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他们家有钱,买来的。”


    阿都日似笑非笑地说道,“走吧,回寨子里去。”


    跟着这群人在林间穿行,我与赵泽荫默契地保持沉默。


    倒是那个叫普修的青年颇为健谈,不住向我们打听来历。赵泽荫这才知晓我方才编了怎样的谎话。


    “在我们塔拉族,只要是勇士,就有权娶心爱的女子。”普修自豪地说道,“不像你们汉人,计较这个那个。”


    原来这些人大多通晓汉语,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费心组织那半生不熟的古夷语了。


    “各位勇士能否为我们指条明路?我们还需赶往越州。”


    普修耸耸肩,“这得看长老的意思。按我们的规矩,既捡到了你们,你们便是寨子的人了,往后生的娃也是塔拉族的。”


    见我惊出一身冷汗,赵泽荫却显得从容许多,瞥我一眼,轻声道,“黄小花,努力哦。”


    我暗瞪他一眼,心中焦急万分。可眼下别无他法,若继续困在林中,处境只会更糟。


    行至天黑,我们终于走出密林。


    山下谷地中,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映入眼帘,点点灯火如星辰洒落。沿途的老少族人虽见我们这两个生人,却并无多少好奇之色,似是习以为常。


    随着阿都日来到寨中最高处的木楼,室内灯火通明。几个彪形大汉分立两侧,上座是一位白须老者,脸上同样绘着塔拉族的三角图腾。


    阿都日跪地行礼,唤了声“爷爷”。


    知晓了阿都日捡到我们的始末,这位名叫多拉答的首领捻须打量我们。忽然他赤足走到我们面前,先绕着赵泽荫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我面前。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塔拉族的人,要好生侍奉山主大人。”


    我正要开口,赵泽荫不动声色地拉住我,微微摇头。


    普修领我们退下,取来两套族服和一些吃食。我照例仔细查验后,才将食物递给赵泽荫。


    “这下如何是好?稀里糊涂就成了塔拉族人。”


    “先养足精神,既来之则安之,别慌。”


    我此刻饥困交加,也没有力气慌了,只能听赵泽荫的再做打算。将我和赵泽荫分开,普修叫一个中年女子带我去休息。


    我哭丧着脸拽住赵泽荫的衣袖不肯松手,他轻拍我的肩,叫我坚强。


    抹去眼泪,我只好跟着这位阿姐离去。简陋的木屋连窗户都没有,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好奇地拉着我打量。


    中年阿姐笑着将她们遣开,“别介意,孩子们不懂事。”


    我实在疲惫不堪,也顾不得许多,倒在木板床上就要睡去。这位阿姐在我身旁躺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哪里人?”


    “黄小花,老家在曲州。”


    “叫我泰雅姐就好。”


    连日奔波实在辛苦,虽想保持警惕,我却还是沉沉睡去。次日醒来时,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正凑在眼前看我,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宛如林间小鹿。


    “阿姐,城里人醒啦!”


    名叫泰雅的女子正在门外编竹筐,闻声掀帘进来,笑道,“可算醒了,真能睡。”


    小女孩约莫**岁模样,两条辫子在胸前晃荡。她拉着我往外走,“我带你去洗脸。”


    时已过午,我在溪边洗漱时,听这个叫雅妹的小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问刚才那些孩子?”雅妹晃着辫子说,“他们都上学堂去啦,要学汉话呢。”


    方才我看见十来个比雅妹还小的孩子从一座大屋里出来,一时好奇才问了这丫头。


    我又问,“那你怎么不去上学堂?”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神气地扬起脸,“我马上就要去当山神大人的侍者啦,用不着学那些!”


    擦洗完毕后,我跟着雅妹一路往寨子走去。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里并非与世隔绝——一条平整宽阔的道路通向山外,甚至足以容纳马车通行。


    回到寨中,雅妹给我拿来些饵块和咸菜充饥。我刚想去找赵泽荫,泰雅却又一次将我带到了长老多拉答的住处。


    跪在草编的团蒲上还有些不习惯,我悄悄打量屋内的几个壮汉。他们几乎都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纹着塔拉族特有的图腾,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这是何物?”


