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晋的家，灯光温暖而柔和，却驱不散笼罩在胡茵苗心头的巨大阴霾和寒意。


    机场那恐怖的一幕——父亲疯狂的眼神、冰冷的刀、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她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还披着保温毯，却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衣襟。


    肖晋端着一杯热水走近，脚步沉重。


    她放下杯子，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挨着女儿坐下，搂着她的肩头，将她冰凉僵硬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却微颤的掌心里。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唯有母亲的怀抱是真实的港湾。


    壁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写满了疲惫与沉痛。


    “妈……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他……他怎么就成了叛国贼？间谍？”


    胡茵苗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嘶哑破碎，“这些……这些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她用纸巾擦擦眼泪，再次用力攥紧毯子，“还有沈老师……她对我那么好！帮我练口语，改文书，鼓励我……她怎么会是……她怎么能把爸爸拖进这种地狱？”


    “她利用我！她一直在利用我，对不对？”


    愤怒和巨大的被骗感，让胡茵苗忍不住再次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苗苗，妈妈……妈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你说起。这一切……太丑陋，太突然了！”


    肖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钝痛压下去，她艰难地向女儿解释，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爸爸……他这几年，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不甘和怨恨，你也应该看得出来。”


    “特别是他由于自己的错误，连着两次被降职、被处分，他觉得被单位打压抛弃，觉得整个世界都亏欠他……”


    “这些负面情绪，像毒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把他缠得喘不过气，也……也蒙住了他的眼睛和心智。”


    “可这就能成为理由吗？这就能让他去犯罪？去卖国吗？”


    胡茵苗激动地打断了肖晋的陈述，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口吻：


    “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刚才在机场看我的眼神……那么疯狂，那么陌生……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还是我爸爸吗？”


    她崩溃地大哭起来，充满了恐惧和失去至亲关爱的剧痛。


    肖晋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肩头，那冰凉的湿意仿佛能渗入骨髓。


    她的眼眶也抑制不住地泛红，声音带着深深的懊悔和自责：“如果真要说，还有谁也有责任……妈妈也有。”


    肖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哄小时候做噩梦的她。


    “虽然我和你爸爸已经分开，但在他第二次受到处分后，我明明察觉到他情绪极度低落，状态非常不对，却只是……只是觉得他咎由自取，没有真正试图去了解他到底陷得多深，没有及时地、更用力地拉他一把。如果我当时能……”


    肖晋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这份迟来的反思，同样让她心如刀绞。


    “我们就算不再是夫妻，我……也不是一个足够警觉的朋友。”


    胡茵苗抬起泪痕斑驳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妈，你怎么能怪自己？这跟你有什么直接关系？是他自己！是他自己鬼迷心窍、上了贼船！”


    “不，是那个沈星！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她用帮我留学当诱饵，她早就计划好了，利用我！利用我爸爸！”


    被骗的痛苦让胡茵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是，沈星是一个精心伪装的猎手，她早就盯上了你爸爸，或者说，盯上了你爸爸所在的位置和他可能接触到的秘密。”


    “她利用帮你补习英语，作为接近你们的完美借口；利用她老师的身份，降低所有人的防备；利用了你爸爸心理的弱点，用谎言和诱惑把他拖下了水。”


    肖晋看着女儿，眼神沉痛却异常清醒。


    “沈星确实是我们都必须憎恨和警惕的对象。但是苗苗，”她双手捧起女儿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坚定。


    “现在不是我们沉浸在愤怒和悲伤里的时候。你爸爸犯了天大的错，触犯了法律，背叛了国家，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审判和惩罚。这一点，没有任何余地。”肖晋语气沉重，却字字清晰。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现在沈星还在逃，她背后很可能牵扯着更大的间谍网络和阴谋，危害着更多人的安全，威胁着我们国家的安全。我们必须阻止她，必须把她揪出来！”


    胡茵苗的眼神迷茫而痛苦地看着肖晋：“……那我们……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阻止更大的危害发生。”


    “你爸爸现在是最了解沈星的人之一。我们需要劝说他，让他彻底清醒，配合专案组的调查，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帮助国安抓住沈星，捣毁他们的网络。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能稍微减轻一点他罪孽的事情。”


    肖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也是……也是为我们这个家，为你，尽可能争取一点点……未来的可能。”


    “苗苗，我知道这很难，非常难，但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需要明白，他还有最后一点赎罪的机会。”


    胡茵苗怔怔地看着母亲。


    巨大的震惊、悲伤、愤怒、被赋予的重任以及对父亲的复杂情感，在她稚嫩却骤然承受巨压的心灵中激烈交战。


    她再次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紧握的双拳上，沉默了许久许久。


    “我……我去劝他……他还会听我的吗……”


    “他会听的。”肖晋的语气异常肯定，“因为他心里最后一点柔软的地方，肯定还有你。这也是他……还没有完全沦为魔鬼的证明。”


    母女俩的目光在温暖的灯光下交汇，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痛苦，但也悄然滋生出一丝艰难重建的勇气和沉重的决心。


    最终，胡茵苗轻微地点了点头。


    肖晋紧紧抱住了女儿，下巴抵着女儿的头顶，欣慰地留下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