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萌芽初生
作品:《折骨娇》 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沉寂黑暗的时刻。潮笙阁依山而建,楼阁错落,此刻大多沉浸在睡梦中,唯有巡夜弟子手中灯笼,在风中摇曳出零星孤火。
三长老姜承基的居所“劲松苑”位于东南角,独立成院,院中几株老松虬枝盘曲,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两名守夜弟子抱着兵刃,靠坐在院门两侧,脑袋一点一点,已是半梦半醒。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脚尖在覆着薄霜的瓦片上轻轻一点,未发出丝毫声响,便已隐入廊下阴影之中。姜玄影屏住呼吸,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与这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如同暗夜的一部分,静静窥探着猎物的巢穴。
卧房内,姜承基并未安寝。他换下了白日里的素服,穿着一身藏蓝色绸缎寝衣,正背对着窗户,坐在一张花梨木圆桌旁。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焰跳动,映照着他略显阴沉的脸。他手中捏着一只酒杯,并未饮用,只是反复摩挲着杯壁,眼神闪烁不定。
“……黄口小儿,也敢觊阁主之位?仗着有个疯狗似的姜玄影,就以为能稳坐钓鱼台了?”他低声自语,语气充满不屑,“姜烨啊姜烨,你聪明一世,临老却糊涂透顶!惊潮令?哼,谁知道是怎么来的……待明日,联合几位分舵主,定要叫她乖乖交出来……”
他声音渐低,盘算着如何联合其他势力,将那“不懂事”的小丫头彻底架空,甚至……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便是这一丝狠厉浮现的刹那!
窗外,姜玄影动了。
他没有破窗,也没有走门。身影如鬼魅般上掠,单手扣住屋檐,腰腹发力,整个人竟从窗户上方一道不起眼的透气窄缝中,如同柔韧无骨的蛇一般滑了进去,落地无声。
姜承基毕竟是老江湖,虽在沉思,警觉未失。身后极细微的气流变动让他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记凌厉的“裂碑手”向后拍去!掌风刚猛,带得桌上灯焰剧烈摇晃。
然而他快,姜玄影更快!
影沉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铿然一声脆响,露出一截乌沉沉的剑身,精准无比地格在了姜承基手腕的脉门之上。一股阴柔冰冷的劲力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他半条手臂的气血。
姜承基闷哼一声,只觉手臂酸麻难当,心中大骇,左手疾探,便要抓向桌上用以示警的铜铃。
可他的手尚未触及铜铃,动作便僵在了半空。
一点冰凉的触感,抵在了他的后颈正中,第四颈椎与第五颈椎的骨缝之间。那触感极细,极锐,带着一种致命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直抵神经。
姜玄影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并指如剑,指尖隐含劲力,虚点在他要害之上。只需劲力一吐,立时便是颈断人亡的下场。
“你……”姜承基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他感受到身后那如有实质的杀意,冰冷、纯粹,不带丝毫情绪。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下一瞬便是尸横就地。
“三长老,”姜玄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平缓,却比腊月的寒风更刺骨,“话太多,不好。”
姜承基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起姜玄影那些神出鬼没、剑下从无活口的传说,想起白日里自己对他的呵斥……
“是……是姜霁茗让你来的?”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她……她敢杀我?就不怕阁中大乱?”
姜玄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那抵在后颈的指尖,微微向前送了一分。
刺痛感传来,姜承基浑身一颤,终于彻底绝望。他明白了,这不是威胁,不是恐吓,而是执行。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只会哭泣的柔弱少女,在坐上那个位置的第一个夜晚,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第一个,就对准了他。
“她……她不能……”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姜承基语无伦次,“我……我为潮笙阁立过功……我……”
话音戛然而止。
姜玄影指尖那股阴柔的劲力,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颈椎的缝隙,瞬间摧毁了内部的生机。姜承基眼睛猛地凸出,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碰翻了桌上的油灯。
灯油倾泻,火焰倏地窜起,映亮了他死不瞑目的脸,和后颈上那一个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指痕。
姜玄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倒下的尸体,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伸手,扶住将倒的灯盏,避免火势蔓延,然后仔细地擦拭掉指尖可能沾染的任何一丝痕迹。他甚至在姜承基的书桌上略作翻检,找到几封他与外部势力往来、意图不轨的信件,揣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劲松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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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潮笙阁西侧“烈风舵”舵主赵莽的住处。
赵莽人如其名,性情粗豪暴躁,白日里便是他第一个出声嘲笑姜霁茗的寒月刃。此刻他正袒胸露腹,躺在榻上鼾声如雷,床边矮几上还放着喝剩的半坛烈酒。
紧闭的窗户纸上,悄然出现了一个小孔。
一枚细如牛毛、长约寸许的银针,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蓝光,透过小孔,对准了榻上之人袒露的咽喉。
窗外,姜霁茗依旧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身形隐在廊柱的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夜风吹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眼神专注,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她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银针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视觉的捕捉,精准无比地没入赵莽的喉结下方。
赵莽鼾声骤停,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轻响,壮硕的身躯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他甚至在梦中,都未曾察觉到死亡的降临。
姜霁茗静静等待了三息,确认屋内再无任何动静,身形向后飘退,如白蝶掠影,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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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疾雨舵”舵主孙平的院落。
孙平为人谨慎,并未入睡,正在书房内对着烛火查看账册。他白日虽未如赵莽那般放肆,但也明确表示了对新阁主的不看好,言语间多有附和几位长老。
他端起茶杯,正要饮用。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叫。
孙平动作一顿,警惕地望向窗口。就在他心神被那声猫叫吸引的刹那,书房虚掩的门缝下,一道扁平的、薄如柳叶的暗影贴着地面滑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间袭至他脚边!
