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作品:《守活寡三年,她掀桌了》 万山毓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解,正待张口询问时,被她一把捂住嘴巴。
只见桥上两人亲密地挤挤挨挨,声音渐渐低下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只听男子说道:“你这个人呐,真真儿天生的操心命,这些年我亏待你什么了?至少保得你儿孙三辈吃喝不愁吧,还是这般不要命地挣,也心疼心疼自个儿身子。”
妇人长长叹息一声:“我的心事,别人不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短命鬼去了多少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家香火问题。既是他们年轻人不中用,那就不指望了。咱俩老蚌努力一把,生个明珠珠也是指日可待……”
一语未了,便被妇人揪住了耳朵,后来的话再听不清楚,不多时,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桥头的马车。
万山雪仔细分辨妇人的每一个动作,加之二人所谈内容,确认是婆母无疑了。
她只觉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窜,牵起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着手理顺。
万山毓这时才回过味儿来,问道:“姐姐,那是崔明之的母亲?”
万山雪点点头又赶紧否认:“也不一定,看不清楚,只是听声音有三分相似罢了。”
“什么三分相似?我虽与她不熟,单是听他们说的话也对得上。你难道还替她遮掩不成?”
他越说越激动,霍地站起身来,拊掌道:“好好好,整日对你挑三拣四,如今她这个完人也有错处捏在咱们手里了,我看她往后还怎么欺负你。走,咱们追上去截住车子,给她来个铁证如山,不怕她不承认。”
这个念头方才也在万山雪心里翻涌过。
如今社会风气较之前略开放些,寡妇再嫁也是常有之事,可是有个条件:必须要经过夫家长辈一致同意后,为其择婿。私自做主嫁人是要遭众人唾骂的,更不用说私会男子了。
嫁进来三年,万山雪也从鸡零狗碎中得知,崔父亡故后,崔家几门近亲都是虎视眈眈,紧盯着尤氏动静。倘若她敢说一声再嫁,崔家立时就会被瓜分得连米粒都不剩。所幸崔父当年早早独立门户,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又有偌大家业,孤儿寡母的日子还好过些。
听他们说话的声气,私会非止三年两年,也难为她,居然没被人发觉,可见是极谨慎的,也是极艰难的了。
万山毓催促道:“快些走啊。”
她想起那日崔明之所说女子提出和离的条件,心底渐渐清明,打定了主意:“毓儿,我非圣人,不敢说没存这个心思。可是,女子在这世间活着已经很难很难了。”
“所有她施加于我的不公,将来自有我与她一一算账的那日。可这件事不能拿来要挟她,这事儿跟你我无关,也没有危害到旁人。你只当作从来不知晓,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
“怪道人家说妇人之仁,姐姐,你想好了,在崔家你想要翻身,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万山毓气得跺脚。
“毓儿,这件事听姐姐的。”
怕见面尴尬,姐弟俩多兜了两圈儿才到崔府。
偏是事有凑巧,万山雪一掀帘子,尤氏正好从那辆马车上下来,车夫没作停留旋即离开了。
借着门口的灯笼,她瞧见尤氏的神情闪过一丝惊慌。
看清楚是万山雪后,尤氏垮下脸来,往马车上死盯了一眼,嗤笑道:“瞧瞧,咱们这一家子没一个闲人,甭管有没有正事,个个都是早出晚归的。”
万山雪只当听不出她的讽刺之意,坦荡地笑道:“今儿一早去母亲院里,珊瑚说您大清早起来就去铺子忙碌了,我便跟二爷说了一声要回娘家,想是他忙,忘了告诉太太。”
她说着回身一招手:“毓儿还不下来,见过太太。”
尤氏见是万山毓,又换了一副声气,客客气气往里面让,万山毓敷衍两句就告辞了。
万山雪送尤氏回院子里,尤氏在门口止住步子说道:“说你几句吧,嘴上虽不顶撞,心里又要埋怨我啰唣了。可不说吧,真憋得我难受。这一份家业,跟中等家庭是万万比不了的,可总归也是几代人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产业。明之如今也能撑起一片天了,吃喝嫖赌一个字儿不沾,将来继承给他的儿子总是不成问题的。那你呢?谁指望你做花木兰穆桂英了,连内宅女子的本分都做不好,吃碗汤药还要摔摔打打的,我倒要请教,你这脾气发给谁看的?”
