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柚能看见感染者身上的PRA指数，始于三天前，起初他以为是自己高烧产生的幻觉，直到隔壁床位的感染者检测结果与他看到的数字分毫不差。


    更奇怪的是，感染后他的手腕内侧浮现出一条猩红的细线。这条线仿佛有生命般，随着PRA指数的波动而蜿蜒生长。


    三天来，他的感染指数从23%降至11%，红线也从掌心爬到了肘窝。


    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吉兆。


    深夜，傅西柚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隔壁床的鼾声像台老旧拖拉机，在寂静的隔离区里格外刺耳。


    他盯着铁皮天花板上斑驳的锈迹，一声闷响穿透墙壁。


    “嘭——”


    傅西柚倏地坐起，隔壁床的室友依旧鼾声如雷，他警觉地望向铁门上的观察窗，走廊空无一人。


    他没有动，直到撞击声再度响起。


    “嘭——嘭——”


    这次更加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脱束缚。


    傅西柚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推开铁门，走廊被夜雾笼罩着，应急灯的光晕像漂浮的鬼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傅西柚的视线巡睃一圈，看到走廊上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视线定格两秒，转身就往回走。


    “嘭——”


    下一秒，那道声音就响起了，仿佛整栋楼都震了震。


    傅西柚脚步一顿，仔细辨认，发现声音来自铁丝网另一侧的禁区，那个传说中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钢铁牢笼。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阵阵嘶哑的、非人的低吼。


    走廊尽头的摄像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红灯闪烁一下，就黑掉了。


    傅西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反手摸出贴身藏着的□□，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手腕上的红线突然灼烧般刺痛，随着他靠近铁丝网，那诡异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指甲在金属表面抓挠。


    “滋啦——”


    随着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傅西柚很快来到走廊的尽头，遥遥望去，看到的铁丝网上挂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姿态诡异，一动不动的，犹如蛰伏在黑夜中的非人生物。


    那铁丝网明明有几层楼那么高？


    傅西柚握刀的手指节发白，恐怖谷效应带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心头滋生出一点荒唐的猜想。


    “滋……滋……”


    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铁丝网上的黑影又动了，以一种极其扭曲又怪异的姿势往上挪移着，爬在铁丝网的顶端，缓缓转过头。


    傅西柚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嘭——”


    黑影猛地撞向铁丝网，整面金属网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开缺口。


    傅西柚后退几步，却看到一道刺眼的蓝光掠过，高压电流如银蛇般在铁丝网上游走，准确地击中了那道黑影。


    “谁在哪里？”


    傅西柚还没来得及窥见禁区的一角，就听到楼下传来巡逻队的冷喝。


    他将自己融入墙角的阴影，待脚步声远去，最后瞥了一眼禁区，浓雾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铁丝网的孔洞窥视着这边。


    他收起刀刃，转身折返，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他拉长的影子。


    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风，吹得四周窗户“哐啷哐啷”作响。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吱呀——”


    门被打开的同时，一滴粘稠的液体坠落在他的手背上。


    傅西柚缓缓抬头。


    天花板上，一张布满肉瘤的巨脸正倒悬着对他微笑。


    ……


    “哥们！”


    “哥们！”


    傅西柚猛然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脸上。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隔离区的临时寝室内，隔壁床的兄弟探着身子，满脸担忧地晃着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差点就要喊医生了。”


    “没事......”傅西柚抹了把额头上冰凉的汗水，转头望向窗外。那轮朝阳正悬在隔离区高墙上空，将铁丝网照得闪闪发亮。


    只是做梦吗？


    隔壁的哥们见他回神，一边套上外套一边催促：“我先去食堂了，你也快点，再晚可就没饭了。”


    “好，谢了......”


    上午九点，检测点前已排起长队，傅西柚刻意放慢脚步，绕到隔离区边缘的铁丝网前。


    他抚过某处网面，那里果然有几道新鲜的刮痕。


    “看什么呢？”刀疤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傅西柚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铁丝网上：“你说，要是被关在里面，能逃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刀疤叼着烟，眯眼打量了一圈高耸的隔离网：“做梦呢？给你双翅膀都不一定飞得出来。”


    他吐了个烟圈，话锋一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傅西柚的视线越过人群，突然在某处定格，发现检测队伍中，一个漂浮的红色数值正在剧烈波动。


    他正要过去看看，却听到刀疤突然说：“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给你透个信儿，你这单生意，怕是要黄。”


    傅西柚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刀疤只是耸肩，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傅西柚从兜里摸出根烟扔过去，语气里带着不耐：“少卖关子。”


    “听说那女的是个狠角色，为了跟情夫双宿双飞，把自己丈夫给做了。”他深吸一口烟，幸灾乐祸地补充：“因为怀孕才没立即执行，现在就关在那里面。”


    烟头在晨光中明灭，刀疤的笑容愈发恶劣：“那里可是重兵把守，你这次怕是要栽跟头了。”


    傅西柚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那道愈发鲜艳的红线：“未必......”


