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作品:《守活寡三年,她掀桌了

    乌思羽欢天喜地回房去换衣裳,万山雪亦换了一身莲青色的素净衫裙,头发用一支素银扁绾成低髻,面上薄施脂粉。红璎低声询问首饰,她摇摇头:“如此便罢了。”


    橘霜取来一对珍珠耳坠为她戴上:“终究是要见外客,奶奶不可打扮太素了。”


    才梳妆罢,崔明之大步跨进门里,冷不丁问道:“说吧,无事献殷勤,有何目的?”


    万山雪心下明白,嘴上装傻充愣:“二爷这话好生奇怪,我献什么殷勤,又向谁献殷勤了?”


    崔明之嗤笑道:“我说你这人,就不能得个好脸色,多跟你说两句话,你便拿乔起来。你平日总气不过母亲待思羽好,以为我眼瞎看不出来?这会子又充什么好心,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我当哪里做错了,气得二爷来兴师问罪。”万山雪反唇相讥,“这也是走万里路阅人无数说出来的道理。母亲是思羽的亲姨母,待外甥女好,连你做儿子的都只能看着,我做儿媳当嫂子的有什么资格喝干醋?再者你我是夫妻,她是你的表妹便是我表妹,别的忙帮不上,顺手的事儿也要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崔明之微微撇嘴,一脸“看你装到何时”的鄙夷神情,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说道:“你不愿说我也知道缘故,近来你外出太多,惹得母亲不快活。兰家大舅舅回京城,你想去看望又不敢说,便上赶着讨好思羽,好让她投桃报李,在母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是也不是?”


    “大舅舅回京了?”万山雪十分惊愕。


    大舅舅兰中正与她母亲兰蘅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感情极为浓厚,舅母黄夫人过门后,又与兰蘅极为合得来,来往甚密。


    从前兰中正为工部员外郎,同在京城居住,他夫妇怜爱万山雪姐弟年幼失恃,时常过来看望或是接去家中小住。


    只可惜,兰家长子十五岁那年初春感染时疫竟终至不治,撒手人寰。自此黄夫人日夜以泪洗面,如槁木死灰一般,若不是膝下还有个小女儿兰雁歌牵扯心肠,只怕已经随长子去矣。


    没隔多久,先皇命兰中正到南边儿任职,阖家南迁,搬离了这伤心之地。


    山水迢迢,别时容易见时难。这十来年间,只先皇驾崩时,兰中正回过京城,到万家匆匆一面随即作别。再就是万山雪大婚时,舅舅因为公中事务繁忙,实在挪不开身,便早早送黄夫人并兰雁歌回京给万山雪送嫁。


    舅家看在手足遗孤的份上,虽十足热忱,奈何长年累月不曾相处,万山雪姐弟与舅母早就不如儿时那般热切,加之她一心沉浸在待嫁崔明之的喜悦里,平日又很依赖继母,凡百样事皆要跟继母讨主意,倒把舅母表妹撇在一旁甚少理会。便是不得已要开口时,也都是说些客气疏离之语。


    如今想起,真真悔之无及。


    舅母不远千里归来伤心地,只为了给她送嫁,却遭她冷待,那一趟必然伤心极了。


    崔明之脸上浮起一抹厌恶:“搭个戏台子就演上了,你才刚从娘家回来,可别告诉我你不知晓此事。得了得了,反正在你乳母的事情上,我确实做的欠周到,算是送你个人情。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兰家送去了拜帖,待确定日子,我与母亲说一声携你同去便是,用不着这样处心积虑的,叫人看了恶心。”


    万山雪压根儿不曾听父母提起此事,连崔明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万家人岂有不知的?


    既知道了,不告诉他们,还马不停蹄送了万山毓去武馆,如此就更彰显她姐弟无礼无情,令兰家人齿冷。


    想明白这一关窍,她也顾不得反击崔明之的冷言冷语了,连忙上前两步说道:“是我不好,连日沉湎于伤心,倒将这大事给忘了,多谢二爷提醒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怕崔明之走,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被崔明之冷脸甩开:“有话说话。”


    她也不生气:“二爷能不能给我点儿银钱?”


    崔明之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愣怔片刻。


    她恳切说道:“二爷想,我去看舅舅舅母自然不能空着手,我失礼事小,堂堂崔家媳,丢了崔家脸面总不好。”


    “母亲不是每个月都给你发月例银子么?你又没有别的开销,怎会没钱用?”


