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无论谁指使你来对付我,我都不会离开赵泽荫。奉劝你们别再白费心机。”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开启。
杨颂转身走向他人,徐鸮则朝我走来,伸手捻去我辫梢沾着的草屑,“我与你们同行一段。”
“太好了!我实在不喜欢这深山老林,蛇虫鼠蚁多得吓死人,咱们尽早出去才好。”
“走,沐浴去。”徐鸮取来我的换洗衣物,引着我向村下小河行去,“我知道你肯定有这个打算。”
我紧跟其后,悄悄握住他的手,“赵泽荫不一同来么?”
“……他有别的事。”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驻地,“这深山野岭的,他能有何要事?你们瞒着我干什么呢。”
一起走到河边,徐鸮帮我解开辫子,“玥儿,去吧,我在岸边看着。”
河水清澈见底,流速平缓,正午的阳光将水面熨得温热。
终于洗去一身黏腻,我凝视水中倒影,见蛊纹已蔓延至肩头下——我们或许,活不过一年了。
心中惆怅难解,我望着无垠山野,暗忖这里可否会有奇迹?
师父穷尽毕生未能寻得治愈之法,那便是无药可治了。
正出神间,竟未察觉有人靠近。温热手掌自后揽住我的肩,轻轻托起我的下颌,“不赶紧梳洗,光着身子发什么呆?”
“方才在忙什么?”
“不需要你操心。”
我转个身,皱着眉头道,“你和徐鸮到底在密谋什么。”
“是长生殿。”赵泽荫撩起水,指尖轻抚过我的身体,“此前盛生门欲扣留长生殿接引使,后者得了消息没有现身,徐鸮探查时改变策略,未打草惊蛇,一路追踪至这深山……而后那群人便失了踪迹。”
“……长生殿在这山里的某个地方?”
赵泽荫点点头,“还在更深处。”
原来是藏匿在了这里,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突然想起了出现在凉县的那个西域人,我隐隐觉得并非巧合——莫非阿呼团在丰州鸠占鹊巢未成,转而想占了长生殿?
此处隐秘难寻,确是穷途末路之辈重整旗鼓的理想之地。如今阿呼团分崩离析,西域已无容身之所,卑陆易主后必对其严防死守,无雷国又能庇护他们几时?
田闻论,这个始终未曾露面的人物,究竟在谋划什么?
“黄一正,看着我。”下巴被捏住,赵泽荫湿漉漉看着我,嘴唇已经贴近我的脸颊,“你又分心了。”
“不要做危险的事。”
“这长生殿盯上了你,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这里地势复杂,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越州不安全,蛊术盛行,太危险。”
赵泽荫吻向我,舌尖在我唇齿间游走,“别担心,交给我。”
“等等,别在这里。”我轻轻推开赵泽荫,不由自主向岸边看去,已空无一人了。
“害羞什么。”
我埋在赵泽荫怀里,说道,“还是关起门来再亲热罢。”
未在这小村过多停留,翌日我们便再度启程。又行一日,抵达一名为椿寿的镇子。
此地坐落于数座大山的谷地交汇处,说实话,其规模与繁华远超我的想象——竟建有规整的城寨与高耸的塔楼。
据赵泽荫所言,这里曾是夷蔺部族的重要聚居地之一,因地处要冲,椿寿镇历来繁荣,也是这里,中原与少民充分融合共生,经过几十年的磨合,大家的语言和习俗已经逐渐趋同。
镇口牌坊上“椿寿永芳”四个朱红大字赫然在目。这里与浮荼城相似,是长生殿的前哨据点。
说来也是,世间何来真正避世绝俗的仙人?便是长命仙,也要银钱修筑殿宇、维系信众生计。
只要是人,便要吃饭。
我问赵泽荫,向柏知道这个门派么。
赵泽荫同样望着牌坊,说道,掌控而非剿灭。因即便一时清除,终会改头换面、死灰复燃。既如此,不如设法掌控。
说白了,无非一个“稳”字。
心情复杂地入住杨颂早已订好的客栈,我凭窗远眺。镇上人流如织,江湖客之多已到了令人不起疑都难的地步——显然极不寻常。
趁赵泽荫沐浴时,我拦住徐鸮连连逼问。他终究不敌我的纠缠,选择了投降。
“是长生殿。盛生门与其划清界限后,再度广发邀请函。此前赴过盛家庄的江湖中人,多半都收到了。”
我心一沉,果然如此。长生殿将这么多人聚集于此,究竟意欲何为?
