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向柏俯视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始终静坐不语、面无表情的赵泽荫。


    “下官拜见王爷,拜见黄大人。”


    赵泽荫只懒懒抬了抬手,一言未发,目光却始终凝在我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忽然,我的手被人一把攥住。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一步。


    向柏紧握我的双手,眯眼笑道,“哎呀黄大人,总算得见尊颜!先前下官回京述职,未能当面拜谢,实乃一大憾事。”


    他掌心粗砺,触之令我脊背生寒。


    我用力抽回手,强作镇定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总督大人言重了。”


    “池灯监守自盗,按律当重惩。阿什木,既已擒获窃贼,管她是何身份,依法处置便是。何至于为此等小事叨扰王爷清休?”


    “下官不敢!下官知错!”


    我连退两步,恰好撞上身侧伫立的杨颂。他默不作声,只以拳抵住我的后腰,垂首不语。


    “来人!将这女贼押下去!”


    阿什木大手一挥,衙役应声上前欲将盛池灯拖走。


    “慢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腰后的拳头悄然展开,温热掌心贴住我的后腰,杨颂掌心的温度顺着脊背一点点蔓延开来,无声、坚定。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两侧火把噼啪作响。


    “总督大人,盛池灯乃杨明辉杨大人门客,又在总督府听您差遣。监守自盗飞云枪本就不合常理,明知官府大肆搜捕却仍将长枪堂而皇之藏于家中,更是疑点重重。飞云枪目标显著,难以掩藏,如何带出城、如何买卖交易、买主究竟是谁……诸多关节皆值得深究,绝不可草草定案。”


    “黄大人所言极是。阿什木,此女贼武艺高强、嘴硬如铁,必要严加审问,务必把案子办成铁案,方不负黄大人千里夺枪之苦功。”


    垂首跪地的女子身子一颤,抬起惨白的脸,双目空洞地望着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缓缓闭上了眼睛。


    “总督大人,下官尚有一事相求。”


    向柏负手笑道,“黄大人请讲。近日有人见她与您交往甚密,万不可被此女蒙骗。此人心术不正、阳奉阴违、忘恩负义,断不可轻饶。”


    我含笑走近向柏,昂首直视着他,“总督大人说的是。我黄一正此生最恨朝秦暮楚之辈,岂会为她求情?”


    向柏脸上笑意渐敛,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我周身扫视,“哦?那黄大人之意是……”


    “去年三月,我义父高相于府中遇刺,我恰好在场。依稀记得刺客中有一女贼,与眼前此人极为相似。这段时日盛池灯确曾借故与我往来,我越看越觉相像,本欲套她口供,不料她竟先落网了。”我语气一转,肃然道,“刺杀当朝宰相乃十恶不赦之罪,她又与总督大人、杨大人关系匪浅,背后更牵扯盛家庄这等武林大派。为免牵累大人清誉,理应将她押解回京,详加审讯才是。还请总督大人将此女贼解送京师,再行处置。”


    向柏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探究、权衡,甚至藏着一丝隐秘的玩味。


    我毫不避讳地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能退,不能输,更绝不能怕!


    “杨颂。”


    赵泽荫突然开腔,平静的声线在这个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既然人是你擒获的,便由你负责押解回京。”


    “卑职领命。”


    我回过头,直视杨颂,一字一句道,“你须得将人看好了。若中途有何闪失,他日我义父问罪下来,你难辞其咎。”


    “是,黄大人。”


    赵泽荫终于起身,踱至我身侧,不着痕迹地隔在我与向柏之间,“杂事既毕,该考虑正事了。”


    “下官明白。”


    向柏恭敬地躬身相让,侧跨一步让出通路。


    赵泽荫伸手拉住我,再无暇顾及堂上众人,径直离开了银珠府衙门。


    马车微微摇晃,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际,低声道,“手这么冰,一身冷汗,明明怕得要命,却能从头到尾站得笔直,寸步不让。我现在大约明白,你是如何从卑陆人手中活下来的了。”