    只见我被没收的背囊正摊开在多拉答面前,里面的所有物品都一一摆放出来。


    “那是钩针和桑白丝,用来缝合伤口的。”


    多拉答浑浊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问道,“你是医师?”


    我连忙摆手说道,“抱歉,我并非医师,也不会诊脉看病。只是略通一些药学知识,在紧急情况下能够处理伤口而已。”


    “阿都日说你师父是医师,你也学了一些,果真如此么。”


    “只学了皮毛。”


    多拉答与身旁一个叫乌迅的壮汉低声交谈片刻。乌迅在古夷语中意为“大树”,人如其名,高大挺拔。


    见他们似乎没有恶意,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老人拄着拐杖起身,向我招手,“随我来。”


    跟着他们往高处走,整个寨子的风貌尽收眼底。规模比我想象的要大,木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间。


    正值伯乐树开花时节,一串串粉嫩如小桃子的花朵低垂枝头,远望如一片粉色的云霞。


    然而这份诗意很快被打破。


    刚被带进一间木屋,尚未进门,一股腐肉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屋内躺着一个男子,他的腿搭在一边,那正是**气味的来源。


    我强压下胃里的不适,缓步上前。


    伤口已经发黑发红,边缘外翻,不断渗出黄色的脓液。一旁摆着一贴黑乎乎的膏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显然并无成效。


    看样子是被野兽咬伤所致。我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一片滚烫,他已然神志不清。


    “为何不去求医?寨中没有巫医么?”我忍不住问道。


    乌迅沉声回答,“前几日大雨冲垮了出山的桥,我们的巫医被困在椿寿镇回不来。潞哥前些天打猎时被山猫咬伤,敷了几日草药,却不见好转,反越发严重。”


    听他描述,我额角不由得渗出冷汗,“长老,他的情况很危险,我只能尽力一试。请立刻帮我准备热水、酒、干净布条,再找些盐来。”


    白胡子长老闻言,急忙吩咐乌迅去准备。他年纪虽大,动作却透着机敏急切。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深吸几口气,定下心神,开始动手。


    我用酒清洗了刀具,小心地刮去腐肉,直至见到白骨。


    昏迷中的潞哥因剧痛挣扎起来,两个壮汉连忙上前死死按住,我才能继续操作。过程中腐臭扑鼻,我忍不住跑出去吐了几次,每次回来都用酒漱口,强迫自己继续。


    腐肉清除干净后,我撒上药粉,拿起钩针,将伤口仔细缝合。当最后一针完成,我几乎虚脱,一头冷汗地坐倒在地,不住地喘息。


    “潞哥……还能活下来吗?”


    我洗了洗手,看着老头急切的眼神说道,“虽然很想安慰您,但情况确实凶多吉少。伤口处理得太迟了,现在……只能看他自己了。”


    乌迅在一旁低声劝慰,“爷爷,别太难过了。潞哥是大山的孩子,既然山主已有示意,要召唤他的魂魄归去,我们……我们也只能接受。”


    我听得一愣,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之前我和兄长路过椿寿镇时,曾听一位叫阿曼的向导提起,说山主无所不能。难道连山主也救不了潞哥?”


    “阿曼?你认识阿曼?”乌迅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激动起来,拳头紧握,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这个叛徒!他竟然还敢留在椿寿镇?”


    我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


    多拉答望向远山,长叹一声,“既然是山主的意思,那便罢了。”


    “不不不,不能放弃,不一定就没救了,现在放弃太早了些吧?”我生怕他们认为人没救了就抬去深山老林里扔了拉倒,赶忙劝老头再观察观察。


    意识到什么,多拉答大笑起来,拍拍乌迅的肩膀说,“你看,我就说了你们年轻人要时不时去寨子外见见世面,这位小姐把我们当成野人了。”


    我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这才彻底放心下来。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怕他们未经开化茹毛饮血,动辄吃人活祭。


    留了人照看潞哥,多拉答便领着我往山下走。


    远远望见随着阿都日归来的赵泽荫,我一时顾不得四周投来的目光,快步奔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眼眶忍不住又泛起湿意。


    “哦哟,感情这般深厚,怪不得要私奔呢。”阿都日笑着打趣我们一句,便先行离开了。


    赵泽荫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道,“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将下午医治潞哥的事细细说给他听。他沉默地取下弓箭,片刻后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长生殿就在这儿,你看——”说着他轻轻托起我的脸,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阿都日他们……正在奉命搜寻一个人。”


    “谁?”