待我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徐鸮却别开脸不肯再答。
“你也收到邀请函了,是不是?!”
徐鸮拧眉冷哼道,“与你无关。”
天气闷热,这话气得我一阵眩晕,“你要气死我!”
“这次真的与你无关。”
“徐鸮!”我攥住他前襟,一字一顿道,“你若再敢在我面前受伤,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隐蔽的角落里,徐鸮眼睫低垂,目光因我的话而微微颤动,“我不能保证。”
“拿来!”
见他仍不肯交出信物,我伸手在他怀中摸索。他梗着脖子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却并未用力。
望着手中那支死灰复燃的簪子,我竟有些想笑——原本如此渴望找到的簪子,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碍眼。
我一把将徐鸮拽进柴房,迅速落下门栓。他似有所觉,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赵泽荫早就知道,对不对?他竟没有拦你!"
"与他无关,是我执意要去长生殿。"
"你去做什么?"
"……"徐鸮眼神闪烁,作势要来夺我手中的簪子,"此事你不必过问,继续随王爷前往越州便是。"
"你想救我,是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给我听好了!"我直视着徐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宁可死,也绝不让你为我涉险。宋鹤既将你托付于我,我有责任保护你而不是利用你,如果你这次不听我的话,我们就绝交,我再也不会理你。”
“你几岁了,竟然这样威胁我。”
我奋力想要折断木簪,却惊讶地发现它纹丝不动。这是用什么木头雕的,竟这么硬,难道是赤豆树?
“还给我!”
见徐鸮上前抢夺,我拼命阻拦,却被他手肘一推,踉跄倒地,委屈立刻涌上心头,嚎啕大哭起来。
我抓住徐鸮伸来搀扶的手,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你竟动手推我……是欺负我无父无母,没处告状吗?"
“对不起对不起玥儿。”一把将我按在怀里,徐鸮低声急道,“你这么大声把王爷引来了怎么办。”
“与他何干!阿鸮,听我的话好不好,不要去冒险!”
徐鸮眼眶微红,露出与当年在丰州时如出一辙的挣扎神色。
我趁机环住他的背,轻声道,"我再与你交换一个秘密,好不好?"
"你不能总是这样……蛊惑我。"
"那你要不要听?"
徐鸮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在他耳边低语片刻,只见他的眼神从困惑渐转为震惊。
"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摇摇头,道,“我不会欺骗你阿鸮,所以你也要信任我,无论是谁拿治愈我来诱惑你,都不要信,这世上确实有能治愈我的法子,只不过不在这里。”
徐鸮连连摇头,难以置信地推开我,握着簪子猛地拉开门。
见赵泽荫负手立于院中,徐鸮一言不发,跃上屋檐遁去。我连忙追出去,却连他的背影都没能看到。
赵泽荫揽住我的腰,轻叹一声,“由他去吧,一正。”
我攥紧他的衣领泣不成声,“为何纵容他去犯险!为何瞒着我!”
“这是他的选择。”赵泽荫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徐鸮确实向我提过此事。他始终对当年在丰州的迟疑耿耿于怀。”
我怔住了,下意识抚上颈侧——这个傻子,竟还记得这件事。泪水再度决堤,我伏在赵泽荫怀中放声痛哭。
他默默拥着我,目光投向远山。
直至哭得筋疲力尽,我趴在枕间仍在抽噎,但终究渐渐平复。赵泽荫始终静守在一旁,一言不发。
暮色渐沉,倦意袭来。窗外并不宁静,楼下街市人流如织,对面酒馆喧声鼎沸——椿寿镇或许从未如此热闹过。
“哭饿了没。”
“有点。”
赵泽荫侧躺在我身边,将我的头发拨到耳后,“洗洗脸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哭。”
“还打趣我。”
笑了笑,赵泽荫说道,“你身子里的水未免太多,我还没见过谁能连哭两个时辰。”
“多喝水皮肤才会水灵灵。”
“不知你哭得这般伤心作甚,倒像是徐鸮要去送死。你是真未见过他出手的狠厉,杀人如斩荠切瓜,招招致命,冷血无情。说实话,该哭的是他的敌手,而非你这呆瓜。”
我支起胳膊,问道,“他这么厉害,上次不还是受了那么重的伤。”
“……”赵泽荫轻轻擦去我眼角的眼泪,“他心中有愧,一正。”
闻言我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长叹一声,赵泽荫将我揽到怀里,“罢了,不解决他的问题,你更没心思想我了。”
我眼睛一亮,连忙拉住赵泽荫的胳膊,问道,“你有什么法子阻拦他吗?”
