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做“恶魔”还是做人

作品:《致命渗透

    肖晋的心脏被他的话语刺得生疼,但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疯狂,向前又迈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他的咆哮: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不堪的人吗?”


    “用伤害自己女儿的方式,来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


    “胡继斌!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拿刀对着你女儿的样子,和你恨之入骨的陆谦余、沈星之流,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卑鄙!更残忍!”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胡继斌愣住了。


    肖晋的话尖锐地撕开了他为自己构建的“受害者”外衣,逼他直视自己正在实施的、更丑陋的暴行。


    肖晋捕捉到他瞬间的恍惚,语气急速转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指向自己:


    “把你的恨、你的不甘心,冲着我来!”


    “是我!是我当初没有更强硬地阻止你,是我在你犯错后,只知道指责,没能更好地拉你一把!”


    “你要报复社会?你觉得不公?好!我来当你的人质!放开茵苗!用我换她!”


    “你想去哪里,我跟你去!你想谈什么条件,跟我谈!别用你女儿的命,为你做的蠢事陪葬!”


    她张开双手,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他走去,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母性光辉和对眼前这个疯狂男人最后一丝人性的赌注。


    “胡继斌,别再在你女儿心里插刀了!也别让你自己,真的变成连自己都唾弃的恶魔!”


    “妈妈……爸爸……不要……”胡茵苗微弱、破碎的哭泣声格外清晰。


    肖晋的话,连同女儿那微弱绝望的呼喊,像最后一道强烈的闪电,叠加在一起,终于劈开了胡继斌被仇恨和恐惧彻底吞噬的理智。


    他看着肖晋的眼睛,她毫不退缩、甚至愿意为他眼中的“不公”牺牲自己,再低头看向怀中几乎晕厥、脆弱不堪的女儿……


    他勒紧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巨大的、扭曲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紧握着刀的手,却再也无法向前递出半分。


    “哐当”一声轻响,那把小刀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光洁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他死命钳制着女儿的手臂,也终于无力地松弛开来。


    这一刻的松懈,就是最终的机会!


    王跃和几名干警如同蓄势待发的猎犬,瞬间猛扑上去!


    一人精准地将他与茵苗分离,另一人迅速将吓软的女孩护在身后抱离,其余人则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胡继斌死死按倒在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妈妈——!”


    胡茵苗哭喊着扑进冲过来的肖晋怀里,母女俩紧紧相拥,肖晋闭上眼,泪水终于决堤,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庆幸。


    胡继斌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蜷缩着,发出一种像是从灵魂最深处撕裂出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他的逃亡,他的怨恨,他扭曲的野心,最终以这样一种彻底崩溃的方式,在机场冰冷的灯光下,画上了句号。


    机场巨大的玻璃窗外,一架飞机呼啸着飞上蓝天。


    靠窗的座位上,那位留着精心修剪的胡茬、戴着深色墨镜的“男子”——沈星,缓缓摘下了墨镜。


    镜片后露出的,是一双冷静的近乎漠然的眼睛,与方才候机大厅卫生间里那场短暂惊魂的慌乱截然不同。


    她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无垠的云海,以及下方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如同审视着一幅巨大的沙盘。


    意外与胡继斌在机场擦肩而过,尤其是他显然认出了她,是一个计划外的变量。


    她能成功脱身,七分靠预先策划,三分靠运气——那个恰如其分出现的拉杆箱旅客,替她争取了关键的几秒钟。


    “只是一次暂时成功的逃离,”她在心里冷静地评估,“必须保持最高警惕,直到真正踏上那片‘自由’的土地,才算真正脱身。”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存在陷阱,她早已习惯了在钢丝上行走。想到胡继斌已被国安抓获带走,沈星更是感到十分的庆幸。


    “棋子的使命,就是被牺牲。”


    这条准则在她受训的第一天就被烙入骨髓。


    胡继斌?不过是一枚用得顺手,但此刻已完全沦为负资产的棋子。


    他的贪婪、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虚荣心、他对出人头地的渴望、乃至他对女儿那份扭曲的执念……


    所有这些弱点,都像是早已标注好的按钮,只等她去精准按压,便能驱使他走向预设的轨道。


    他真以为那三百万是为他的“才华”支付的?不,那只是驱使贪婪蠢货上钩最有效的饵料,是维持他行动力的廉价燃料。


    想到这里,沈星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极致的轻蔑。


    “哼,一个容易被拿捏、被情绪左右的工具人。”


    她在心里给他贴上了最终的标签,随即像清理缓存一样,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打包、压缩、准备彻底删除。


    弃之不顾,是最符合逻辑和安全的选择。


    甚至,她为自己在关键时刻能如此果决地切断联系、独自抽身而感到一丝冷酷的得意——这才是专业素养。


    她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镜面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肤色暗沉了些,眉毛加粗,眼神被墨镜和帽檐的阴影改变,加上那撇小胡子和略显宽大的运动服,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这张脸,连我自己都快不认得了。”她心下漠然。


    为了任务,她在太多角色间切换自如——温柔耐心的机构老师、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热情似火的情人……


    每一个面具都戴得天衣无缝,甚至在某些瞬间,她自己都会恍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或许,真实的“沈星”早已在无数次的身份转换中被稀释、磨灭,只剩下一个为任务而存在的空壳。


    这种念头偶尔会浮起,带来一丝虚无感,但很快就会被更强的生存本能和目标感压下。


    当思绪无意间滑落到那个叫胡茵苗的女孩身上时,她的思维似乎出现了一个卡顿。


    那个女孩……聪颖、努力,积极,上进,眼神里是满满的对老师的信任、对知识的渴望。


    毫无疑问,这个女孩是整盘棋局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一丝愧疚的涟漪,极轻地荡过沈星的心湖,冰凉而短暂。


    但这丝涟漪还未能扩散开,就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封存在情绪的最底层。


    “任务高于一切。”


    她对自己重复着这条铁律,声音冰冷而坚定,不容置疑。


    任何形式的软弱,都是战场上致命的毒药。她不允许自己拥有这种奢侈的情感。


    飞机猛地穿过一片浓厚的云层,机身微微颠簸。短暂的黑暗之后,更加炽烈耀眼的阳光倾泻而入,将机舱照得一片透亮。


    沈星重新将那副深色墨镜戴回脸上。她的眼神重新隐匿于一片深不可测的暗色之后,恢复了毫无波动的冷静与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