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柚的视网膜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灼烧出大片白斑，他抬手抵住眼眶，感觉四面八方涌来的欢呼声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新娘出来了！”


    “多漂亮的婚纱啊！”


    傅西柚睁开眼，惊觉自己站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拱门下，鲜红的花朵正在他视线里蠕动，却散发出阵阵腥臭的味道。


    这又是哪里？


    “轰隆——”


    一道闪电穿透迷蒙的雾霾，傅西柚一激灵，依靠闪过的光亮，看到自己处于一片石碑林立的荒野中，而视线的尽头，正是那座熟悉又破败的教堂。


    一条猩红的地毯从他脚下一路蔓延至教堂，教堂两侧人头攒动，全是看不见面目的黑影。


    这种熟悉的惊悚场面，傅西柚再次想逃，可一抬脚，脚踝突然陷入红毯，那些看似织物的纤维竟像活物般缠绕上来。


    他惊愕地低头，看见红毯正在融化，变成一滩粘稠的血浆。


    管风琴声再度响起，宾客们突然骚动起来，全都望着一个方向，伸长了脖子，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傅西柚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身后，可他全身像被禁锢了一样，没办法回头，用尽力气，也挪动不了分毫。


    红毯上的花瓣微微颤动起来，转而又被鞋底碾碎……


    傅西柚咬着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


    傅西柚浑身僵硬，冷汗沿着后颈滑落。


    “亲爱的。”


    一道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


    “咚——咚——咚——”


    钟声敲响12下，午夜已至。


    傅西柚眼皮一颤，终于可以动了，一转头，眼中却映入一张温和的笑脸。


    那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高大男人，五官就像刻意雕塑出来一样，近乎完美，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像被精心设计出来的。


    管风琴发出的音乐已然来到高.潮，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攥住了傅西柚手腕，将他拽上了红毯。


    “你谁啊？放开我！”


    傅西柚试着挣扎，可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迈步，精准踩在红毯上那些蠕动着的花瓣中央。


    “你看……多般配的一对……”


    “可不是嘛，这新郎看起来真不错。”


    “人家可是有名的杰出青年，能找到这样的好男人，是新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宾客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傅西柚这才看清所谓“宾客”的真面目：他们穿着体面的礼服，脖颈却异常细长，每张脸都咧开大嘴，垂着条暗紫色长舌，扭曲地探向红毯的中央。


    又是那些长舌怪。


    他又看向教堂尽头，那里与其说是婚礼舞台，更像是一个祭坛，而他俨然成为了祭坛上的祭品。


    新郎带着他来到教堂前面，嘴角依旧带着谦和的笑意。


    傅西柚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目光掠过一排排的长舌怪，盘算着该怎么逃跑，不经意一瞥，却看到地上映着一个兽角似的影子。


    再抬头，依旧是一表人才的新郎。


    “各位来宾请安静。”牧师被一块黑布从头蒙到脚，只露出一双枯藤般的双手，翻开“圣经”。


    “请问新郎，你愿意迎娶眼前这位美丽的新娘吗？”


    “当然。”新郎笑得温柔。


    底下一片哗然，宾客们集体伸长脖子，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多么般配的一对！”


    “新娘好福气啊！”


    “要永远在一起哦~”


    傅西柚只感觉头皮发麻，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牧师的声音：“请问新娘，你愿意嫁给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吗？”


    “服从他，体谅他，无论他责怪、暴力、冷漠、薄情或背叛，你都会和他在一起，哪怕死亡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暴力……冷漠？薄情……或背叛？


    傅西柚想骂人，摇头要拒绝，却感觉自己的嘴巴正不受控制地缓缓张开：“我……我……”


    “我去……你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牧师打断了：“现在，请新郎给新娘戴上戒指。”


    在一众欢呼声中，新郎单膝下跪，优雅地解开西装前襟，从胸腔里缓缓抽出一副精致的银色枷锁。


    锁链上缀满小巧的玫瑰铃铛，叮铃一下，落到傅西柚的耳边，仿佛成了凄厉的哭喊声。


    “亲爱的，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鬼都不愿意！


    眼看着枷锁就要套上来了，傅西柚突然从婚纱的衣袖中摸到了那张铁片做成的标签，猛地抽出，狠狠刺入新郎的左眼。


    “啊——！”


    烫着“温顺”二字的标签瞬间被鲜血染红。


    新郎发出非人的惨叫，完美的人皮面具瞬间融化，露出下面蠕动着的银色蛆虫。


    一瞬间，整个教堂开始剧烈震动，宾客们的长舌疯狂抽搐，像被踩中的蛇群般扭曲挣扎。


    傅西柚趁机逃跑，嫁衣在狂奔途中片片碎裂，他冲出教堂大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新郎撕心裂肺的咆哮：“你逃不掉的！”


    一众长舌怪反应过来后，开始疯狂地追逐逃跑的新娘。


    傅西柚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着直觉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不断穿梭在林立的墓碑之间。