帮我穿上鞋子,赵泽荫笑道,“洗脸,梳头,吃饭,我自会教你,别急。”
我破涕为笑,抱住赵泽荫亲了一口。没走远,我们就在客栈对面的小馆子里吃晚饭,小白见我双眼肿若核桃,心下亦不好受,毕竟他也很喜欢徐鸮。
临近越州,饮食风味已与蜀州大相径庭。
因气候湿热,越州菜肴偏酸,几乎每道菜乃至汤羹中都加了露露草。此草不仅芬芳怡人,更带独特酸味,是越州常用的调味佳品。更有甚者,当地百姓会将露露草与酸梅捣碎作蘸料,光是想一想嘴巴里都泛酸。
小白在越州长大,从小就喜欢酸溜溜的味道,尤其是面前这道风味十足的酸汤,喝了好几碗。
赵泽荫却无心品鉴美食,只淡然道,不必阻拦徐鸮。他去长生殿,我们同去便是。
“你有邀请函吗?”
“早说过,这天下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若是被拦在门外,岂不尴尬?”
赵泽荫笑了起来,笑出声,为我舀了一勺杂粮饭,“对方意图再明显不过——千方百计要引你入局,见你不肯上钩,只得从徐鸮下手。”
我恍然沉思。
原来如此,见我们不入圈套,对方慌了手脚,只得利用徐鸮。
这藏在暗处的敌人,很了解我们。
楼下忽然传来喧哗。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在门口与小二纠缠——竟是盛家庄那个摆摊算命的陈瞎子。他用完饭却无钱付账,小二踹了他两脚,正厉声驱赶。
“大老爷行行好!”瞎子哀声求道,“瞎子还有半壶酒未饮,不如赏了我解馋罢!”
掌柜闻言勃然大怒,撸袖便要动手。我赶忙示意小白下去打发了事。
赵泽荫在旁揶揄,“来得正好。倒要细问某人成婚三次究竟怎么回事。”
我瞪了一眼赵泽荫,嘟囔道,“讨厌,还提。”
“哎呀呀!原是仙子又救了瞎子!”陈瞎子谄笑着摸过来。
小白挠头道,“他缠着要见姐姐,说非要磕头谢恩不可。”
说着那瘦削瞎子竟真跪地要拜,引得四周食客侧目,有人已嗤笑出声。
我窘迫难当,急忙侧身避开,“快走吧,谁要你谢!”
见陈瞎子用力嗅了嗅,赵泽荫叫小白把酒给他。
提起酒壶喝了两大口,瞎子痛饮两口,舒畅叹道,“这位公子面相非凡,金光绕体,紫气盘桓。能在这群山间得遇,实乃瞎子三生之幸。”
见赵泽荫摆摆手,小白当即欲将人请走。
谁知瞎子转身摸索至我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塞来,“仙子两度相救,无以为报。此物前日拾得,久寻失主未果,便赠予仙子罢。”
待瞎子离去,我展开一看,顿时怔住。
赵泽荫见状托腮蹙眉,取出帕中的东西——竟是支眼熟的木簪,“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我接过试了试,木质坚硬,竟是新雕的,与徐鸮那支一般无二。
烦躁顿生,我将簪子掷在地上,跳起来用力踩了几脚。赵泽荫大概没料到我气到失态,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像只砸不开蚌壳的河狸。
小白忙按住我,拾起簪子咔嚓掰断,抛出窗外。
“不准笑,气死我了!”
赵泽荫见我脸都气红,努力抑制着难以收敛的笑意,“每天都有新花样,和你在一起真开心。”
我扒了两口饭,将酸得倒牙的汤一饮而尽,“回去了,讨厌!”
