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赵泽荫笑了笑,未再深言,亦未追问为何我偏在此时重提旧事。
长夜漫漫,隐有不安弥漫其间,我睡得并不踏实,醒来时却已日上三竿。赵泽荫刚练完枪,沐浴完毕,正由侍女伺候更衣。
我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躺了回去。他整装完毕,坐到床边轻晃我的脸,“一正,该起身收拾了。”
“出什么事了?”
“今晨皇上驾临芙蓉府的消息已传遍,六品以上官员皆需迎驾。外头忙得像打仗一般,就你睡得最香。”
我连忙坐起身,有些着急,“坏了,这趟出来我没带官服!”
赵泽荫闻言大笑,朝门外扬声道,“晚些时候你带她去便是。”
只见徐鸮应声出现,躬身道,“王爷,马已备好。”
赵泽荫俯身在我耳垂上轻吻一下,便转身离去。
我怔了怔,又倒回枕上打算再眯片刻。徐鸮也不催我,只温声道若还想睡便再歇会儿。
这一合眼,竟直接睡到了正午过后。徐鸮见我还无起身之意,终于将我拎了起来。
匆匆沐浴更衣、吃了些饭,我便被塞进马车。徐鸮吩咐车夫驶向花月塔。
“我穿这身合适吗?”
徐鸮让我换上了一身男装,打量几眼,点头道:“还行,俊俏精神。”
“你竟不早告诉我皇上来了。”
“……前几日探查时吴淼带我见过。皇上特意吩咐不可打扰你的计划,我才没告诉你。”
我不满地环抱住双臂,埋怨道,“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害我这几天提心吊胆。”
“终归不都解决了?”徐鸮凑近些,压低声音问,“没露馅吧?”
“说不清,糊里糊涂混过去了,赵泽荫也没再追问。”
与往常不同,今日芙蓉城街市异常寂静。我挑起竹帘望去,长街空无一人,处处皆是值守巡逻的兵士,我们的马车竟是唯一获准通行的车辆。
整座芙蓉城宛若空城,戒严森严,只为迎接皇上御驾。
“以王爷的敏锐,必定察觉了什么。他大概在等你主动坦白。”
“啧,真是难应付。”
徐鸮轻叹一声,笑道,“横竖只有你有办法糊弄他。见机行事吧,若真被他逼急了,大不了往地上一滚撒个泼,他也就没辙了。”
“喂,胡说什么呢!我才不会打滚撒泼,讨厌!”
闲聊之间,马车已抵达目的地。下车一看,竟是花月塔旁的一处府邸,门匾上书“花月府”三字。
徐鸮告诉我,这是盛家庄昨夜情急之下献出的,昨晚上加急修整布置,这会儿皇上已经住进去了。
向门前金吾卫出示令牌后,徐鸮领我入院。我低声问他,“你的令牌竟如此好用?”
他悄悄递来让我细看——竟是御前侍卫金令。我吃了一惊,“你怎会有这个?”
徐鸮挠挠头,浑不在意,“皇上给的。怎么,这令牌很厉害么?”
我一时无言。这金令唯有御前侍卫统领方可持有,凭此几乎可持械通行各处。
不得不说这院落极为宽敞,与传统宅院大不相同,布局开阔疏朗,并无繁缛装饰,反倒更似一处清肃衙署。
正行走间,忽见一位身着曵地长裙、发间簪一朵芙蓉花的女子迎面走来,笑吟吟唤我,“哟,一正!”
我仔细一看,竟是舒嫔娘娘舒棘,旋即明白此番是由她伴驾。我欣喜上前,她亦快步迎来。
“真是‘袅袅纤枝淡淡红’——纵是芙蓉灼灼,亦不及娘娘三分容色。”
“就数你嘴甜,”舒棘听我称赞,笑逐颜开,“走,我陪你略逛一逛。”
一边走着,一边聊了些宫里的事,说到太后醒来逐渐恢复健康,又聊到宫里明里暗的争斗,舒棘滔滔不绝给我讲着,看得出来她又有热闹看了。
我问及还有哪位娘娘同行,她道仅她一人——前些日子恰逢叔母寿辰,皇上特准她顺路回芙蓉城省亲。
我握住舒棘的手,连连道,终究是皇上心里有您,这才是最主要的。
舒棘闻言笑弯了腰,颊生红云,难得露出小女儿般的羞赧之态。闲聊片刻,徐鸮上前催促该走了。
舒棘便朝我颔首一笑,目送我离去。
绕过一方清浅水池,远远便见乌泱泱一群官员身着朝服跪满庭院。烈日灼人,不少人早已汗透重衣,神情委顿,显然已跪候多时。唯有赵泽荫独坐一侧树荫下的椅子上,面色肃穆。
我悄然绕过人群,行至他身侧,目光扫过伏地不起的向柏,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这是怎么了,全都跪着?”
赵泽荫略显烦躁地倾身低语,“我就说他讨厌得很。无人令他跪,偏要作此姿态,逼得他人也只能跟随。”
“皇上此刻何在?”
