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原本盛满笑意的眸子，瞬间变得深不见底，平静得如同一潭寒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与疏离。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周师河。


    医馆里静得落针可闻。


    方才还一脸为难与歉意的周师河，此刻脸上早已不见丝毫伪装，他躬着身子，神情是发自骨子里的恭敬与畏惧。


    他一言不发地从旁边一个隐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正是他方才口中“刚好用完”的生肌散。


    他熟练地为凌墨清理伤口，撒上药粉。


    整个过程，凌墨都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身的气场冰冷得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公子，您这又是何苦？”


    周师河一边用干净的纱布为他包扎，一边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您金枝玉叶的身体，怎能受这种伤？若是让京城那位知道了，非得把我们这些人的皮都给扒了不可。”


    凌墨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手臂，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小伤而已。”


    他的声音响起，清冷如玉，“我若是这么轻易就死了，也就没资格……”


    话说到这儿，凌墨话头一顿，语气更淡了几分：“用不着这么紧张。”


    周师河看着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的担忧更甚。


    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劝道：“公子，您这话说的，您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多爱惜啊。”


    “您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静养。若是再这么折腾自己，不好好调理，您这病……”


    周师河顿了顿，看着凌墨那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还是把那句最残忍的话说了出来。


    “可就真的活不了几年了。”


    “活不了几年……”


    凌墨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死不了，也活不好，就这么吊着罢了，你不必担心。”


    周师河听着他这番话，心里思绪复杂至极。


    什么叫死不了也活不好？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体会？


    凌墨没有再看他，径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便要离开。


    “公子！”


    周师河连忙叫住他，从柜台下层又取出一个纸包，“您稍等，这是给您备下的口服的药，能安神补气，您记得……”


    “不必了。”


    凌墨头也未回，直接打断了他。


    他侧过身，眼底终于透出一丝不耐和厌烦，“之前要吃的已经够多了，再加，真想把我当成药罐子灌？”


    那语气里的抗拒和疲惫，让周师河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公子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固执到了极点，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是，公子……”


    周师河还想再劝。


    凌墨却已经迈步走出了医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消散在傍晚微凉的风里。


    “啰嗦。”


    周师河看着他孤高清瘦的背影，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这副身子骨，可就真的要油尽灯枯了。


    ……


    另一边，陆瑶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院子里，李秀娥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陆大富则在一旁，慢悠悠地磨着一把砍柴刀。


    “爹，娘，我回来了。”陆瑶喊了一声。


    “瑶瑶回来了？”


    李秀娥一见她，立马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迎了上来，嘴里不住地念叨，“怎么去了这么久？饭吃了吗？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放心吧，都吃了。”


    陆瑶笑着挽上李秀娥，“爹娘，跟你们说个事儿，过两天凌公子会来咱们家一趟。”


    “凌公子要来？”


    李秀娥不免有些疑惑，“来做啥？是又有啥东西要送来？”


    “不是。”


    陆瑶摇了摇头，笑着开口：“他传承来教在咱们酿酒，我今天就是去跟他要方子的，结果他说光有方子不成，得手把手教一次才行。”


    “真的？！”


    李秀娥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哎哟！这可太好了！我就说凌公子是个实诚人！这又是送礼又是教本事的，咱们家真是遇上贵人了！”


    陆大富也露出了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好事，人家有学问，懂得多，瑶瑶跟着多学点东西，肯定没坏处。”


    “这次咱可得好好准备谢礼，不能让人家白教咱。”


    看着爹娘高兴的样子，陆瑶眼底也不自觉流露出暖意。


    “放心吧爹，礼物的事情交给我来弄。”


    她正准备进屋倒杯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陆金和陆银两兄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点和污渍，脸上更是写满了沮丧和疲惫，像是打了败仗的公鸡，蔫头耷脑的。


    “这是咋了？”


    李秀娥一看两个儿子这副模样，心头一跳，连忙上前问道，“你们俩这是去泥里打滚了？送个货怎么弄成这副德行？是不是路上跟人打架了？”


    陆大富也皱起了眉头，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陆金，你们怎么了？”


    陆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走了过去。


    陆金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还是性子更急一些的陆银，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哭腔：“大姐，咱们的果汁没了……”


    “什么没了？”


    李秀娥没听明白，追问道。


    “全洒了！”


    陆银的声音更咽起来，“我们拉着板车去镇上，快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人，直接撞在了板车上！一整车的果汁全都翻了！一滴都没剩下！”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让院子里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李秀娥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还好被陆瑶眼疾手快地扶住。


    “那人呢？撞了人就跑了？”


    李秀娥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哪个不长眼！你们有没有抓住他？”


    陆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道：“那人撞完就滚到一边，等我们反应过来去扶车的时候，他就不见了，街上人多，根本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