她往乌思羽的院里扬扬下巴:“你看看思羽,为人处世,殷勤小意儿上,是怎样周到,这么大人了,多长点儿心,学学人家的好。”
从前太在意崔明之,进而爱屋及乌忍着怕着婆婆,现在心态完全不一样了,婆婆的几句呲哒亦轻如鸿毛,想要解气回敬几句是轻而易举的,可她还不清楚接下来的路上,婆婆于她会不会是一份助力,逞口舌之快,没有意义。
“母亲说得很是,无怪众人都喜爱思羽,她确实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她目光平静而澄澈地望着尤氏,“母亲知道,我在家时众人都怜我自小丧母,故而宠爱无度,许多事情都不懂。如今既嫁到了崔家,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母亲尽管教导便是,不必顾忌。”
几句软话下来,尤氏反而无话可说了,叹口气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好好的,我难道是那等鸡蛋里挑骨头的人?看在你经历这一场惊吓伤心的份上,禁足之事暂且不提了。只是子嗣一事你要多加上心,我上了岁数的人,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
最后一句有示弱的意味了。
万山雪回到房里,窝在圈椅里,怔怔地盯着烛火出神。
橘霜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红璎端了安神汤进来,直向她脸上看:“太太又说不讲理的话了?”
万山雪牵动嘴角勉强笑笑。
“何必委曲求全?照我说,咱们三个出去过活,我们与橘霜卖红薯也能养得起姑娘,在这儿受这一份子闷气,何年何月是个头?”
“别说卖红薯了,咱三个出去讨饭吃也能活。可是,这一口气赌得没有意义。”她爱怜地摸了摸红璎消瘦许多的脸庞。
“你们看这世间对女性好么?经商的做官的……三百六十行放眼望去,全是男性。他们有无穷无尽自力更生的机会,尚且能够坦然地依仗家庭、亲戚朋友,攀附一切能够抓到手的力量,让自己活得更舒服自在。我们女子本就手无寸铁,再将所剩无几的机会扔掉,不是很傻么?”
她细细地剖析着,忽地想起与尤氏私会的男子说“这些年我亏待你什么了”“三辈人花不完”之类的话来,难道她是为了支撑崔家才与之交往的?
见红璎还是气鼓鼓的,万山雪又说道:“别的不说,就看阿母的葬礼,你们也不难知道,女子在外办事有多难。你以为,指望我那点儿小伎俩就能绝了后患?他们真正怕的万家和崔家,倘若现下离开他们,不说其他人的觊觎欺压,就依陈氏夫妇泼皮无赖的性子,咱们日子能安稳么?”
红璎咬牙发狠道:“可是想到这样憋憋屈屈过一辈子,真教人气闷。你看那个表姑娘,这些日子趁着姑娘忙乱,几乎跟二爷整日出双入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崔夫人呢!”
万山雪不在意地笑笑:“什么稀罕物,她喜欢便拿去吧。”
红璎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崔明之,又惊又喜又是心疼:“那……”
她一手握着橘霜,一手握着红璎,暗暗想道:总有一日,我要带着她们挣脱樊笼。
次日晨起差人去打听,万有善果然送了弟弟去武馆,橘霜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万山雪心里静下来,拿出春草曾经给她做的马尾绣背带来细细摩挲,其余物事要么随棺长埋地下,要么给了红璎和万山毓作纪念,她独留了这个背带。
她听祖母说过,兰蘅去世后,她与弟弟有一年多都睡不安稳,赖着春草不许她离开一步。春草心疼她们,怀里抱着万山毓,背上背着万山雪,三岁的孩子已经很有分量了。她一背就是一整晚。
那时祖母说:“幸而红璎极乖巧,不哭闹不争抢,不然真要将春草撕成几瓣了。”
抚摸着正中心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崔明之回房来,蹙眉说道:“我今日在燕楼宴请你的大恩人,快换身衣服跟我走。”
万山雪拭着眼泪说道:“你们男子见面,拉扯我做什么?”
崔明之不耐烦道:“黎将军身旁还有个江姑娘如影随形,若非如此,我可不是疯了,做什么非要带上你?”
万山雪存了要离开崔家的心思,原是不愿与他多打交道的,可是又一想,整日闷在府里更是无头苍蝇一般,况且去了还能见见江心澜。
她才答应着,外间便响起了乌思羽的声音:“二哥二嫂,听姨母说你们今日要去宴请黎将军,我想跟去见见那个很厉害的江姑娘,不知可方便?”
江心澜在京城世家女的口中,堪称传奇。
崔明之还没有说话,万山雪已经爽快答应下来:“好啊,你见了准会很喜欢她。”
崔明之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