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有一瞬间的愣神，眼前的人在那一刹那柔和的像是从莫奈的画里走出来的。


    好像一个时刻收敛的太阳，恰到好处不乏温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莫奈的画，大概是因为之前看过一篇讲莫奈的画的报告，里面说：莫奈，不会有黑暗。萧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报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单单记住了这一句，只知道看到浸在光中的汪含时，他有一瞬间明白了“黑暗”对于一个少年来讲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喂，”汪含一时半会儿没听到旁边人的回应，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晃，“想啥呢？我推荐好了。”萧南腾地一下回过神来，眨巴两下眼睛总算是把思绪拽回了此情此景：“啊······那我就那个卡布奇诺好了······”汪含看他支吾了半天没支吾出下半句，就在菜单上先勾了一下，然后转身推开猫房的门问撸猫的何潇:“你好~你哥大概把你忘了，所以我替他问问你想喝什么啊？”他的声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懒洋洋，少年气十足的声调在尾音微微往上调，尽管脸上带着的是汪含所谓的职业微笑，但到底也就是个高中生，没有那么多烦恼，笑容难□□露出最真挚的善意。何潇被那一声一笑弄得从脖子红到耳根，小姑娘生得白净，所以这一变非常明显，整的汪含有点不知所措外加尴尬。“啊，那个，我我我要那个······柠檬乳酸菌吧！谢谢！”何潇最后两句完全可以用“叫”来形容，不知道是给她自己打气还是想解除这尴尬的气氛，反正吓得汪含一激灵差点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在这儿拐卖儿童。“······哈哈，好，好的，等我一下哈······”汪含说完这句就逃了，毫不留恋。


    萧南在后面看了这么久的戏，这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破功笑了出来。虽然笑得很克制，但还是被汪含狠狠剜了一眼——然后继续笑。笑完抬起头，发现何潇耳根子还是红的，摸猫的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喂，何潇。”萧南声音不大不小的叫了前者一句，待对方看过来，满脸写着“没事找事？”的时候，笑眯眯的抬起手，对着人家晃晃手机。


    何潇有种气势很足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但还是愤愤地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上新的消息，想看看自己这个糟心哥哥想干啥。结果上面就一句话：要不再等等？


    何潇：······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要不再等等没准还会有更好的男的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


    何潇脑袋上的问号慢慢直了回来，成了感叹号。小姑娘哪经得住这样的玩笑话，血色又漫了上来，情绪激动气势拉满的酝酿出了一腔脏话准备回敬的时候······


    萧大帅：到时候我帮你物色几个，没准就移情别恋了？


    萧大帅：我眼光可好了，信我，保真


    第一句翻译一下：你还小爱情的心不可靠。


    话里话外骂她渣女。


    第二句翻译一下：我知道我眼光很好帮你挑男人是你赚了虽然可能没我那么优秀那么帅但是也就比我逊色那么一点点吧。


    字里行间夸自己哪哪都好缺点就是太帅太有人情味了。


    何潇：······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骂回去了。萧南就看着人家先是习惯性的往身旁的包里摸索，结果摸索半天又顿了停下动作僵在那里好久，然后像是歇期一般捏了捏拳头，长叹一口气，从旁边薅过来一直布偶使劲儿撸毛。


    萧南很庆幸今天何潇为了配衣服只拿了个小斜挎包，没办法装她的棒球棒。这也是他去作死的必要前提。


    楚梓瑞在后厨刚刚给卡布奇诺拉好花，推给旁边的汪含：“等下把另外一杯做好了再叫你，你先把这个端出去。”汪含手虽然在顺飞机的毛，但是眼神空愣愣的盯着不知道哪个小角落，人还在三维世界，思绪大概已经跨次元了，所以压根没认真听他姐的话，对方的话在他耳朵里糊成一团，迷迷瞪瞪的，像拉满了混响。“喂，含宝？”楚梓瑞半天没听到身旁的动静，又叫了一声，结果还是没人应。她放下手里的乳酸菌，有点疑惑的转头看向那个她喊了两次也不吱一声的人：“不是含宝你到底咋了啊，心不在焉的好久了，忘了自己现在义务劳动么，要积极啊。”楚梓瑞直接上手赏了对方一个脑瓜崩，物理攻击唤醒。汪含总算是被崩回了他身处的世界，“啊”了两声，蔫了吧唧的往懒人沙发里缩了一下：“现在你亲爱的弟弟已经是个被生活摧残太多的小韭菜了，求求你别再割我了我就剩个血皮子了姐。”楚梓瑞好歹是照顾了他那么久，哪能不知道这小伙子现在就是在找借口逃避现实不想工作，便上去踹踹沙发，哭笑不得的催促道：“知道你啥性子，赶紧的把飞机放下，你是想让人家卡布奇诺对着猫毛喝么？去吧去吧，今天干好了晚上咱们吃烧烤去。”