“正在内厅听述职。”
见几名低品官员已面色惨白、浑身战栗,我不由问道,“他们这是……中暑了?”
赵泽荫揉揉眉心,“吓的罢了。你未曾见过,初次面圣便吓晕的、殿前失仪的,比比皆是。”
我不禁咋舌,连自己也生出几分紧张,“那我该如何?可要一同跪着?”
赵泽荫瞥我一眼,几乎忍不住笑意,“去罢,跪在最后吧。”
见我要走,徐鸮却伸腿一拦,低声劝道,“旁人都快喘不过气了,你还玩。”
我瞪赵泽荫一眼,嗔道,“讨厌,戏弄我。”
静立良久,方见一长髯官员自内厅走出。他神色淡泊,朗声宣道,“皇上有旨,宣雅兴县令觐见。”
“那是何人?瞧着有些面熟。”
“中书舍人彭绍,”赵泽荫道,“原在汸州任职,新提拔不久,你不认得也是自然。”
彭绍宣罢旨意,行至向柏面前垂手道,“总督大人,请起吧。天热难当,皇上特赐冰镇绿豆莲子汤与各位大人消暑。”
只见李泉领人奉上凉汤分予众官,向柏这才起身,端碗时目光扫过我们这侧,仰首将汤一饮而尽。
彭绍亲自端了木盘走来,递给一旁的吴淼后向赵泽荫行了一礼,又朝我拱手,“下官见过黄大人。”
“彭大人客气了,”我微笑还礼,“今日下官无职在身,不过是王爷随从而已。”
彭绍含笑侧身,“王爷,请。”
赵泽荫喝了两口汤,起身拍拍我的肩,“别乱跑。”
如此一人又一人,时而单独、时而成群,官员们陆续进出觐见。
直至日暮西沉,我站得双腿酸麻,方见一些人得令陆续退去,院中渐空。华灯初上,我连连饮茶解渴,腹中已是水声晃荡。
终于轮到我入内观见。走进屋内,只见赵泽荫仍在同明途低声商议着什么。
未等我行礼,明途便抬手示意,“免礼。一正,过来。”
我略带疑惑地走到一侧静候。不多时,舒棘也奉命前来,随后李泉与彭绍亦相继入内。
“拟旨,”明途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即日起,舒嫔晋为舒妃,代皇后执掌六宫事。册封典礼待回京后再行举办。一正,你须尽心辅佐舒妃。”
我震惊地抬眼望向明途,一旁的舒棘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惊得忘了谢恩。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
“都退下吧。”
随赵泽荫走出房门,我心中五味杂陈。莫说是舒棘,就连我、乃至后宫众人恐怕都未曾料到,第一个晋封妃位的竟会是她——无恩宠、无子嗣、无显赫家世,能率先封妃,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我不由回首望向那扇仍透出灯光的门窗,脚步竟一时滞重难移。
“该回去了。”赵泽荫牵起我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今日没有你登台献技的机会,觉得不尽兴?”
“你说……皇上可是真心喜欢她?”
赵泽荫在夜色中低笑,“嗯,自是喜欢。但这并不重要。”
“喜欢这种情感,是否其实很廉价?”
赵泽荫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缓声道,“宫中能得恩宠,有几分喜欢已属难得。至于更多……既身处深宫,便不宜期盼过甚、渴求过多。摒除执念与贪欲,安稳度过此生,便够了。”
是啊,这宫中女子的命运,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一路无言,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往事悄然浮现——想起明途还是太子之时,我们曾一同谋划:既娶迎蓁为后,便须有人能辅佐她执掌后宫。设内政司,我便可名正言顺协理宫务,更重要的是,不必长居宫中。
多年的宫闱生活早已令我厌倦至极,我亦曾渴望逃离那座金雕玉砌的牢笼。
记得明途当时笑着说,等出去住了,你就可以像你妈妈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开开心心,但你要记得玥儿,每天都要来看看我。
我好像没有做到这个承诺,我真是个坏人。
回到朴拙园时,杨明辉在门口等赵泽荫。我懒得理他,径直走开。
刚下了汤池准备冲个凉赵泽荫就来了,一起泡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他侧过身捧住我的脸,轻柔的吻顺着额头一路向下。
“我今天不想。”
嘴唇停留在我胸口,男人抬起眼,略有些诧异和尴尬,“你怎么了小花,闷闷不乐。”
“我们什么时候走,皇上呢?”
“皇上还要去丰州,已经调丰州大营沿途护卫了,蜀州境内便由向柏护送。”
“丰州?也是为了新法?”