    万山雪红着脸自我检讨:“都怪我以往花钱大手大脚,顾前不顾后的,往后我一定改,请二爷看在我悔过的份上,就免提从前吧。”


    崔明之不知为何,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目光不是她熟悉的厌恶抵触,而是一种带着意外的探究。


    万山雪正忐忑时,忽见他扭过头去说道:“见面礼物我自会与母亲商量准备,不消你操心。回头我让牧笛给你送一百两银子,你自己掂量着花,若是想另外带些礼物也使得。”


    啧……万山雪料不到,向这个夫婿求爱虽难,求钱竟如此容易,银子攥在手里,可比追求虚无缥缈的真心踏实多了。


    回禀过尤氏后,见崔明之还有话要说,她便退了出来,静静立在抄手游廊下等待。


    前些日子盛放的凌霄花开到荼蘼,立时又有朝气蓬勃的花儿仰着笑脸冲淡这凋零气息,不给人伤悼的机会。


    她听到身后一声咳嗽,扭头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崔明之已经立在她身后。又立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环佩叮当,正是乌思羽盛装而来。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织金缠枝牡丹的云锦衫裙,那红色鲜艳欲滴,上用七彩丝线绣着繁复的鸟雀,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乌黑的秀发梳成华丽的惊鸿髻,插着赤金镶红宝石的华胜,额间贴着雅致花钿,耳坠上是玛瑙滴珠耳珰,顶难得的是,姣好的面容在珠宝衬托下并不逊色,反而愈发皎然生辉。


    她亲亲热热地走过来挽住万山雪:“好嫂嫂,咱们就去吧。”


    一路上万山雪看得真切,乌思羽人坐在她身旁,目光却如同紧盯猎物的小兽,看似漫不经心,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落在崔明之身上。见见江心澜,怕只是她想与崔明之同行的借口,抑或是,见不得他二人夫妇相随出门应酬。


    怀春少女的娇羞如同隔在墙外的春光,无论门窗遮得怎样严实,还是会丝丝缕缕泄露出来。


    万山雪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来时路,少女情怀,那样的纯粹热烈,羞怯怯又明晃晃,努力藏起却欲盖弥彰,这样炽热的感情给了崔明之这样的冷面冷心人,当真是可惜。


    转念又一想,不由得自嘲道,这不是泥佛心疼金佛么。


    崔明之待乌思羽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又有尤氏宠着,家里人捧着疼着,比她的境遇不知好到哪里去。


    *


    黎偃松遥遥望见与崔明之并肩而立的万山雪,他忽然有些记不清楚,昨儿怎会应下这张帖子。


    他原本没想赴约的,短短两次会面,对崔明之的印象着实不怎样。且崔又是相国府主簿万有善的女婿,自然是没必要有过多交集的。


    是了,是明洲说瞧见万山雪去当铺当首饰,他才想借此机会将那些银子还给她。


    是心澜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出来走走,说不定能获取什么有益的消息。”


    还有父亲得知后说道:“虽说施恩不图报,可须知还有受恩不忘报这句话。若是拒绝得太严丝合缝,人家心里到底还记挂着这份恩情,日日不得安宁,东西就留下吧,寻个机会将银子还给那姑娘。她既是当东西换来的,想必是不愿婆家娘家知晓,悄悄儿地,切勿伤了她的体面。”


    此前未曾留意过崔明之的长相,这会子与万山雪站在一起,男俊女美相得益彰,居然有几分佳偶天成的意味儿。


    万山雪朝着他与景明洲福了一福,伸手挽住他身后的江心澜,引入隔墙雅间。


    黎偃松一面与崔明之客套寒暄,一面论主宾坐定,才喝了盏清茶,忽地闯进来一个明艳照人的姑娘:“嫂嫂,江姑娘可来了?”


    一瞧见屋里人连忙退了出去,牧笛跟出去将她引到隔壁。


    “诸位见笑了,这是舍表妹,打小儿姨父姨母宠爱异常,从前带在身边闯南走北的,这两年大了,跟出去多有不便,才送到舍下住着。与内人关系极好,礼数上多有欠缺,请将军莫要怪罪。”


    崔明之谈笑自若,就好似此前相见时暴露在睽睽目光之下的夫妻间的龃龉都不存在。


    饶是这些年见多识广,黎偃松仍是暗暗惊叹,此人真是交际场中的高手,三言两语轻轻巧巧就能将酒桌上的氛围调动起来。


    女子们应该都喜爱崔明之这样的性子。


    也是,过日子嘛,说说笑笑的,才有意思。


    而他恰好相反,除了领兵作战时慷慨激昂,其余时间总是沉默寡言。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那日江心澜愤愤然指责他不爱说话,说日后没人受得了他的脾气。


    再看看游刃有余的崔明之,在沙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黎将军,极不情愿地承认:他平生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叫做“羡慕”抑或是“嫉妒”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