    我无力回应他的评价,只靠向车壁深深呼吸。脑中仍有些眩晕,我设想过千百种与向柏正面交锋的场面,甚至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对话,却从未料到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甚至仓促到,我仅散着头发,穿着一身不大得体的纱裙便立于公堂之上。


    回到无名院时,早已过了子时。徐鸮候在门前,显然已知晓盛池灯出事。


    一同回到后院,赵泽荫命人合上门,与徐鸮低声交谈。


    我却有更要紧的事——令人打来清水,将双手反复搓洗数次,直至手背通红犹未停止。


    徐鸮将事情大致了解后,沉思片刻道,“我料他们必会在出蜀州前动手,绝不会容池灯活着离开。”


    “暂且不必慌,眼下她应无性命之忧。”我擦净双手,抹上香脂,忽而凑近徐鸮轻声道,“池灯、池灯,叫得倒亲热。”


    “没个正经。”瞪了我一眼,徐鸮起身道,“王爷,我先走了。”


    回到寝屋,赵泽荫倚在床上问,“碰了什么脏东西,皮都快搓掉了。”


    “管我,睡吧睡吧,困死了。”


    赵泽荫侧身将我揽入怀中,未再多言,不久呼吸便渐趋平稳。


    而我心绪纷乱,辗转反侧。


    向柏自导自演这一出,究竟意在敲打何人?杨颂么?可那心狠手辣之徒竟毫不犹豫弃车保帅,推出盛池灯保全自身,实在该死。


    这几人暗中究竟图谋何事?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不能让向柏占据上风。


    次日,我提出要往越王府走一趟,赵泽荫左右无事,便与我同行。


    我已懒得再与那些虚伪之人周旋,直截了当说是来找小白玩耍。越正王自去招待赵泽荫,我则径直去寻白小白。


    这家伙昨日归来累得狠了,一觉睡到此时方醒。


    我在院中撞见了胖胖——不知为何,这只圆滚滚的猞猁格外亲我,凑上来对着我便是一顿乱舔。小白忙叫人将胖胖带下去喂食,又吩咐侍女伺候我洗脸。


    “姐姐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问道。


    我先将盛池灯的事与他说了,他惊得张大了嘴,半晌回不过神。


    “姐姐,这绝不可能!池灯绝不会做这种事,颂哥……颂哥他也绝不会出卖池灯!”


    “罢了,此事不急在一时。眼下人既已保下,唯有见招拆招。”


    小白挠了挠头,又道,“颂哥他……定是有苦衷的。对了,此次随军出征,我见到杨易了。”


    “杨易?他那个弟弟?”


    “嗯。”


    “他才十四,正是该专心读书的年纪,怎就去从了军?”


    “我也纳闷,但他们似乎都不愿与我多言。”


    原来杨颂自锦州归来后一直未见弟弟,竟是这个缘故。


    我望着眼前单纯如纸的白小白。他自幼在万千宠爱中长大,若不是跟了赵泽荫,至今仍该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甚至更可能早已被人带坏了心性。


    “小白,我现下要交代你一件事,你仔细听好。”


    他认真听完我的话,当即拍胸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处理妥当!”


    我猛地起身,一把捏住小白的下颌。他吓了一跳,眼睛顿时睁得滚圆。


    “你所谓的‘处理妥当’,不过是想息事宁人!”我盯住他,指节微微发力,“我要你从根源上将问题彻底铲净。若他日承岐堂再出纰漏,我唯你是问。倘若连这等小事都处置不善,即便袭了世子之位,于王爷而言也不过是个无用之人!”


    我迫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小白,王爷至今仍将你带在身边,非因你才干出众,更非出于全然信任——他是在审视你,在给你们白家机会。”


    小白屏息凝神,脸颊涨得通红,颤声问,“姐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和王爷生气了?”


