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疾驰南下
作品:《秦镜·镜中熵》 咸阳宫,夜深如墨。
嬴政搁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御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仿佛帝国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他起身踱至殿外,仰望苍穹,繁星点点,却照不亮他心底深处那一片孤寂的阴影。扶苏的谏言、儒生的非议、旧贵族的阳奉阴违,还有……那个方士吴柒所带来的,既令人振奋又隐隐不安的变革之风,都在他心中交织。
“陛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中车府令赵高,他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河东郡八百里加急。”
嬴政转身,目光锐利如鹰。他接过赵高呈上的密封铜管,取出其中的绢帛,在灯下展读。那是监御史的密报,详细陈述了灵渠工地的危急状况——疫病蔓延,民怨沸腾,暴动一触即发。字里行间,透着浓重的恐慌与无能为力。
嬴政的眉头越锁越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灵渠,关乎三郡农田水利,更关乎他推行新政的决心。此地若乱,不仅工程前功尽弃,那些反对新政的声音必将甚嚣尘上。
“丞相可知此事?”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斯丞相已收到郡守张苍的急报,正在宫外候旨。”赵高躬身回道,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宣。”
李斯快步走入,行礼后沉声道:“陛下,灵渠之事,刻不容缓。监御史无能,恐难控制局面。臣举荐特使吴柒,即刻持节南下,全权处置此事。”
赵高微微抬眼,细声细气地插言:“陛下,吴特使虽善奇技,然安抚民变、处置疫情,非其所长。是否应遣一稳重老臣,或调派军中将领弹压?”
嬴政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绢帛上“劳工聚集”、“讨要说法”等字眼。弹压?他想起当年平定嫪毐之乱时的血流成河。如今帝国初定,根基未稳,一味强压,只会埋下更深的祸根。吴柒……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能于绝境中辟出新路。或许,这正是需要他那种不循常理手段的时候。
“拟诏。”嬴政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着特使吴柒,持节,领河东郡军政要务,疾驰灵渠工地。许其临机专断之权,务必平息事端,控制疫情,保障渠工。若有阻挠行事者,无论官职,先斩后奏!”
“臣,遵旨!”李斯深深一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这道诏书,给了吴柒最大的权力和信任,也堵住了赵高一党借机发难的可能。
与此同时,吴柒府邸。
烛火摇曳,吴柒正与嬴疾、蒙毅等人商议三郡工坊标准化推行之事。突然,府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之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圣旨到!特使吴柒接旨!”
一名风尘仆仆的郎官手持节杖,大步踏入厅堂,神情肃穆。
吴柒心中一凛,与嬴疾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率众人伏地接旨。
“制曰:朕闻灵渠工地,疫病流行,民夫困顿,几生变故。朕心甚忧。特使吴柒,才识出众,屡建功勋。兹命尔持节南下,全权处置灵渠一应事宜。当体恤民情,速控疫情,安抚人心,保障渠工。赐尔临机专断之权,凡有司官吏,皆听调遣。钦此!”
“臣,吴柒接旨!必不负陛下重托!”吴柒双手接过沉甸甸的节杖和诏书,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与责任瞬间降临。
郎官低声道:“吴特使,情况紧急,陛下之意,请即刻出发。监御史密报,乱象已生,恐迟则生变。”
“我明白。”吴柒点头,立刻转向蒙毅,“蒙兄,你留守咸阳,关注朝中动向,若有与灵渠相关奏报,速速传讯于我。”
“放心。”蒙毅郑重承诺。
他又对嬴疾道:“嬴疾,你立刻去准备。调派我们麾下最得力的医官,携带所有库存的黄连、苍术等防疫药材。再点五十名精锐郎官随行护卫,要机警可靠的。”
“诺!”嬴疾抱拳,转身便去安排。
吴柒自己则快步走入书房,摊开绢帛,奋笔疾书。他写下数道手令:一令河东郡守张苍,立即调拨军粮、棉衣、石灰运往工地;二令周边县府,征集所有可用医者,火速驰援;三令将作监,准备一批特制的工具物料清单,随后运送。
不到一个时辰,一切准备就绪。府门前,五十名郎官甲胄鲜明,肃立雨中。数辆马车装载着药材和物资,医官们也已就位。嬴疾牵来了吴柒的坐骑。
“出发!”
吴柒翻身上马,手握代表皇帝权威的节杖,一声令下。马蹄踏破咸阳街巷的寂静,一行人在潇潇秋雨中,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城门,向着南方的黑暗疾驰而去。
雨水冰冷地拍打在脸上,吴柒却感觉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深知此去绝非仅仅治理疫情那么简单。灵渠的危机,是积压的民怨、严苛的劳役、低下的工程效率以及可能存在的官僚**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不仅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是旧有管理模式弊端的总爆发。而暗处,恐怕还有赵高之流在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等着他栽一个大跟头。
“必须快!”他在心中默念,“必须在局势彻底失控前赶到,必须在背后的黑手伸出更多魔爪之前,稳住阵脚。”
马队沿着泾渭大道一路向南,途经驿站,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秋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不时有郎官或因坐骑失蹄,或因体力不支而落后,但吴柒与嬴疾率领的核心队伍速度丝毫不减。
第三日黄昏,人马已极度疲惫,终于抵达河东郡界。早已接到命令在此等候的郡守张苍,带着一队郡兵迎了上来。
“下官张苍,恭迎特使!”张苍脸上带着深深的倦色和忧虑,“特使,情况不妙。下官前来之时,劳工已与监工发生数次冲突,虽有郡兵弹压,暂未出人命,但群情汹涌,如**。而赵高处派来的那个李公公,已在工地盘桓数日,态度倨傲,处处掣肘,下官……下官许多政令,难以通行。”
吴柒勒住马,望着远处暮色中隐约可见的灵渠工地轮廓,那里仿佛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霾。他能感觉到,那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知道了。”吴柒的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张郡守,你做得很好。现在,带我去工地。立刻。”
他扬起手中的节杖,那在夕阳余晖与渐浓的夜色中,依然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跟上!”
马蹄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更加坚定,直扑那风暴的中心。吴柒知道,他没有休息的时间,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意味着更多生命的逝去,和局面的彻底崩溃。他必须在那根紧绷的弦断裂之前,赶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