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胡继斌从朱兰叶手中接过那份粘贴得工工整整、甚至边缘都被她用心抚平的文件时，他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几乎没有任何短缺和错漏。


    他看着朱兰叶那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喜悦和期待肯定的眼神，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满意，有放心，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利用他人纯良的卑劣感。


    “太好了，拼得真完整！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胡继斌脸上堆满赞赏的笑容，语气极其诚恳。


    朱兰叶听到表扬，脸上绽放出淳朴而开心的笑，连连摆手：


    “胡总您太客气了！一点点小忙，能帮到您就好！”


    测试圆满成功。


    胡继斌对朱兰叶的认真、可靠和那种近乎愚忠的服从性非常满意。


    他知道，这颗棋子，可以用了。


    几天后，国通大厦消防通道的楼梯间，胡继斌再次“偶遇”朱兰叶。


    这次，他先是关切地询问朱母的身体近况，接着又关心朱兰叶两个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胡总……真是碰到您了……我心里头慌得很，不晓得跟哪个讲……屋里头老大娟子，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可是……”


    朱兰叶搓着手，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窘迫。


    “那录取通知书上头写的学杂费、住宿费，还有饭钱……加起来像座山一样压过来……我这点工资，刨开房租和家用，哪里还凑得出来……”


    她越说越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更加惶恐，连连摆手。


    “胡总！您莫误会！我不是又来问您借钱！去年您救我姆妈的那一万块钱，天大的恩情我还没报，我一分都不敢忘！”


    “我就是……就是心里憋的难受……您放心，那钱，我肯定想办法，做牛做马还给您……”


    胡继斌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


    “莫急，莫慌。小朱，你的难处，我晓得了。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那一万块，救急不救穷，你莫总挂在心上，等你真正宽裕了再说。”


    接着，他话锋一转，用充满关切的口吻说到：“眼下你正是用钱的时候，光靠你那点死工资确实难。这样吧，我这边呢，正好有点小事，可能需要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帮忙，也能让你额外挣点‘劳务费’，贴补一下家里。”


    朱兰叶抬起泪眼，有些茫然又有一丝希望：“劳务费？胡总，您是讲……？”


    “嗯。很简单的事，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就是你每天打扫16楼的时候，把陆总办公室1605废纸篓里的那些废纸、不要的垃圾，悄悄单独收起来带给我。”


    胡继斌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记住，要悄悄的，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看到朱兰叶脸上浮现出疑惑和一丝不安，他立刻补充道：


    “你不要问为什么，公司里头有些内部审查的事情，不方便明说。你只管做，对我，对公司都有好处。你帮我这个忙，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说着，胡继斌非常自然地从西装内袋里拿出皮夹，抽出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迅速塞到朱兰叶手里。


    “喏，这五百块，算是预支给你的辛苦费。以后定期都有。”


    五百块！


    几乎相当于她10天的辛苦工资！


    朱兰叶手里捏着那厚厚一沓钱，感觉像是烫手山芋，又像是救命稻草。


    她心脏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胡总人是大好人，是恩人，他让做的事肯定没错，而且只是捡一点“垃圾”……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这笔意外之财的诱惑，瞬间冲垮了她本就微弱的疑虑。


    朱兰叶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紧紧攥住了钱，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胡总……我……我晓得了……谢谢您又帮我……我肯定办好，谁也不告诉。”


    胡继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就知道你做事稳妥。记住，绝对保密。”


    那天傍晚，朱兰叶像往常一样推着保洁车进入陆谦余的办公室。


    尽管办公室根本没人，但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有些冒汗。


    她快速地打扫完房间，最后走到那个放在角落的垃圾桶旁。


    她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然后迅速蹲下身，将里面的废纸、揉皱的稿纸、甚至是一些看似无用的打印碎片，全部倒进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黑色不透明塑料袋里，扎紧袋口，藏在了保洁车最底下的夹层中。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像是做贼一样，脸上火辣辣的。但一想到这是“恩人”胡总交代的“重要任务”，她又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推着车，像往常一样，平静地离开了。


    那晚，胡继斌接到那袋废纸时，脸上闪现出复杂难辨、兴奋与恐惧交织的神情。


    回到他一个人的家里，经过仔细筛选和分析后，他终于拼接成一张完整的会议纪要，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某个重点项目的初步规划。


    胡继斌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发展的这个“下线”，终于发挥了作用。


    而朱兰叶并不知道她递交给胡继斌的那袋“垃圾”，胡继斌可能会从中挖掘怎样的秘密。


    她更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次顺手牵羊，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将她自己、她无比感激的“恩人”，都推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危险之路。


    从此，两人达成了一种秘密的“协议”。


    为了避人耳目，胡继斌指示朱兰叶，将每日从陆谦余办公室取出的废弃物，不必直接交给他。


    她利用保洁工作便利，将东西悄悄放在茶水间里一个放置清洁工具的柜子的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


    胡继斌则会选择无人注意的时段，如同特工接头一般，自行去取走东西。


    同时，他会根据“资料”的价值，不定期地将装有现金的信封，放在那个暗格里，作为朱兰叶的“劳务费”。


    再后来，随着胡继斌的胃口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废弃的文件草稿。


    胡继斌给了朱兰叶一个旧手机，保证她掌握了拍照操作。


    “以后打扫陆总办公室的时候，机灵点。”


    胡继斌暗暗交代，“如果他桌上有摊开来的会议纪要、忘了收进文件夹的红头文件，趁没人，赶紧用这个手机拍下来。然后把手机放在老地方。风险大一点，但‘劳务费’我给你加倍。”


    朱兰叶的心惊肉跳变成了习惯，对丰厚报酬的依赖和那句“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苍白解释，让她在这条危险的路上越陷越深。


    每一次按下拍照键，她的负罪感就增加一分。


    但每一次从暗格里拿到那个装钱的信封，她又仿佛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和安慰。


    她不知道，她正联手和她的“恩人”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