    “要怪,就怪这个世道。人只能择一主而事。我相信你明白该如何抉择,而不是像杨颂一样迷茫犹豫。”


    小白似是从我话中听出了什么,震惊地望着我,嘴唇微微发抖,“难道……难道……”


    我轻拍他的面颊,示意他噤声,“你若不够坚定、不够强大,连椋羽都会因你受累,不得不从你身边逃离。”


    小白缓缓垂首,拳头紧握,指节绷得发白。


    “将事情彻底料理干净,再来回话。”我语气稍缓,“然后,我们一同回锦州。”


    他重重点头,眼眶微红:“一定!”


    临走前,我又摸了摸胖胖。满足的动物更易顺从——这本就是生灵的天性。


    在花园中找到赵泽荫时,他已被白屈与一众门客缠得几欲阖眼。见我来了,他如蒙大赦,当即起身与我一同离去。


    归途之中,赵泽荫懒声问我要做的事是否办完了。


    清风拂面,带着几分湿暖。


    我将手臂伸出车外,感受那如水流淌的风,“嗯,办完了。”


    “现在可否腾出些位置给我了?”赵泽荫指了指心口,含笑望我,“耐心有限。”


    “再等最后一件事了结,便全都给你。”


    “小气。”


    “你不怪我越俎代庖,直接差遣你的亲信替我办事?”


    赵泽荫眼中漾着笑意,神色看似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


    “唯愿与尔共浩瀚穹宇,万里清风,江中日月——无怨,亦无悔。”


    我回身望向他,久久无言。


    这一刻,世间万语都显得苍白。


    赵泽荫并未强迫我回应,只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畔轻声道,“我爱你,黄小花。”


    至少这个拥抱,我此刻便能全然回应。我将脸埋在他肩头,低声应道,“赵大牛,我也爱你。”


    翌日天未亮,赵泽荫便将我唤醒。我们踏着薄雾拾级而上,沿无名院后的小径向山巅行去。


    日出时分,我终于在这漫长旅途的终点——无名山巅,见到了那座沉默的墓碑。


    飞云将军也曾在此挥枪迎风,守望红日自云海间跃出,直至高悬万物之上。


    赵泽荫带我跪在飞云墓碑前,他说,飞云,我来兑现与你的承诺,我带那个人来看你了。


    “哪个人?”


    “心上人。”


    “……”


    赵泽荫抚摸着冰冷的墓碑,说道,“曾有一次,我们在白马关看月亮,飞云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想成为父皇那般胸怀天下之人,想成为飞云这般英勇无畏之人,想成为大哥那样学富五车之人,想成为明途这样聪慧机敏之人。”


    “不想成为自己么。”


    赵泽荫笑道,“飞云也这样问我——‘荫儿,为何不愿成为自己?’”


    因我没有任何值得成为的价值。


    每个人皆该成为自己,追随本心便好。


    嗯,我懂了。


    那你再想想,愿成为怎样的人?


    胸怀天下?英勇无畏?学富五车?聪慧机敏?


    不,我想成为自己。我选择快乐,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如今不快乐么?


    我自己很难感受到快乐。


    那便去找那个能让你快乐的人,一定会有。


    嗯,若找到了,我带他来见你。


    那一年,赵泽荫八岁,我六岁,明途才四岁。他在迷茫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尚不知八岁时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转折,而明途更无法想象,他最喜爱的二哥竟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我想单独和飞云说几句话。”