“嗯。”
明途竟然没有告诉我,有些气恼他的决定,但这种大事轮不到我瞻前顾后。
有些惆怅,我趴在池子边默默想着这三个月发生的事,不知为何,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一样。
“小花,看着我。”
再次将我揽到怀里,男人温柔地看着我,依旧是点点轻柔的触吻,落在眼角。
“你什么时候才能满心满眼只有我。”
“我做的不好吗,让你失望了。”
摇摇头,赵泽荫无奈地笑了起来,“不要急,你可以慢慢来,我有足够多的时间等你。”
我别过头去,呆愣了半晌,搂住了男人的脖子,“你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给我呢。”
赵泽荫抚摸着我的背,让我靠在他胸膛上,“往后余生都给你。”
我们在蜀州的事务已近尾声。
皇帝既已亲临,新法推行便成定局,向柏先前种种表演尽数付诸东流。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纵使那曾是备受他们欺凌折辱的少年,天子之威依旧压得他难以喘息。
白日里官员轮番觐见,要从容应对明途的诘问实非易事——他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敷衍他根本不可能。
向柏之所以掀起这许多风波,不过是想彰显他对蜀越的绝对掌控。
若天下太平、四海清晏,他这个两州总督便显得多余了。原本丰、蜀二州皆极力抗拒新法,如今蜀州既已主动请缨,丰州自然只得跟随。
赵泽荫此行最大的目的,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达成了。
直至最终,我才明白他亲赴蜀越的真正用意,也理解了他为何称这一切为“拙劣的表演”。
是啊,任你如何作戏,新法终将推行,已成定数,无可转圜。
细想来我或许略亏几分——损毁那封密信,意味着主动放弃了一枚很好的筹码。
不过此行我亦收获良多,譬如,又结识了两位忠厚侠义的友人。
“黄一正,同你说话呢,怎么老是走神?”祝山枝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可想好了?名字。”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思绪从远方收回,望向叶晴与石在瓶,我微笑道,“取一个‘正’字吧。”
祝山枝略显意外,挠头向徐鸮求助。后者抱臂笑道,“这还看不出来?也从你名字中取一字。”
“这……取个‘山’字?”
我含笑点头,“‘山’字甚好。便叫石正山吧——‘火来秉节正如山’,愿这孩子行止端正、持守如山,永不偏倚。”
“就这么定了?”祝山枝瞥了瞥这些天翻烂的书卷,虽有些不甘,仍点头道,“也罢,寓意极好。”
叶晴掩唇轻笑,“正山,石正山……真是个好名字。祝兄弟,往后请你来做正山的师父可好?”
石在瓶拍了拍祝山枝的肩,“便这么说定了。”
祝山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欣悦,“包在我身上!”
我欣慰地摸摸他微卷的头发。他是真的走出来了,坦然迎向新的人生。师父若在天有灵,见他能如此,也定会欣慰吧。
这天晚上大家欢聚一堂,祝山枝决定在蜀州再停留一段时间,到时候跟着石在瓶和叶晴一同离开,而我得先走了。
夜色渐沉,我与徐鸮沿街缓步而行。他见我似有心事,轻声问道,“是不是想随皇上去丰州?”
虽知赵泽荫必会沿途周密安排,我心中仍难全然踏实。
“我去一趟吧。”
“……阿鸮……”
徐鸮拍了拍我的肩,取出明途所赐的那枚令牌,说道,“上回启程去雍州时,皇上便将此令给了我。此物似乎极为贵重,我也没什么可以回赠于他。此番我便保护他去丰州,正好也回去探望下雪客他们。”
“我这么说有些自私,唯独交给你我才放心,其他任何人我都信不过。”
“哈哈,何必见外?他是个好皇帝,即便不为你,我也愿走这一趟。况且……对他,我们心有亏。”
我怔住了,不知为何眼眶一热,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徐鸮连忙取出帕子为我擦脸,“别哭别哭,一会儿王爷若问起,我可不知如何辩解。别哭,玥儿。”
我强忍住泪水,绽出一丝笑,“他会喜欢你们的。我们都是好孩子。”
不远处,见赵泽荫正走来接我,徐鸮轻声道,“傻瓜,放心交给我。我先走了,在锦州等我回家。”
“嗯,你务必要一切小心。”
待徐鸮离去,赵泽荫才缓步走近。他似乎早已知道徐鸮的打算,又或者他们其实早就商量过了。
“如何,事都办完了么。”
“你呢?”
赵泽牵住我的手,身上带着淡淡酒气,“嗯,一身轻松。从此只需专心与你卿卿我我便好。”
“什么嘛,到头来你自己心里也装满了事,还说我。”
“哈哈哈,走咯,回家。”
七月初二,清晨微雨,我与赵泽荫悄然离开芙蓉府。
归途再无杂事相扰,我坐在车中闲来无事,索性又开始打扮,连脚趾也染上颜色,并且强迫赵泽荫分我两缕头发扎小辫玩打发时间。他拗不过我,最后选择了投降任我摆弄。
七月初十,我们再度行至云观县。我原想再抱一抱那只熊猫幼崽,却听廖森惶然请罪:因下人喂食不慎,那小兽竟已夭亡。我心中怅然若失,并未责怪于他,只是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最可惜的是,明途还未曾见过它。
既无熊猫可看,也再无理由耽搁行程。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回到锦州,已是八月初一。
熊猫这个情节,其实是一个伏笔,番外内会提到。一般不会写无意义的情节。只不过番外遥遥无期呀( ⊙ o ⊙ )!
另外,蜀越篇的主角,其实应该是杨颂吧(笑)。多谢各位看到此处,虽然只有个位数观众。:-D不要紧,希望你们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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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