    四周墓碑呈螺旋纹的形状，一圈一圈往里收缩，宛如一个用骸骨搭建而成的迷宫。


    傅西柚一圈一圈地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而身后的动静却越来越接近。


    风吹得很急，刮得他耳膜生疼，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一连串的咒骂声。


    之前稍微分神一秒，傅西柚就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直直地往前栽倒。


    他顺势打了个滚，又迅速爬起来，意外发现四周的浓雾又重了，而身后的追逐声似乎也消停了。


    傅西柚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入目之处只有林立的墓碑，没有看到半个会动的影子。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安静得有些异常。


    傅西柚不敢有丝毫放松，加快脚步往前走，浓雾如同幽灵般缠绕在他的周围，让他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脚下。


    他根据周围的墓碑辨别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些东西没有再追上来。


    他稍微松了口气，加快步伐朝前行去，在经过其中一块墓碑，突然停下脚步。


    他盯着那块墓碑，隐约感觉到什么，手指不受控制地拂过，抹去那层水雾，看见了上面刻的名字。


    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墓碑开始摇晃，整片大地似乎都在震动，傅西柚猛地抽回手，却见碑石表面那层被抹开的水雾迅速凝结，化作猩红的血珠，滴落在他的鞋尖。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料下一秒。


    “轰——！”


    整片墓地的地面骤然塌陷，无数墓碑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倾倒，碎裂的碑石迸溅而起，傅西柚甚至来不及挣扎，脚下的泥土便如流沙般塌陷，在瞬间将他吞噬。


    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而裂缝把人吞没后，又合上了，原本四分五裂的墓地，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原状。


    一块块墓碑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就连碑石上刻着的枯玫瑰也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片刻后，一个身影来到墓碑前，抚过碑面上干枯的玫瑰，花瓣竟在触碰的瞬间渗出新鲜的血珠。


    “果然......”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荡开，那人收回手，指尖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


    傅西柚神识好像又被抽走了，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了一道声音。


    【系统保护程序生效，宿主将在一分钟内醒来。】


    又是这道声音。


    傅西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凭着意识提问。


    “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称我为系统，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出去？”


    【这里是变异者制造的怨场，只有解开她的执念，才能破解怨场。】


    “她是谁？”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只有你才能做到。】


    叮——


    随着一道短促的声响响起，傅西柚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深呼吸一下，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在密封的空间里回荡。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连忙在床头摸索，随着“啪”的一声响起，头顶的灯被打开，傅西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内的一切摆设得很寻常，整洁的双人床，暖色的衣柜，明亮的梳妆台，还有一面落地镜对准他的床头。


    傅西柚揉了一下还有些眩晕的脑袋，脑海中闪现出坠崖的那一幕，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弹起，看着落地镜里的女人，身上的婚纱却被换成了日常的家居服，隆起的腹部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看了眼手上的黑色记号，原本有七道，现在却少了一道。


    他等待片刻，来到房门后，缓缓拧开门把手。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场景，而是一个布置温馨的客厅，家居摆饰都很寻常，几乎都是暖色调，窗台上还摆着几盘开得明艳的花，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屋子里开着灯，却静悄悄的，傅西柚视线搜寻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他放轻了脚步，小心谨慎地走出去，看到沙发上放着一件粉色毛衣，几团毛线散落一地，显然是还没织完。


    那是一件婴儿毛衣，只不过中间有几根毛线断了，好像是经过故意拉扯一样。


    他指尖摩擦着柔软的毛线，脑海中闪过一丝猜测，他立刻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整个客厅，终于在壁炉上方的位置发现了一张被精心装裱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温顺地倚靠着身旁的人，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勉强能看出人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拼接而成，嘴角咧开一个标准的弧度，笑容僵硬且诡异。


    傅西柚触及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桌上的花瓶摇晃了一下，差点摔碎。


    他重新摆好花瓶，看到茶几的抽屉微微敞开，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他翻找一下，发现一本日记，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


    “结婚的第一百天，他已经不愿意回家了。”


    “结婚一百三十天，他甚至都不愿意在下班路上给我带个冰淇淋。”


    再往后翻，字迹开始变得凌乱，甚至有些页面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说想要个孩子……”


    傅西柚的指尖抚过纸页上晕开的泪渍，下一页的日期突然跳到了半年后，字迹变得工整得可怕：


    "今天验孕棒显示两条红线。我把消息写在镜子上，用他最爱的口红。”


    翻页时，一张B超照片滑落出来，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还不开心？”


    “他又不回来了，留我一个人在家……不对……还有它……”


    墨迹在这里突然变得猩红，像是笔尖戳破了纸面：“它每晚都在看着我……我明明锁了门，可醒来时，它总是躺在我身边。”


    傅西柚胸口微微起伏一下，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扭曲的大字。


    “他又不回来……”


    “它一直跟着我！我快被它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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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你愿意嫁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