    赵泽荫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颔首离开。


    我郑重地在墓前叩首。


    飞云,你若在天有灵,请原谅我们。我们将以这天下最珍贵的所有,弥补曾给他的伤害。


    你一定要原谅我们。


    你一定会原谅我们。


    请你就在这寂静的山巅,耐心等待我们的故事走向终点吧。


    离开越州那日,天正飘着细雨。烟雨朦胧中,杜英花低垂着脑袋轻轻摇曳,那是我对越州最后的印象。


    向柏亲自率人护送我们离开蜀州,同行者还有杨颂及要被押解回锦州的盛池灯。


    多日未见,这姑娘的气色反而好转了些,倒是杨颂依旧步履蹒跚。我也懒得问他缘由。二人皆沉默寡言,仿佛早已认命,只在无声中等候即将到来的审判。


    相较之下,我却轻松惬意得多——归途再远,终是归途。我与赵泽荫同乘马车,甚至翻出许久未用的指甲花,开始涂脂抹粉,对镜梳妆。


    赵泽荫一个武将,手却极巧。看了几回竟能似模似样地为我编辫子,比莺儿那丫头的手艺还强些。不过他到底矜持,坚决不肯让我为他施粉簪花。


    一路尚算顺利。我们途经塔拉族、椿寿镇,翻越层峦叠翠的十万大山,终于离开了蛛神娘娘庇佑的土地。


    这日下午,一行人再度抵达蜀州凉县。


    虽名凉县,此地却闷热难当。在驿站沐过浴,我凭窗望去,随行军士正打井水冲凉,不过片刻竟互相泼水嬉闹起来。


    县令马囷穿着官服,满头大汗地向总督向柏禀报事务。


    我一边擦拭湿发,一边朝楼下唤道,“阿鸮——”


    正与众人笑闹、赤着上身的徐鸮闻声回头,朝我挥了挥手。


    更衣后我下楼寻他。这些时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盛池灯——因赵泽荫见杨颂腿伤未愈,亲自发话命他看顾,向柏也无从反对。


    正要下楼,却见杨颂拖着伤腿艰难上来。他埋着头,险些与我撞个正着。


    “既有伤在身,何不住在一楼,也方便些?”


    杨颂侧身让路,语气淡漠,“无所谓。”


    与他擦肩时,我嗅到一股药膏气味——正是他离开锦州前,同我在椿萱堂买的那款。


    见四下无人,我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进我的房中。


    杨颂顿时惊慌欲逃。


    我闩好门,低声道,“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大叫几声,你小子立刻会被赵泽荫砍成八瓣。”


    “你想干什么。”


    “给你看看伤。这么久了还未见好?”


    杨颂面色灰白,神思恍惚。


    我伸手探他额际,竟在发热。将他按在凳上,我蹲身剪开他的裤腿——


    只见小腿处一片脓肿,已红得发亮。我神色骤凛,起身按住他的肩,“等着,哪儿都别去。”


    我急忙跑下楼,找到仍在嬉闹的徐鸮。他抬手便要来遮我的眼,连声道,“快回去!这儿都是男人,王爷若知道该生气了。”


    我一把拽住他急吼,“我哪有心思看这个!快去找些烈酒和浓盐水来,送我房里!”


    匆匆返回屋内,我从行囊中翻出医具,又将杨颂扶到窗边明亮处,递他一条棉巾,“疼就咬住。”


    徐鸮来得极快,推门一见屋内的杨颂,顿时拉下脸来,“我就知道你终究忍不住。”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师父是桑鸿。”


    徐鸮无奈,凑近细看杨颂的伤腿,蹙眉道,“你小子还真能忍——这是什么?”


    “他之前有伤,一路盯着池灯睡在外面,被虫子钻了进去。得赶紧弄出来,不然会死。”


    “啊?虫子?”


    “确切地说,是此地一种蚊蝇嗜好在伤患处产卵。”我边说边打寒颤,慌忙躲到徐鸮身后,只觉满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我、我不行……我最怕虫子!你来操作!”


    杨颂只是闭目咬紧了帕子,一声不吭。


    徐鸮竟低笑一声,“究竟是有多怕?至于如此?”


    我捶了他一拳,催他将匕首尖烧红,“这个我真应付不来。”


    徐鸮依言将发红的伤处轻轻划开少许,脓液顿时涌出。在我的指导下,他不断以盐水冲洗伤口,又以煮过的烈酒纱布敷于患处。


    不得不承认杨颂确是条硬汉——至此竟仍未吭一声。


    片刻之后,一只蠕动的白色肥虫自创口扭动着钻出。我见状死死抓住徐鸮的胳膊,汗毛倒竖,“轻、轻点夹出来!别夹断了!阿鸮快点!我要吓死了!”