    赵泽荫摇摇头,拉着我往木楼走去,“还不清楚。”


    当晚多拉答特意以好酒好菜款待我们,生怕被两位“城里人”看轻。


    我勉强笑着应对席间种种,额角却不时渗出冷汗。反观赵泽荫倒是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有酒喝,他便显得格外自在。


    阿都日见我不胜酒力,在一旁笑着劝道,“小姑娘可得练练酒量!往后都是寨子里的人,不会喝酒可不行,当心嫁不出去!”说着竟搂过我的肩膀要灌酒。


    辛辣的液体自喉间烧过,不一会儿我的双颊就滚烫起来。


    酒过三巡,乌迅兴致高涨,提出要与赵泽荫比试摔跤。两人在空地上交手,赵泽荫不仅高大健壮,常年的军旅生涯更将他磨练得力道精湛、技巧纯熟,远非常人能及。


    寨民纷纷围拢来看热闹,又听说我下午救治潞哥的手法不凡,一个个凑近好奇打量追问。一位孕妇还拉着我的手,要我摸摸看她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雅妹在一旁撇撇嘴说,“肯定是个男娃。”


    我晕乎乎地问她为何如此肯定。


    接下来,雅妹却说出一句让我瞬间酒醒的话:因为女娃都要送去侍奉山主,从来长不大呀。所以还是生男娃好。


    雅妹天真无邪的话语却令我毛骨悚然,恍惚间仿佛被拉回了多年前的记忆深处。


    那时我还年幼,自拜桑鸿为师后,便得以在太医院自由翻阅医书。因桑鸿深得先帝信任,时常出入昭阳殿,我也因而跟随左右,耳闻了不少宫闱秘事。


    前朝陈哀帝痴迷炼丹修仙,常搜罗女童作为药引炼制丹药,更美其名曰“共享长生”,以此蛊惑无知百姓,使他们心甘情愿献出亲生骨肉。


    赵宇对此深恶痛绝,兵变当日第一件事便是推倒炼丹炉,将蛊惑君王、沉迷方术的奸臣斩首,头颅悬挂城门示众,连尸身也曝晒十日十夜,以警天下。


    自那以后,赵宇权倾朝野,再无人可与之抗衡。他软禁陈哀帝,不久便黄袍加身,改陈为梁,登基称帝。


    世间从无这么多巧合,也无那么多新鲜事。


    如今唯一不明的,是夷蔺部族中最骁勇善战的塔拉族人,为何竟沦为所谓“山主”的奴仆。


    这个问题的答案,竟在我次日探望潞哥时意外得知。乌迅见潞哥疼痛难忍,便给他喂下一包镇痛药散。


    那药我再熟悉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此地、此时,以这样的方式重见。


    弥甲散。它会散发出一股甜腻到令人眩晕的气息,虽有镇痛之效,却也会使服者**亢奋、飘然欲仙。长期服用便会成瘾,一旦停药,则浑身如蚁噬啃咬,痛楚难眠,直至癫狂力竭而亡。


    我不由想起祝山枝——他能凭意志戒除弥甲散,已是万中无一。我其实私下叮嘱过阿狸与厄齐努尔,定要牢牢看住他。


    他被强灌太多弥甲散,康复之路漫长,这也是我将他们暂留晋州的缘由之一。


    我强作镇定,故作不经意问起药散来历。


    毫无戒备的乌迅告诉我,这是此前“接引使”下山所赐,极为珍贵,说是能“抚慰痛苦魂魄”,乃是山主的恩赐。


    我不便再多问什么,望着因药效而平静却麻木地歪在一旁的潞哥,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我独坐在木楼前的台阶上出神,望着那些奔跑嬉闹的孩童,他们笑得那样无忧无虑,我却胃口全无。


