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围读会的再临

作品:《她的字,我的戏

    周编辑的邮件来得比预期更快,语气也更加急切。宣传部门的压力显然不小,他们希望至少能以“原作者书面回复”的形式,弥补无法进行访谈的遗憾。附件里是重新拟定的、剥离了明显**问题的采访提纲,但那些关于“创作低谷期如何坚持”、“角色与自身情感的关联”的提问,依然像探针一样,试图触碰我不愿示人的领域。


    我(苏晴)反复看着那份提纲,胃部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指尖冰凉,呼吸变得浅促。拒绝的念头像本能一样坚固。


    但这一次,在按下回复键前,我停顿了。


    脑海中闪过林夕那条简短的短信。“请别担心。”还有她邮件里那些充满理解与共鸣的字句。她为了守护叶文婧的内核,在剧组里做着我看不见的努力。


    如果我再次彻底缩回壳里,将所有沟通的难题甩给周编辑,甚至可能间接影响到林夕……那个在闪光灯下,替我,也替叶文婧,抵挡着“噪音”的人。


    一种微弱却陌生的责任感,混杂着对那份理解的亏欠感,悄然滋生。


    我盯着屏幕,挣扎着。恐惧依旧庞大,像冰冷的潮水包裹着我。但潮水深处,似乎多了一颗微小却灼热的火种,那是林夕传递过来的、名为“信任”的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进入肺部,带着颤抖,却不再完全是绝望。我重新点开那份采访提纲,没有去看那些令人不适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聚焦在几个纯粹关于《星墟》世界观和叶文婧角色设定的提问上。


    也许……可以回答这些?仅限于此。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加速。像是在悬崖边试探着伸出一只脚。


    我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极其缓慢地、字斟句酌地回复那几个选定的问题。每一个词都反复权衡,确保它只关乎作品,不泄露任何我内心的风雨。这个过程依然痛苦,像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一场精密手术。


    最终,我只回复了提纲中不到三分之一的问题,并将回复内容控制在绝对专业和克制的范围内。在邮件正文里,我生硬地写道:“仅此部分。勿再扰。”


    点击发送。熟悉的虚脱感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虚脱之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释重负?我并没有完全妥协,但我尝试了有限的沟通。为了项目,也为了……那份遥远的支撑。


    周编辑的回复很快,充满了如获至宝的感激,并表示会尽力周旋,确保后续不再有类似打扰。


    我关掉邮箱,蜷缩在椅子上,感受着劫后余生般的心悸。我不知道这点微小的让步能换来多久的安宁,但至少,我向前迈出了微小的一步。


    几天后,周编辑再次联系我,这次是关于第二次剧本围读会。地点依旧在星熠影业,时间定在下周。


    看到“围读会”三个字,恐慌依旧条件反射般涌起。那些目光,那些声音,那些无法逃避的社交压力……


    但这一次,恐慌的浪潮中,似乎多了一块可以暂时立足的礁石——林夕。


    我知道她会去。我知道在那个空间里,至少有一个人,理解我的文字,理解叶文婧,甚至……或许能理解一点点我的艰难。


    这个认知,无法消除恐惧,却像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看到了一盏极其微弱的灯。


    我盯着邮件,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陷进掌心。


    去,还是不去?


    上一次,我是被半推半就拖去的,结果狼狈不堪。这一次呢?


    内心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我回复周编辑:


    “时间地点发我。我自己过去。”


    没有多余的词。但这简单的几个字,意味着我主动选择了再次踏入那个令我恐惧的场合。


    做出决定后,一种奇异的平静,混合着巨大的不安,笼罩了我。我知道这很难,也许会比上次更难。但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推着我,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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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周编辑通知围读会时间的消息时,我(林夕)正在为《星墟》的定妆照补拍几个镜头。


    “苏老师……这次会来吗?”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周编辑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她回复了,说会自己过去。”


    我心中微微一动。她会自己过去。这意味着,是她自己的决定。


    我想起之前邮件往来中,她偶尔流露出的细微变化,想起她面对宣传压力时那笨拙却努力的有限回应。我似乎能感觉到,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艰难地试图破壳。


    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鼓舞。


    围读会当天,我特意提前了一些到达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熟悉的场景,低沉的交谈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上次她坐过的、靠近主位的座位。


    还空着。


    心,莫名地悬起了一点。


    陈灏和其他几位主演陆续到来,互相打着招呼。陈灏看到我,点了点头,笑容依旧客气而疏离。


    时间一点点逼近两点。那个座位依然空着。


    周编辑显得有些焦躁,不停地看表和望向门口。


    我心里也开始有些打鼓。她……改变主意了吗?临阵退缩了?还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就在会议即将开始的前几分钟,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所有的交谈声在这一刻微妙地低了下去,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口。


    一个身影,像一缕苍白的烟雾,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依旧是那件略显宽大的旧开衫,低着头,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是苏晴。


    她谁也没看,径直走向那个空位,快速坐下,然后将整个人尽可能地缩进椅子里,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存在感。她的脸色比上次似乎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着,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透露出极力抑制的紧张。


    但 she came. 她来了。靠自己。


    我心里那根悬着的弦,悄然落下。甚至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


    李导和王制片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多说什么,宣布会议开始。


    围读按流程进行。轮到我的部分时,我念着叶文婧的台词,能感觉到对面那道极其轻微的、却无法完全忽略的视线。她似乎在听,很专注。


    当念到一段根据她上次批注修改后的、关于叶文婧内心“引力坍塌”的独白时,我刻意放慢了语速,试图将我们通过邮件反复探讨的那种“理性框架崩裂前的寂静战栗”演绎出来。


    念完的瞬间,我抬起眼,极快地瞥了她一眼。


    她依旧低着头,但我看到她放在剧本边缘、那几根一直紧绷着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毫米。


    只是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细节。


    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我内心的某个角落。


    她听到了。她感受到了。那种我们隔着屏幕,耗费无数文字试图抵达的共鸣,在这一刻,在这个真实的物理空间里,以这样一种无声的方式,得到了确认。


    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间。


    会议继续进行。她依旧沉默,依旧像个易受惊的幽灵。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我感觉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似乎因为她那微小的、努力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知道,对于她而言,这依然是一场煎熬。每一次呼吸,可能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但 she came. 她选择了面对。


    而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演好叶文婧,让她的文字,她创造的那个孤独而勇敢的灵魂,能通过我的演绎,在这个她感到恐惧的世界里,发出它应有的光芒。


    这或许,是我能给予她的,最好的支持和回应。


    围读会结束时,她依旧是第一个离开,速度很快,低着头,像逃离一般。


    但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再仅仅是同情和担忧。


    多了一丝,名为“希望”的东西。


    冰层依然厚重,但裂痕处,已有微光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