    汪含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内心已经开始了疯狂OS：是的是的给他来点免费加料，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至于后半句他也根本不稀罕了，反正也就是个让他打起精神来的借口。楚梓瑞总把他当小孩儿看，老以为他还是那个喜欢拽着她衣服下摆喊“姐姐姐姐”的5虽小男生。


    他真的很想反驳，但又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本事去改变他们的看法。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依着这些事。


    反正只要自己门清，山高皇帝远。


    “喏，给你。”汪含把饮品放到萧南面前。因为是同学，所以他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该怎么豪横就怎么豪横。


    萧南看了那杯子一眼，朝着汪含笑得非常绅士礼貌：“谢谢。”有那么一下子，汪少爷觉得，跟眼前这个人相比，自己看起来像个街头混子。


    彬彬有礼，纯良无害；豪横乖张，蛮不讲理。


    这虽然在外人看来其实根本不足为奇，甚至不会被人察觉这种差别，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总会想的特别多又特别夸张。


    五毛钱特效混在一起了也是部世纪大片。


    萧南看着面前这人那点因为心理作用而不断变化的小动作小表情，想笑，但他知道他们含宝要面子但就是性子倔不肯说，所以也就自己憋着了。“我妹的呢？怎么，特殊待遇先给我？”萧南往前探了探身子，手肘架在膝盖上。汪含像只受惊的猫，有点蒙有点恼，下意识地反驳道：“想什么呢！只是你的先做好了我姐催我端出来而已，自作多情······”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直接转身，先走为敬。


    汪含逗起来很有意思，都说养什么像什么，他的一举一动确实很像他家猫，舒服了会懒叽叽地趴着，高兴了藏也藏不住，生气了会炸毛，害羞了就会逃跑，但是心眼大性格好，跟谁都能玩。萧南很喜欢这样的同学。


    何潇等汪含又窜回后厨之后嘬着饮料摸出猫房，悄悄来到她哥身边：“喂，哥哥，我决定未雨绸缪一下。”萧南侧目看了她一眼：“干嘛？”平常这姑娘要么喊他“哥”要么直呼他大名，现在居然喊了“哥哥”，萧南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那个······”何潇还有点扭捏，吸管都咬瘪了一大截，“把你同学微信推我一下呗······”萧南刷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开始装傻：“哪个同学？我这里从幼儿园到现在还有补习班和社交加来的都有，问的就是哪个。”何潇一听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话就不乐意了：“你给不给啊！”甚至都不扭了。“啊，”萧南应了一声，然后摁了手机息屏键抬头看向何潇，“不给啊。”


    “为什么啊！你还是我亲哥吗！”


    “本来就不是啊。”


    “······”


    从道德观上讲萧南这叫大义灭亲不近人情；从法律上讲他说的都是实话。何潇现在真的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想怼回去却连个立场都没有，总不能胡搅蛮缠。


    再说了，萧南是无神论者。


    所以何潇只能偃旗息鼓，焉了吧唧的溜回猫房里。


    等到大门的铃铛再次响起到停下，汪含才敢从后厨走出来收拾。


    他其实并不是怕生，只是很怕尴尬的时候，那种空气凝固胶着在一起，想戳破其实很简单，但是四处焦急地寻找那个口子，就像小孩拿到一包零食总是第一时间去找那道撕开口一样，可就是找不到。


    陈新说，他老是那么容易尴尬，早就尴尬惯了。


    他也说，自己早就尴尬惯了。


    那么久了，他也以为自己尴尬惯了。


    但每次身处那种感觉之中的时候，他还是会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怕。他总对自己说，所有人都会尴尬的，不止他一个。


    对，一定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