    心头压着太多事,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却又不得不去揭开的真相。


    栅栏外,泰雅正与几个青年低声交谈,不时朝我这边瞥来一眼。见我神色茫然,人小鬼大的雅妹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东哥想娶你哩。”


    我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泰雅抿嘴笑着,拿起手边的竹篾继续编筐,一边说道,“你既进了寨子,便是塔拉族的女人了。按我们的规矩,只要是族中勇士,便有资格求娶你。”


    “这怎么行?”我急忙道,“我有大牛哥哥了!”


    “哈哈哈,不行不行,除非他能证明自己是勇士不然没资格娶你。我们塔拉族,女子可是很珍贵的。”


    我哑然,的确,寨子里的男性明显多于女性,也怪不得,女娃还要被挑选出来献给长生殿,能剩下几个,长此以往整个部族不衰落才怪。


    也怪不得他们定下“捡到的人便是寨子的”这种规矩,自己人不够,巴不得从外面抢来凑数。


    “他肯定是勇士呀,我大牛哥很厉害的。”


    泰雅打趣道,“他再厉害,和他竞争的人可多了。”


    雅妹在一旁板着手指,笑嘻嘻地接话,“算上阿东哥,足足有十个呢。”


    我大惊失色,急得头皮都快炸裂开来。真是离谱,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在这儿把自己交代出去——该死的,必须尽快和赵泽荫离开这里!


    打定主意我又向泰雅套话,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阿都日回来了,她嘴角带笑打量我,仍旧背着她的大刀,“喂,黄小花,洗澡去。”


    这个女壮士把刀递给雅妹,回屋找了两套衣服便拉着我往小溪边走去。路上这个豪爽的女子问我,现在城里流行浅色指甲花了?又问,还流行桃花妆么。


    我回答她,桃花妆还是两年前流行的,现在京城贵女喜欢在额头画花钿,不贴花了。


    也不见外,阿都日脱了衣服解开辫子**裸走进小溪里,光滑的皮肤像在发光一样,不得不说这是一副健康的充满力量的身体,真是好看。


    阿都日凑近,摸摸我的背说道,“哇,真是滑溜溜,你还真是个小姐。”


    我打了个激灵,尴尬地转过身来,“你身材真好,特别漂亮。”


    阿都日笑道,“你嘴巴真甜。”


    正洗着,河边突然走来一群男人,我吓得要上岸穿衣服,阿都日大咧咧地拉住我,笑道,“怕什么,都是寨子的人。”


    我这才定睛一看,还真是,再一看,赵泽荫竟然跟这帮人混熟了,他也跟着来洗澡。看到我,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赵泽荫和其他男人一起赤条条走进水里。


    我觉得我快窒息了,还好离得有一段距离,不然真是丢人死了。


    “喂,黄小花。”阿都日根本不理会那边男人的调笑,问我,“你们是来找长命仙的吧。”


    “不不不,我和大牛哥要去越州。不过我们之前路过椿寿镇,那里有很多人确实要去找什么长命仙。”


    阿都日背着阳光,水珠在她睫毛上闪烁,她凑近拉住我的手腕嗤了一声,“骗人。”


    “真没有,我还想着去求爷爷看能不能送我们出去,只是潞哥还没脱离危险,我不好这个时候撒手就走。”


    松开我,阿都日哼道,“死了好,解脱了,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与死何异。”


    “啊这……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阿都日不知道为何生了气,率先上岸穿了衣服就走。


    这下我尴尬了,我做不到在这么多男人面前——可也不能僵持在这里,我咬咬牙,冲上岸惊慌地穿好衣服撒腿就跑,身后那帮人还在笑,真是气死人了。


    我隐约察觉到阿都日有些不寻常想去找她谈谈,可惜却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这天晚上我摸黑出去尿尿,还没有走到地方就被人捂着嘴巴抱到了林子里,我一摸,熟悉的触觉,是赵泽荫。


    “谁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光屁股!”