那暗影在他脚踝处轻轻一蹭,随即又闪电般缩回门缝之外,消失不见。
孙平只觉得脚踝像是被冰冷的蚊子叮了一口,微微一麻,并无太大痛感。他皱了皱眉,低头看去,裤脚完好,皮肤上只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红点。
“晦气。”他嘟囔一声,以为是虫蚁,并未在意,继续低头看账册。
然而,不过短短数息之后,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手中的账册变得模糊不清。他试图呼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浑身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喉咙,身体从椅子上滑落,重重摔在地板上。视野彻底黑暗之前,他仿佛看到门缝外,一片素白的衣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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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急促的钟声打破了潮笙阁的宁静,一声接着一声,沉重而紧迫,那是唯有发生重大变故时才会敲响的警钟。
所有核心成员再次被召集到议事厅。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
姜霁茗依旧坐在主位下首,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忧思过度”。她微微蹙着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与不安,看着厅内骚动的人群。
姜玄影依旧立在她身后,抱剑闭目,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死了!三长老,还有赵舵主、孙舵主,他们……他们昨夜都暴毙了!” 一名执事声音发颤地禀报着。
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暴毙?怎么可能三人同时暴毙?”
“昨夜还好好的……”
“莫非是仇家潜入?”
“查!必须严查!”
大长老姜承宗和二长老姜承业脸色铁青,快步走到厅中。姜承宗俯身,仔细查看了被并排放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三人死状各异,姜承基颈后有一点红痕,赵莽喉头有一个细微的针孔,孙平则是面色青紫,似是窒息而亡,脚踝处那个红点几乎被忽略。
姜承宗的目光在三具尸体上逡巡,尤其是姜承基后颈那精准无比、一击致命的手法,以及赵莽喉头那细如牛毛的银针……他的后背渐渐沁出一层冷汗。
这绝非寻常仇杀。这是精准的清除。是针对昨日所有反对声音最激烈者的……清洗。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射向坐在一旁,看似柔弱无助的姜霁茗。
姜霁茗似乎被他的目光吓到,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求助般地看向身后的姜玄影,声音带着哭腔:“玄影哥哥……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姜玄影睁开眼,目光冰冷地迎向姜承宗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姜承宗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看着姜霁茗那副受惊小兔般的模样,又看看她身后那尊煞神,一个荒谬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她?
可怎么可能?她如何能做到?姜玄影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用三种截然不同的手法,悄无声息地杀掉三个高手而不惊动任何人!除非……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姜承基后颈的那个红点上,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关于老阁主姜烨的传闻悄然浮上心头——据说姜烨年轻时,除了剑法,更精擅一门极其隐秘阴狠的指功与暗器手法,只是后来创立潮笙阁,便甚少使用,也未曾传授给阁中弟子,除了……他唯一的女儿?
姜承宗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姜霁茗,第一次发现,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下,可能隐藏着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深沉与狠厉。
厅内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目光在两位长老和新阁主之间来回逡巡。
姜霁茗在一片死寂中,轻轻抽泣了一声,用绢帕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三位叔伯……遭此不幸,霁茗……霁茗心中甚是难过。想必是父亲在天之灵,不忍见潮笙阁内斗,降下警示……亦或是,往日仇家所为?”
她抬起泪眼,望向姜承宗,语气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试探:“大长老,您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要……再推举新阁主吗?”
姜承宗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眸,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低下头,对着姜霁茗,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干涩而恭敬:
“阁中突逢大变,人心惶惶。既然老阁主遗命在此,惊潮令亦在小姐手中,我等……自当遵从遗命,奉小姐为阁主,稳定大局,查明真相,以慰老阁主及三位同仁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几位原本还存着别样心思的分舵主和执事,看着地上三具冰冷的尸体,又看看态度骤然转变的大长老,再看向那位依旧“柔弱”的新阁主时,眼神里已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姜霁茗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丝疲惫而哀伤的微笑,柔声道:“既然如此……那霁茗便……勉为其难,暂代这阁主之位。日后,还需大长老,及诸位叔伯弟兄,多多扶持。”
她站起身,对着厅内众人,微微颔首。
阳光从窗外照入,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和她袖间若隐若现的、那对精美绝伦的寒月刃上,折射出清冷莫测的光华。
姜玄影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些终于学会低下头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冰冷弧度。
杀戮,才是最好的镇魂曲。而这场清洗,显然,才刚刚开始。
两个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建议勿看哦,今天依然双强c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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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萌芽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