头上烙下血肉模糊的标签。


    【隐忍】


    我艹！！


    仿佛只是过去一瞬间，傅西柚在剧痛中猛然睁眼，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石墙贴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


    他猛地甩头，目光逐渐适应黑暗，通过一些模糊的光线，确定自己被关在一间房里，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那些丝线已经消失。


    傅西柚迅速爬起来，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粗糙的石面，突然踢到一个金属物体。


    他捡起来摸索一下，发现是一把钥匙。


    他立刻冲到门边，透过外面渗进来的光线，发现门上果然挂着一把锁。


    “咔嗒——”


    他将钥匙插进房门锁孔，飞快转动，可无论怎么捣鼓，门锁都纹丝不动。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这时，窗外突然飘来管风琴低沉的嗡鸣，伴随着孩童空灵的合唱：


    “亲爱的新娘醒来吧……”


    “月光为你缝制嫁裳……”


    “针脚藏在皮肤下呀……”


    “天亮前要缝好心脏……”


    “闭上嘴巴不说离别……”


    傅西柚拿着钥匙的手哆嗦一下，立刻贴在门后，屏住呼吸，抬眼掠过四周，却找不到别的出口。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音乐声中夹杂着一阵喧嚣的欢呼，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人群经过时传来的震动，仔细一听，还能辨别出有什么东西在拖动的声音。


    他握紧手中的钥匙，背脊死死抵着门板，冷汗沿着下颚滑下，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咚——咚咚——咚——”


    脚步声和欢笑声渐渐远去，管风琴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傅西柚感觉最后一丝光线也从门缝下消失，四周重归死寂。


    四周陷入极致的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傅西柚依旧没有动，默默数着流逝的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一滴冷汗顺着鼻尖坠落，在死寂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都走了？


    傅西柚感觉萦绕在头顶的阴霾已经散去，警惕地等待半晌，便再次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线猛地刺入瞳孔，傅西柚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欢呼的声音。


    “新娘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