    刀疤吐着烟圈讥讽：“买了人身保险没？就怕你有命赚钱没命花。”


    “谢谢关心。”傅西柚瞥见他额头上转瞬即逝的异常数值，将烟头碾灭在脚下：“这地方待久了没好处，你最好早点撤。”


    刀疤不以为然：“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眼看着有巡逻的守卫往这边走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结束谈话，各自混入检测队伍。


    就在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时，傅西柚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一串异常的数据流，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幻觉，当他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刺耳的警报声就毫无预兆地在半空中炸响。


    “砰！”一声闷响从铁丝网深处的区域传来，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嘶吼声。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排队的人群骚动起来，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满脸污血，神色惊恐的叫喊，身后还跟着一群追逐的警卫。


    “救命啊！”


    “怪物！有怪物！”


    这话一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混乱起来，只有傅西柚注意到，那人头顶一闪而过的数值。


    【PRA=8.63%】


    “他说什么？怪物？”


    “天啊！里面到底有什么？”


    “快走！离开这里！”


    莫名的恐惧急速在人群中蔓延，站在前面的人下意识后退，撞倒了后面的人，有人想往出口冲，却被维持秩序的警卫死死拦住。


    “都别动！”守卫举起手中的枪·械，对准了骚动的人群，试图用绝对的威慑力压制混乱。


    逃出来那个男人已经冲进了人群中，他状若疯癫，手指扭曲成爪状，狠狠抓挠着警卫防暴盾牌的表面：“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后退！否则开枪了！”守卫的枪口死死抵住男人的胸膛，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


    傅西柚被人群裹挟着往后，目光却锁定在男人身上，在他转头那一瞬间，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的眼睛竟然是竖瞳，琥珀色的眼球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里面翻涌着疯狂和恐惧，以及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原始野性。


    这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人类的眼睛，再看他头顶上的数值，果然又下降了。


    【PRA=6.3%】


    此时，人群从推搡变成了冲撞，更多的人加入冲击守卫防线的行列，拳头和身体撞击在守卫的防暴盾牌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大家冷静！都冷静一点！”


    守卫们咬紧牙关，用身体构筑的防线在人群冲击下开始松垮，只能无力地叫唤。


    “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有怪物！有怪物啊！”


    竖瞳男人的声音愈发沙哑，声带也变得奇怪起来，他不再满足于抓挠盾牌，开始用头疯狂撞击，额角破裂，流下的鲜血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傅西柚在推搡的人潮中艰难地稳住身形，清晰地看到，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细密的青黑色纹路，就像某些冷血的爬行动物。


    那纹路在他皮下微微蠕动，与他头顶那持续下跌的猩红数值同步变化。


    【PRA=5.1%】


    【PRA=4.4%】


    【PRA=2.28%】


    【PRA=0.01%】


    快跌破复数时，男人全身的肌肉不自然地贲张，昂头发出一声怪异的咆哮，张开嘴里，露出了兽类的尖牙。


    其中一个守卫瞳孔骤缩，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厉声下令：“开·枪！目标T-01！重复，开·枪！”


    但还是晚了一步。


    男人已经扑向离他最近年轻警卫，就在利爪撕破喉咙的瞬间。


    “砰！”


    一声枪·响，冲破了混乱的喧嚣。


    子弹并非射向异变男人的要害，而是极其刁钻地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灼热的气流让他前扑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下一秒，一道身影强势地闯入众人的视线内，在落地的瞬间，一记迅猛的手刀精准劈在异变男人的颈侧。


    异变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踉跄着向一旁栽倒。


    但那来人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支的注射器，猛地扎进异变男人的脖颈。


    随着药剂注入，异变男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身上那骇人的青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终彻底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枪·响到目标倒地，不过两三秒。


    混乱的现场才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们的目光，带着未散的惊恐和茫然，齐刷刷聚焦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男人微微低头，扯了扯戴着的黑色皮质手套，拂过刚才溅到袖口的一抹暗红血渍。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直到那点污迹不再明显，才漠然地移开手指。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抬起头，冷眼扫过现场。


    “谁要回家？报上名字，我把你家人接进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足够让现场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刹那间，所有残存的骚动和呜咽都彻底消失了，那些原本叫嚷着要回家的人，都吓得缩了回去。


    就连见多识广的刀疤，都不免暗骂一句：“我擦，是个狠角色。”


    傅西柚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才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年轻的警官，穿着军用防护服，宽肩窄腰的轮廓被收束得劲瘦利落，透明面罩下，一双黑眸如淬寒冰，右耳的金属在转头时闪过冷光。


    “认识？”刀疤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傅西柚眼底泛起捕食者般的兴味：“何止认识，”


    那人的视线如刀锋刮过人群，与傅西柚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泛起一丝涟漪。


    刀疤吹了声口哨：“前任？”


    “前科。”傅西柚笑得恶劣：“追了我两年，我没答应。”


    【警告，你的理智值正在下降】


    【PRA=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