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谣言四起
作品:《秦镜·镜中熵》 频阳的冬日被一层薄雪覆盖,新栽的麦苗在雪被下悄然生长。县寺庭院的青石板上,晨霜凝结成细密的冰晶,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冷冽的光。吴柒站在廊下,看着白计吏呈上的各地舆情汇总,眉头渐渐蹙起。
“特使,这几日坊间流言愈演愈烈。”白计吏的声音带着忧虑,“西乡有老农听信谣言,将租用的曲辕犁退还工坊;南乡更发生农户阻拦水渠施工之事。”
吴柒接过简册,目光扫过上面记录的各种荒诞传言:
“曲辕犁犁地过深,会伤了地脉元气?”
“新式记账法把祖坟旁的荒地都计入田亩,这是要绝人后路?”
“官仓外有人撒纸钱祭拜,声称新法招来灾殃?”
这些流言起初只是市井间的窃窃私语,如今却如野火般在乡间蔓延。更令人警惕的是,谣言中夹杂着对“祖制”的强调,这在大秦这个以法度为根基的国度,具有特殊的杀伤力。
“查过源头了吗?”吴柒合上简册,声音平静。
“都是些市井游侠儿在散播,但...”白计吏压低声音,“我们追踪到几个经常在田氏米行附近出没的身影。”
田氏,频阳最大的地主,正是在新政清丈田亩中损失最重的家族之一。
这时,程邈捧着竹简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补充:“按《秦律·妖言令》,散布讹言、惑乱民心者当弃市。特使可要下令缉拿?”
吴柒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望向庭院,那里正摆放着工坊新试制的耧车模型。这种能够同时完成开沟、下种、覆土的新式农具,原本计划在开春后推广,现在看来恐怕要提前应对阻力了。
“传令下去,”吴柒沉吟片刻,“明日开始,在各乡设立问事处,专司解答农户对新政的疑问。着工坊赶制一批简易的曲辕犁模型,我要亲自下乡讲解。”
白计吏领命而去,程邈却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程令史还有事?”吴柒问道。
“特使,”程邈语气刻板,“下官以为,当以律法严惩造谣者,以儆效尤。如此怀柔,恐被视作软弱。”
吴柒微微一笑:“杀几个替罪羊容易,但要破除人心中的成见,就需要更大的耐心。”
他走到廊边,指着院中积雪:“你看这雪,越是用力清扫,越是沾湿衣襟。不如待阳光普照,自然消融。”
程邈若有所思地退下。吴柒独自立在廊下,心中明白这场舆论战才刚刚开始。他转身回到书房,铺开缣帛,开始绘制讲解农具原理的示意图。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在频阳城西的田氏大宅中,几个身影正在密室中密谈。
“那吴柒果然不敢动粗。”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得意,“继续散布消息,就说用了新农具的家畜接连病倒,是触怒了土地神。”
另一个声音迟疑道:“可是家主,万一朝廷追查起来...”
“怕什么?”田氏族老冷笑,“法不责众。再说,我们田家在频阳扎根百年,岂是一个外来小子能动摇的?”
密室的烛光将几个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次日清晨,吴柒带着几个郎官和白计吏,押运着三架新式耧车和曲辕犁模型,前往谣言最盛的西乡。马车在积雪的官道上吱呀前行,路旁的田地里,偶尔可见农户投来疑虑的目光。
“特使,前面就是西乡亭舍。”白计吏指着远处一座青瓦建筑。
吴柒点头,目光却落在路旁几个交头接耳的农夫身上。见他看来,那些人立即散开,眼神闪烁。
亭舍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数十个农户。见吴柒下车,人群一阵骚动,却无人上前。吴柒不以为意,命人将耧车和曲辕犁模型摆放在空地上。
“诸位父老,”吴柒站上一块青石,声音清朗,“听说近日乡里有不少关于新农具的传言。今日我来,就是要为大家解惑。”
他拿起曲辕犁模型,仔细讲解其省力原理,又演示耧车的使用方法。人群中渐渐响起议论声,但仍有人面露怀疑。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老农颤巍巍上前:“特使大人,不是小民不信,可王老五家用新犁后,家里耕牛就病倒了,这...这怎么解释?”
吴柒心知这是关键,若不能化解这个疑虑,其他解释都是徒劳。他略一思索,反问道:“老丈可知王老五家用的是什么草料喂牛?”
老农一愣:“就是寻常干草...”
“可是在河边湿地割的草?”
“正是...”
吴柒转向众人,提高声音:“寒冬时节,湿地水草易生霉斑,牛食后自然生病。这与用什么犁具何干?”
他随即吩咐白计吏:“着医畜的兽医明日来西乡,为所有病畜诊治,药费由县寺承担。”
这一举动顿时让气氛缓和不少。吴柒趁热打铁,宣布凡是愿意试用新农具的农户,可减免今岁一成的刍稿税。终于有胆大的农户上前询问租用细则。
就在局面稍见好转时,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户抬着个担架冲来,哭喊着:“特使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用了新犁,我儿就吐血昏迷了!”
人群顿时哗然,刚刚建立的信任瞬间动摇。吴柒面色凝重,快步上前查看。担架上的青年面色青紫,口角确有血渍,但细看之下...
“他不是生病,”吴柒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人群,“是中毒!”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