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作品:《守活寡三年,她掀桌了》 自出了将军府,万山雪便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瞧着窗外出神。
她余光早就瞥见弟弟一直惴惴不安地盯着她,故意装出沉思的模样,等着看他会有何举动。
黎偃松那句话反复在她耳边响起:他已经十七岁了,你要护他到什么时候?
说来惭愧,从小到大,这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头一次护着他。黎偃松的话确实不好听,可道理是对的,如今都长大了,她就是有心想护,又能护多久呢?余生的风雨,她并不能全都替他遮挡。
一个人若是没有心气儿,旁人无论如何是激发不了的。
就譬如她自己,若是放在从前,她满心满眼只有崔明之的时候,便是江心澜这等人物站在她面前手把手教她如何自立自强,她只怕还会嗤之以鼻,以为这些皆非女子所虑之事,获得夫君心许才是顶顶要紧的。
正沉吟着,忽然感觉袖子动了动,她一扭头对上弟弟的惴惴不安的双眼:“姐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不觉泛起一阵心疼,忙说道:“你怎会如此想?我只是在考虑,这条路已经是走不通的了,你该何去何从。要么我回去跟你姐夫说说,往后你就跟着他做生意,也是一条出路,崔家这些年深得……”
一语未了便被万山毓倔强打断:“不去!我就是饿死也不跟着他崔明之!”
万山雪欢喜无极,面上却装作懵懂:“那又是为什么?终究是你姐夫,比外人自然是亲近的。”
“姐姐,我想过了,黎将军说得很是,我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本领,凭什么要求他为我破格?你不用替我想出路了,听青鲤说将军还有半个月离京,我回去就求爹爹给我找个厉害的师傅苦练。”
“你没有底子,练武是很辛苦的,若是……”
“便是到最后仍得不到将军许可,至少不负姐姐为我蹭这次脸皮。”
万山雪欣慰不已,她伸手拍拍弟弟:“好毓儿,我陪你一起去见爹爹。”
一时无话,快到家时万山雪又嘱咐道:“你在家中凡事要格外留个心,心里话不可轻易吐露给别人。”
万山毓红了眼圈儿,扭头看着窗外。
这句话从前春草掰着口儿劝她,奈何她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
她长叹一声,伸手帮他理了理衣服:“毓儿,从前种种,都是姐姐的错。从今后,咱们姐弟俩齐心协力,杀出一条路来。”
万山毓回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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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万山毓才一开口就遭到了万有善的呵斥:“作死的孽障,又翻腾什么花样。人家是将门虎子,天赋极强,加之打小苦练,你整日斗鸡走狗,兴之所至舞两下棍棒也想上战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那成器的料!老老实实滚回去读书,再折腾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万山雪连忙上前给爹爹捶背,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想着带弟弟走一趟长长见识的,没想到惹得爹生这么大气。”
万有善没好气地说道:“不许替他说情!他这会子一时兴起不打紧,大张旗鼓请师傅教导,回头练三天两早的又偷懒耍滑,京城就这么大地儿,你们老子也就这一张脸,不够丢的!”
越说越来气,连万山雪也数落上:“还有你,转过年就二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事儿好歹上点心。因着你成亲三年无所出,我在崔家面前越来越矮,那崔明之和我身份倒好似掉了个过儿!”
万山雪连声应诺:“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连带爹爹受气。”
兰芬在一旁嗔怪道:“你瞧瞧,说一千遍也不改。孩子们这般乖顺,敬重你是父亲,遇到事情好好的来与你商量,你不肯给好脸子,回头都不理你,又该失落了。”
万山雪斟了茶分别捧给万有善夫妇,柔声说道:“父亲母亲且听我说两句,毓儿既有这个念头,就随他去。征兵还有两三年呢,如真能坚持下来了也是他的好前程,便是不能如愿,权当让他跟着人家练武,强身健体了,不比他整日晃晃荡荡的好?”
“这是第一件。其二,他已经订了亲事,就是叫准亲家看起来,咱们毓儿也是争气向上的,人家心里岂不宽慰?说出去面上也有光彩。其三,二弟秋闱在即,府里自然是越清净越好,毓儿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么大人了终不成整日困在家里?出去吧,您二老又是操心不下。本身两全其美的事情,爹爹何必气得如此?”