    “冷静些。”徐鸮利落地夹出虫子,端详片刻道,“头回见这么个东西藏在肉里还能扛这么久。若换作黄大人,怕是当晚就宁可把腿砍了不要。”


    我晃着徐鸮,喊道,“快弄死扔了,扔了!”


    徐鸮笑着处理掉虫子后,我接手余下的活儿。正清理杨颂腿上脓血、塞入裹药纱布时,忽觉额间有汗欲滴入眼,急忙叫道,“发什么呆?快替我擦擦汗!”


    一条凉帕子轻轻拭过我额际。


    我回头一看——竟是赵泽荫!不知他何时悄然而至,我全然未觉。


    徐鸮摸着下巴,推了推已发热昏迷的杨颂,冷哼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嘴是真紧,也是真能忍。”


    包扎完毕,我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脚也有些麻了。


    吩咐人将杨颂抬回房中后,我仔细净了手,下楼唤来随行军医。那人明显心虚,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不待我开口,他已跪地连连叩首。向柏坐在一旁悠然品茶,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我。


    我静坐片刻,只嘱咐军医每日记得为杨颂换药,务必保持患处洁净干燥,另开一剂清热解毒的汤药予他服用。军医偷瞥向柏一眼,连声应下,小心退去。


    “没想到黄大人还精通医术。”向柏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下官不比总督大人天生强健,总得学些保命的本事,免得遭人毒手。”


    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再度**地扫过我周身,壮硕的男人笑道,“医者不能自医,想必是这世间最绝望之事了吧?”


    入夏天气炎热,再难终日穿着长袖。我低头看了看臂上蛊纹,含笑应道,“不不不,总督大人,命不由己——这才是真绝望。”


    赵泽荫在一旁冷眼旁观我们不知第几次的针锋相对,似乎觉得颇有趣味,既不偏帮,亦不介入。


    我又去查看了盛池灯的状况。她被关在后院杂物间中,见我便问,“杨颂如何?”


    只答了句“应无性命之忧”,我大致为她检查了身体,稍松一口气。除却消瘦憔悴,她还算康健。


    有向柏的人在一旁监视,我不便多言,只叮嘱士兵暑热难当,别让疑犯中了暑气,免得难以交差。


    待我忙完这些,赵泽荫已十分不耐,凑在我耳边低吼,“你整日究竟有多少事要忙?”


    “怎么这么大脾气?”我赶忙挽住他手臂,免得他怒火蔓延。


    天色尚早,我便与赵泽荫一同往县城中闲逛。


    被我三言两语哄得高兴后,男人终又展颜,随即却又不甘心起来,埋怨我愈发熟练,每回挨吼就只会装可怜。


    “你不如反思反思自己,多大的人了脾气这么躁,你不吼我,我用得着装可怜?”


    作势要教训我,直追到小河拱桥前,赵泽荫才一把将我捞回怀中,“刚洗净的身子,又出了一身汗。”


    “走,陪你喝酒去。”


    兴致勃勃地在酒馆要了蜀州特产的崃清酒,恰是赵泽荫喜爱的烈酒。他一边喝,一边絮絮讲述当年与王尧初逢斗酒的旧事。


    恰逢徐鸮采买路过,我便邀他同饮。


    徐鸮布包中露出些女子用物,想必是为池灯准备的。他当真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


    二人越喝越高兴,竟互相吹捧起了彼此的剑术和枪法。


    等喝得东倒西歪了我们才回驿站去,大致擦洗了一下,我把赵泽荫扶上床,刚要走,他拉住我的手轻声道,“留下来。”


    “我不要,你舅舅就在隔壁,我不要。”


    “你这么怕他。”


    “睡吧,等离开蜀州甩了他咱们再亲热。”


    赵泽荫无奈地笑了一下,松开了我,没再强求。


    [可怜][可怜][可怜]不得不说,黄大人脑子可真活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7章 第 1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