心绪渐平。
我卧在床上自省,这么紧张徐鸮,实是因心底对长生殿存着难以言说的惧惮。
不,与其说是惧怕长生殿,不如说是对越州这片土地心生畏怯——因同心蛊正是发源于此。
八岁中蛊,十岁时师父才探知“同心蛊”之名。自此他踏遍大梁寻访解蛊之法,却终无所获。
若我说不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凝视胳膊上蔓延的蛊纹,声声叹息。那时我们太过年幼,懵懂无知,否则绝不会中此蛊毒。
世间从无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便是有,也不该存于这个时代。
明日便是邀约之期,长生殿的接引人真会在椿寿镇迎候持有钥匙的客人么。
昏沉入睡,翌日清早便被喧哗惊醒。赵泽荫已不在房中。
我揉着眼睛从窗户上张望,但见街上人群攒动,不知发生了何事。
梳洗更衣后,我谨慎地背上行囊下楼。或许因人潮汹涌,赵泽荫的属下并未留意到我悄然出门。
挤在人群之中,我竖起耳朵聆听众人愤慨的议论。拉住一位情绪激动的大汉询问,方才知晓缘由。
几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令我彻底愕然。
今日原是长生殿开门迎客之期,接引使未曾现身便罢,各门派原本都以为自己是得蒙天选、可觐见仙人的幸运儿,谁料那本该仅有三把的钥匙,竟是人手一支。
众人一路自各地奔波至盛家庄,又从盛家庄辗转至椿寿镇,此刻只觉被长生殿彻底戏弄,纷纷商议要一同上门讨个说法。
正凝神听着众人议论,忽被人拉住胳膊。扭头一看,竟是徐鸮。
他拨开人群,护着我退出喧闹的人潮,在街巷深处他打量着我,抿抿嘴说道,“怎么哭成这样,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
一说到这个我又想哭了,气鼓鼓捶了徐鸮一拳,抽噎道,“都怪你,欺负我。”
“真拿你没辙。”
“一起去越州吧阿鸮,去他的长生殿!你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这根本就是个阴谋!我们走吧,祭拜过飞云将军便一同回锦州去。”
徐鸮不甘地掏出那支木簪,垂眸凝视良久,终是轻轻将其折断。他揉了揉我的发顶,叹道,“也罢。主要是王爷起疑心了。”
我一怔,急忙环顾四周,“赵泽荫起了什么疑心?”
“他似乎察觉我寻长生殿另有所图,并非单纯追查送簪之人的来历。”
“坏了!”我蹙眉,“他这人最是较真,绝不能让他知晓蛊毒之事。”
徐鸮猛地攥住我的手腕,眉头紧锁,“告诉我,究竟是谁对你下的毒?”
“我不告诉你!说了你又要自作主张。”
“玥儿!”
“你先发誓,否则我到死都不会再与你分享任何秘密!”
“不要用这么严肃要紧的事威胁我,你又不是小孩。”用力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徐鸮有些生气了,“你还不懂我对你的心吗,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不想让你死,我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发誓!”我有些急切地抓住徐鸮的胳膊,“发誓!”
终究拗不过我死缠烂打,徐鸮双肩一塌,无奈地揉揉眉心,“当真拿你没法子。我发誓,今后定听你的话,不再擅自行动。”
我摸着徐鸮的脸颊,——这些日子他内心挣扎,眼见憔悴了许多。
他贴着我的掌心,长叹一声。
“徐大侠,你要信守诺言。”我拉着他往街巷行去,“我们去找赵泽荫。这地方透着诡异,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得尽快离开。”
回到客栈时,恰逢赵泽荫与小白归来。他瞥了眼徐鸮,未置一词便径直入内。
我紧随其后掩上门,为他斟了茶,“咱们今天继续往前走吧。”
“桥断了。”
“啊?去越州的桥?所以一大早你去看桥了?”
赵泽荫微微颔首,将我揽至身侧,指尖轻抚过我眼角,"你们又起争执了?瞧你这眼睛红的。"
"是他认错了,赢的是我。"
赵泽荫闻言轻笑,"认错的那个云淡风轻,赢家反倒哭红了鼻子。"
我伏在他肩头,蹭了蹭衣领,"这是眼泪战术。"
"狡猾的小东西。"他轻捏我鼻尖,"不许再哭了。通往越州的桥断了,镇令已带人抢修,修好前我们只能暂留此处。”
“又没有下大雨,好好的桥怎么会断。”
赵泽荫摸摸我的辫子,说道,“有些人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一正。”
“是长生殿?”
摇着头,赵泽荫说道,“傻瓜,你涉世不深看不出这其中的阴谋,太低劣粗糙。你还记得宋鹤在蛟川县留下字条引诱我们追查周扈之事么——”
[托腮][托腮]黄大人也有情绪失控的一面,别慌,这一点大将军都看在眼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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