万山雪才说三两句,就觉察到兰芬的目光不住地往她脸上逡巡。
她心下冷笑,后母大概也是诧异的,从前那个半句话不顺心就摔摔打打的万山雪到底哪儿去了,她只装看不见,自顾自地说着。
最后两句戳中了兰芬的心窝子,万山雪明显感觉到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前面说得都好,最后该打,你姐儿四个都是我们的孩子,难道为了锦儿,倒要把他哥哥赶出去不成?”
万有善低头思索片刻:“雪儿这样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向兰芬说道:“你别多心,雪儿一向跟你最亲,说起话才肆无忌惮的,你明知道她是好心。”
万山雪只觉心头酸涩,记事以来,万有善极少这样帮她说话。
兰芬笑道:“那自然是,我们娘两个的感情还用你说?你又来充和事佬了。那就这么定了吧,多大个事儿,看急得毓儿一头汗。你们爷俩明日就去一趟,将事情定下来吧。”
到午膳时,万有善问了几句将军府的情况,皱眉说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要谢恩是好事,也应该等明之一道,万一被有心人传出去,崔家人的脸面往哪儿放?”
“爹爹顾虑得很是,只是崔郎太忙了,等来等去都不得空。再迟些又是黎家老太太的大寿,合到一起去倒显得咱们拎不清似的。我想着毓儿锦儿都长成大人了,不拘谁有空,陪我一趟都不算失礼。”
万山雪起身替万有善布菜,又笑道:“不过爹爹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事都会提前跟您和母亲商量。”
“还说都记住了,我让你跟崔家商量,做姑娘时又何曾跟我们商量过什么!这会子有了夫君婆家,倒巴巴跑回来,小时如此,省了我们多少闲气。”
兰芬连嗔带笑将话头岔过去,吃过饭坚持留万山雪在房里说话。
万山雪知道,是她变化太大引起了兰芬的注意,话里话外都是打探的意味。
她亲昵地靠在兰芬肩上说道:“从前年纪小,对于死亡这事儿没有太大感觉,这次眼睁睁看着乳母为了救我,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去了,实在痛心得很。再回想起从前的不懂事,惹得你们操心动怒,真是悔恨交加。以后我要懂事一些,不能再让你和爹爹生气了。”
说到伤心处,便汪了满眼的泪水,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兰芬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拭:“唉,好孩子,都是我不好,惹得你难过。”
娘俩亲亲热热用过晚膳,直到夜色浓重如墨,万山雪才告辞。
前几日只顾着伤心,往后弟弟又去了武馆,再见面就难了,关于春草中毒的事,她想慢慢理出头绪来,便扯了个幌子让万山毓送她回崔府。
马儿嘚嘚过了城河,就离崔家近了,万山毓停下车子,姐弟俩下来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先说些毫不相干的事,后便状似无意问起当时弟弟从前多久去看一次春草,拿些什么东西的话。
万山毓努力回想道:“几乎都是隔五六日去一次,见的次数少,不能见的次数多,便是见面阿母也总是不肯与我多说话,不过略待一待就走了。至于带的东西……有时是我在街市上买的斋品,有时逢上家里做了斋品供奉,也会拣些好的送去。”
“你说你送去的那些吃食,准能给阿母吃吗?还是众人分掉了?”
“我悄悄去问过,寺里的姑子们都知道阿母出家的缘故,佩服她忠心耿耿,待她很好。那小姑子说,带去的斋品在佛前供奉过后,她们会特地分给阿母。”
大抵也是为了暖暖她的心,万山雪一声叹息,不知该难过众人善意的举动伤了春草,还是该庆幸此事没有波及到无辜的人。
“姐姐怎么问起这个话来,有什么问题么?”
万山雪摇摇头:“不过是话赶话多问两句罢了。明儿个你跟爹爹去武馆,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记住咱们的目的就是学武,若遇到那等不讲理的人,少搭理他们,忍让一步也不算什么……”
万山毓起先认真地听着,到后来渐渐哽咽出声:“姐姐,你这语气好像……好像阿母未出家时,我每次出门,她总是这样叮嘱我……”
万山雪满心内疚,陪他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月朗星稀,姐弟俩坐在黑暗里无声地饮泣。
不知过了多久,万山雪拭去眼泪正要说话,抬头看见桥上立着两个人,不知何时来的。
离得虽近,却看不清面目,只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那女子梳着常见的妇人发髻。
只见她扭身要走,却被男子牢牢抓住笑道:“多少年了还是偷偷摸摸的,老两口许久未见,陪我多说会子话怎么了?”
妇人唾弃一口,笑骂道:“呸,老不正经!”
万山雪却周身一震,那是……婆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