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恶有恶报

作品:《跟死人躺过棺材后被缠上了

    孙巧春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方才烧屋时的癫狂像被抽走了。


    “她来了!她又来了!”


    石子投进死水般,众人下意识转头,钱不觉顺着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白猫从柴垛后走出来,它步伐缓慢,既不靠近人,也不躲闪,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盯着被烧毁的破屋。


    “荒唐。”方时泽眼神厌恶。


    村民们神色紧绷着:“我们……把白疙瘩烧死吧……”


    钱不觉目光扫过人群里那些盲从又恐慌的脸,再看向还呆坐在地上的孙巧春,没说出半个字。


    村长踌躇半晌,沉声道:“好了好了!都别再说了!”


    他招呼着村民们散开,临走时却被方时泽执剑拦下。


    “官爷这是干什么?”村长一惊,“难道要对我们老百姓动手吗?”


    原本已转身离开的众人闻声回头,见村长被拦,立刻大步折返。


    穿灰褂的汉子指着方时泽,粗着嗓子道:“你干什么!”


    村民们皆拿起手上棍棒,眼神凶狠。


    “把剑收了,”孔羡抓住他执剑的手,免得他一时冲动失手,低声道,“真打起来我可不帮你。”


    方时泽道:“用不着。”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孔羡手上用劲,“不是你常遇到的恶魂,这样不管用,”见他眼神微动,便继续道,“你乙字你厉害,但这次就听我的,行么?”


    方时泽既没接孔羡的话茬,也没再逼问村长,手腕微转,长剑归鞘。


    “村长误会了,”孔羡礼貌笑了笑,“他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望村长海涵,只是您需得把今日之事分说明白,省得闹上官府,多有麻烦。”


    村长见状,脸色稍缓,却仍想糊弄过去:“孙家那女娃娃只是被吓到了,做出疯疯癫癫的事能说什么呢!”


    “白疙瘩,”方时泽沉声道,“是谁?”


    “没……”


    “灾星!”金指他娘哭吼道,“附身到这只死猫身上来找我们索命了!我的儿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啊……就这么没了!我们哪里亏待了她!”


    “胡说!”村长怒道,“官爷您别听这疯婆娘瞎说话,根本没有什么白疙瘩,更别提什么灾星了!”


    “为什么不说!”金指他娘道,“你家里没儿子你不怕是吗?你们自己说到底有没有白疙瘩这个人!”


    “说啊!”


    “巧春他娘!”


    “秦姐!我们的儿都死了!要官爷为我们做主啊……”


    钱不觉被吵得耳朵疼:“别吵了,把村里人口台账拿来一瞧不就知道了?”


    “白疙瘩早就被除名了!”金指他娘道,“哪儿还有她的名字!……那只白猫!从前白疙瘩养过一只黑色的,变成白色定是白疙瘩附身来害我们了,我的儿、顺英……全都是被它害死的,尸体旁边总有它,我们把它抓住烧死!”


    众人迟疑,见金指他娘扑来扑去便隐隐有了动作。


    这满村的愚昧和偏见,比方才的火更让人心头发堵,连愤怒都找不到合适的出口,钱不觉心里憋得慌。


    白疙瘩究竟是谁无从得知,米贯村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只知道他们对她做过恶。


    日录的最后,按序写了五个名字,还活着的只有最末尾的孙巧春,处在这五个名字中的第一个人,名为陈平考,不在村中,不知是死是活。


    *


    烛火摇曳,方时泽指尖朱砂如血,他屏息凝神,在符篆上一笔落下,符篆倏地燃起火苗,直扑孙巧春腕间的骷髅印记。


    他要以血为引,将这索命的咒印渡到自己身上。


    可火苗刚触到印记便骤然熄灭,符篆化作一捻飞灰。


    怎么回事?


    蒲百万侧目看过去,钱不觉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不是他破了咒术,消解转移之法都说不过去。


    女人望着腕间毫无变化的印记,希望彻底崩塌。


    “不对……不对不对!”孙大娘崩溃大哭起来,狠狠搓动着自家女儿的手腕,“不会的!我们没有害白疙瘩!她不会杀你的……巧春你不要怕……娘在这……”


    孔羡蹙眉,轻声问道:“不管用?”


    “许是怨念太重,”方时泽道,“无解。”


    孙巧春僵在原地,猛地推开还在哭泣的母亲,踉跄跑进闺房,砰地一声将木门死死关上,背靠着木门缓缓滑坐。


    “巧春……”孙大娘拍着门,脱力昏厥。


    入夜后。


    孙巧春寻了条白绫悬在梁上。


    她闭着眼,动作绷紧,寒光掠过,绫带应声而断,飘落时擦过孙巧春颈侧,惊得她猛地睁眼。


    钱不觉指尖勾住窗牖木沿一推,轻巧翻进屋内,盘腿坐在木桌上。


    “你?!”