    我张大嘴,难以置信盯着赵泽荫,吼道,“什么时候了你竟然在乎这等小事,别闹了。咱们得赶紧走,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黄小花,以后只准给我看!”


    我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别玩了赵大牛!”


    笑哈哈地搂住我,赵泽荫不由分说吻来,“别慌,他们已经来了。”


    我一惊,“他们?阿鸮吗?”


    “这几天我跟着寨子里的人在外围巡逻看到了记号。”


    我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得赶紧走。”


    “你慌什么,我还没把你赢到手。”


    “啊,别玩了啊!”


    赵泽荫笑着抬起我的下巴又亲了一下,“不行,我非得把你赢到手才行。”


    说着男人竟然扭头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过了两日,潞哥竟真的挺了过来,伤口也开始逐渐愈合。多拉答与乌迅跪地叩拜,感念山主恩德。就连刚恢复意识的潞哥也虚弱地说,自己在昏迷中见到了山主,山主告诉他“还未到你觐见之时”。


    我心想,吃了弥甲散可不得出现幻觉么。


    阿都日翻着白眼小声嘟囔着,真是够了,该感谢的人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


    见那女子转身跑远,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在半山腰一株繁花低垂的伯乐树下,我找到了正独坐在大石上的阿都日。她闷声扯着花瓣,神情郁结。


    我默默在她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明天晚上一过,我带你和你的大牛哥离开。”


    我心中一喜,连忙道谢。


    “离开这里,这里没救了,乌迅是,爷爷是,都没救了,我们迟早会完蛋。”


    我沉默片刻,小心地问道,“阿都日…你相信山主吗?”


    “……当然信!”她猛地看向我,停顿了一下,却又望向远山,喃喃如自语,“山主大人救了我们。若不是他赐下灵丹妙药,我的族人早就死尽了。”


    “能和我详细说说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治病救人的事比较好奇。”


    接下来,阿都日所讲述的往事,却让我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


    那位长命仙并非一开始就居于山巅宫殿——那宫殿是塔拉族人为报恩而一砖一瓦亲手修建的。不知是多少年前,寨中突发瘟疫,死者无数,正是长命仙以灵丹妙药驱散瘟病,拯救了整个部族。


    自那以后,塔拉族人便尊其为山主,忠心侍奉。


    当我问起那场瘟疫的具体症状时,阿都日复述了从老人口中听到的描述。


    我越听越是心惊——那根本不是什么瘟疫!瘟疫绝不会一夜之间不分老幼、全面爆发。


    这分明是中毒之症。


    阿都日又说,那病如烈火灼烧,就连最强壮的勇士都难以忍受,到最后会七窍流血、体肤焦烂而亡。


    我心情沉重无比。这症状我再熟悉不过。


    是巴磷蛇毒。


    这个所谓的长命仙,为了操控塔拉族人,竟对整个村子下了蛇毒,再以“救世主”之姿现身解毒。无知而淳朴的族人遂视其为神明,从此沦为他的奴隶。


    直至今日,他仍在用弥甲散继续控制着塔拉族。


    这番交谈反而拉近了我与阿都日的距离。她甚至热情地带我去看了他们已废弃的祠堂。断壁残垣间仍清晰可见塔拉族最崇敬的图腾——无处不在的彩色三角纹样,至今仍被他们描绘在各种器皿和工具上。


    我问阿都日,这三角究竟代表什么。


    她神气地叉腰答我,这是矛头呀!我们塔拉族曾是夷蔺大王麾下最骁勇的战士,矛头就是我们的图腾!


    我和她并肩坐在破旧的祠堂边,吃着她带来的乌叶饭团。她讲述往事时眼中光彩熠熠,仿佛夷蔺大王当年横扫十万大山的雄壮场面仍在眼前。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一切辉煌都已逝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塔拉族早已有了新的主人。


    [托腮][托腮][托腮]黄大人小时候可听过不少秘密呢。小小年纪,到处乱听。记号,10.16分段,顺便修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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