    “还有一日可活,”钱不觉道,“何必早早入黄泉。”


    孙巧春恨得牙痒:“多活一日,被白疙瘩弄得不人不鬼,死成秦顺英那个可怕模样,倒不如现在自缢。”


    “那有刀,”钱不觉抬抬下巴,“更利落,自缢啰啰嗦嗦的。”


    话里藏着的讥讽与看戏的感觉极其伤人,孙巧春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钱不觉耸耸肩:“随口说说,提醒你一下,没想害你。”


    “呵,”孙巧春讥讽一笑,“好一副要帮白疙瘩出气的模样,可惜啊,她死了,活着的时候很可怜,死得也很惨……”她看着钱不觉,想起什么似的,了然道,“你是她在哪认识的野男人吧,知道她在这人人可欺,猪狗不如吗?”


    钱不觉抬了抬眼,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听着呢。”


    孙巧春猛地愣住,张着嘴僵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短促又嘲讽的笑,笑声里满是破罐破摔的疯癫。


    她非但没停,反而往前扑了半步,眼神愈发狠戾:“她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换来好下场?最后还不是被人踩着骨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活该!”


    钱不觉反手一耳光,打得孙巧春踉跄着后退几步,她眼神闪过惊愕,指着钱不觉,连声都不敢出。


    “离我太近,”钱不觉说,“觉得恶心,情难自禁。”


    孙巧春死死抠着地砖缝隙,泪水涌动,在绝望里徒劳地宣泄着对死亡的恐惧。


    钱不觉手肘抵膝,手掌轻轻托着侧脸:“别想着死,数着时辰等着。”


    意识到他此话何意,孙巧春不寒而栗,慌张寻着断了白绫的匕首,如同救命稻草般握在手里。


    钱不觉轻声开口:“你尽管试,不过……不管你选哪种死法,我都会一次又一次救你,直到子时。”


    不要!不要!


    孙巧春想哀嚎,却说不出一个字,她无力搓弄着脖颈,满脸惊恐。


    钱不觉跳下窗,被如鬼般站立在夜里的蒲百万吓个半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把拽到墙边。


    钱不觉抬起手肘,刚到他的腰腹,蒲百万的手已撑在了他的耳侧,看清人后钱不觉顿了顿,不耐道:“干什么?……鬼啊,什么时候站这的。”


    “我本来就死了,”蒲百万说,“虽说恶有恶报,但死得轻松都不让?”


    钱不觉将他推开,自顾自走着:“你以为我这么闲守着她,她要死得掉才行呢,骷髅印记能吊她一口气,要死不死才是虐生吧,我可是好人,提醒她一句。”


    “喔,”钱不觉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她对白姑娘恶语相向,我也……”他轻巧道,“随口一说。”


    蒲百万问:“手疼么?”


    钱不觉看了他一眼:“怎么?讽刺我打女人呢?”


    “恶人不分男女,”蒲百万道,“况且也不是第一次见你如此了。”


    “什么?”钱不觉道,“你别恶语中伤我,说得我常干似的。……我跟你很熟吗,怎么老是这种旧相识的语气。”


    “忘了还问什么。”蒲百万说。


    钱不觉语塞:“哇,小气鬼。”他话里一股损人劲,“……想想你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我都把你给忘了。”


    蒲百万毫不退让:“是你脑子坏了。”


    “嘿你……”


    “喔,” 孔羡见他们回来便问道,“你们俩去哪儿了?”


    “茅房。”


    孔羡疑惑挠头:“我刚也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们?”


    钱不觉一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还一脸正经模样:“我俩害羞,偷着上呢。”


    ……


    呃。


    孔羡无语。


    方时泽总算找出了符篆错处,不料钱不觉的眼泪说来就来。


    他蹙眉问道:“你哭什么?”


    “我怕。”


    孔羡问:“怕?怕什么?”


    钱不觉活像被吓破了胆,哭道:“千面是念魂作案,念魂替主人复仇本就是恶人应得的结局,插手会打乱平衡,甚至引火烧身,方前辈,我怕死。”


    方时泽稍有迟疑:“孔羡会救你。”


    “那哪儿一样,”钱不觉一把鼻涕一把泪,喃喃自语似的,“那孩子甚至没有化为冤魂来索命,可真是太可怜了。”


    孔羡不置可否:“当务之急是找到千面。”


    缄默不言。


    方时泽半晌才道:“千面没有脸,喜欢美的事物,而且喜新厌旧,按理来说它会来拿走被剥下的脸皮,寻个新鲜,但是没有,也就是说它有了自己很满意的脸皮。”


    孔羡想了想:“它的第一张脸皮是白姑娘的吧。”


    “那是它的主人,”方时泽道,“不会长期用主人的脸,算作敬畏。……千面留下骷髅印记需要与人接触,若是戴着白姑娘的脸皮来杀王备云,白姑娘死而复生的消息怕是早就在村里传遍了。”


    “那就是……陈平考?”孔羡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个名字,“他是千面杀的第一个人,千面夺走了他的脸?”


    “对,”方时泽点点头,“与其说找千面,不如说是找陈平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