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宋鹤从容回道,“也难怪王爷不知,安新县确曾有一座水神祠,只是神像早已损毁,祠庙也已破败不堪。”
我与赵泽荫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正午时分,我们离了宋鹤的茶铺回到暮秋堂。我刚打算吃饭,赵泽荫却不知从何处寻来两套粗布衣裳命我换上。随即共乘一骑,自后门悄然而出,直往安新县去。
直至出城半道,赵泽荫方在一处小客栈驻足。
雨已停歇,空气中仍弥漫着厚重水汽。
我们要了一壶热茶驱散湿寒,我擦擦脸上的雨水,将几缕淋湿的头发别到耳后。赵泽荫将刚出炉的饼子递给我,见我又是嗅察又是端详,索性将他咬过几口的饼子与我调换,自顾大快朵颐起来。
“没人暗中跟着?”
“人多反而碍事,放心。”
“你这身打扮,活像个乡野村夫。”
赵泽荫抬眼看我,轻嗤,“彼此彼此,小村姑。”
匆匆用完饭,又是一路疾驰。约莫一个时辰后,我与赵泽荫再次回到安新县。
事不宜迟,依宋鹤所指方向,我们直往郊外小山行去。
近暮时分,破败的水神祠映入眼帘。
祠里有一座仅残存下半身的神像,像座下却散落着新熄的香烛,似是不久前尚有人祭拜。
赵泽荫燃起半截蜡烛,在祠中细细察看,我则凝望着神像暗忖,两处水神祠,究竟暗藏何等玄机。
“这儿。”
我走到赵泽荫身边,蹲在神像的底座下,见神像底座下刻着几近磨平的模糊字迹。以指腹细细描摹那浅淡划痕,竟是“救救我”三字。
不合时宜地,我想起蛟川县那个逃亡的河姑,心头隐隐作痛。
没有再多的线索,此时天彻底黑了,又飘着小雨,我和赵泽荫在下山途中看到一户亮着微弱灯光的农户,想着去借宿试试。
应门的是个佝偻矮小的老妪。赵泽荫谎称上山采货迷路,求宿一宵。淳朴的老人毫无戒心,二话不说将我们请进屋。
看屋梁上挂着一张狼皮,看样子这家人是猎户。老婆婆姓王,和儿子相依为命。给我们倒杯粗茶,王婆婆去厨房忙活起来,要给我们弄点吃的。
烘好两块芋头,王婆婆颤巍巍指挥赵泽荫,“快拿给你娘子吃。”
我一怔,正要辩解,赵泽荫已将烫手芋头抛来,“委屈你了似的。”
“以兄妹相称不行么!”
赵泽荫蹙眉连连摇头,“我可不要你这厚脸皮的妹妹。”
一旁编着蓑衣的王婆婆耳背,乐呵呵道,“小两口感情真好。”
我无语地别过头剥芋头皮,赵泽荫却忽然握住我手,俯身咬去一大口,得意笑道,“好,好得不得了。”
真恨不得捶他一拳。
闲聊片刻,王婆婆的儿子柱子哥回了家。这粗豪汉子见了我俩并不太意外。
听闻我们是上山采药的,柱子哥便拎出背篓问可有需要的药材。我翻看半篓药草,见有止血止咳的,还有些野菜混杂其间。
“姑娘既懂草药,可否帮我娘瞧瞧?她一换季就咳个不止。”
我不通医理,故而也不敢妄断。观王婆婆面色淡白、气短喘促、舌淡苔白,似是肺气不足。
此处并无对症草药,我瞥见灶台边堆着些生姜,便道,“取生姜煎水服用,慢慢会好转。自然,还是要找大夫诊治。”
柱子哥一拍脑门,咧嘴笑道,“我娘向来嫌姜味冲,这下可得逼她多喝些。”
“这山中只见你们一户人家,为何不搬去山下?”
柱子哥一边磨着砍柴刀,一边答,“太穷啦!能让娘吃上饱饭就知足了。再说……”他顿了顿,“还得把祠堂修好,能修多少是多少。住得近,方便。”
“是说那座破祠?”
柱子哥停下手活,正色道,“那不是破祠,是水神的祠堂。”
“水神?”
“我小时候贪玩跌进风波江,是水神救了我一命。”
王婆婆双手合十,朝祠堂方向虔诚一拜,“多亏水神救我儿性命。”
赵泽荫一直静听,未发一言。
我犹豫半晌,终是问道,“水神……需要生祭么?”
柱子哥脸色骤变,垂下头去。正当我以为他不会作答时,他却低声道,“从前是有这习俗……后来周大人上任就废了。他推倒水神祠,自那以后,安新县年年发水!是他们惹怒了水神!”
如鲠在喉,我被他所言震撼,一时无言。
夜深人静,我卧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赵泽荫轻拍了下我的肩,“小心宋鹤,此人不对劲。”
我早有所察觉——他的出现,就如当年的徐鸮一般,太过刻意。
虽暂不知他怀着何种目的引我们追查这些事,但我从不信好运会平白无故眷顾我。
一切所得,皆需代价。
“他们都说洪灾堤溃是因触怒水神。”
赵泽荫在黑暗中低声笑问,“你信神么,一正?”
窄榻之上,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仿佛就在耳畔搏动。
“很难答么?”赵泽荫的气息贴近,我的脸颊已靠上他胸膛。只听他轻声道,“飞云死时,我也曾向万千神明祈求……可人死了就是死了。若真有神,究竟要怎样呐喊,才能教他们听见?”
飞云将军死于伤口恶化,他死在赵泽荫怀里。
“这世上没有神,但有神迹。”
微不可闻笑了,赵泽荫问,“什么神迹?”
我往上面蹭了蹭,枕着手说道,“有一种能自动播放画册的匣子,不需要人操控就会有小人儿在里面唱唱跳跳。神奇不。”
“……你是在哄我开心嘛。”
“是真的!”我抬手摸摸赵泽荫的眉眼,笑道,“还有一个更小的匣子,只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在瞬间把你的模样拓印下来,一模一样。”
“……你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有一种叫生日蛋糕的东西,美味至极,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吃得到。”
轻轻拉着我的手,赵泽荫笑道,“看来你是饿了,生日蛋糕又是什么。”
“等冬天,你生辰的时候,我亲自做给你你就知道是什么样了。当然我只吃过,做不来,只能勉强有三分像。”
“你别光嘴巴上说,得一一兑现了才算数。”
“知道了知道了,老是斤斤计较。”
“我不像你,我说出口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
我突然又想戏弄赵泽荫,趁他今天有些感性,我凑近他问道,“你对女人有过承诺吗。”
短暂的沉默后,赵泽荫伸手从我脖子下穿过去,轻轻一搂,“当然有,本王可受欢迎的很。”
“横竖睡不着,讲讲呗。”
“她叫玉烟。是第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
“她好看吗?”
“……相貌平平,并不影响我对她的喜爱。”
我又好奇地追问,“那你怎么不娶她呢。”
赵泽荫长长叹了口气,“不说了,睡觉!”
我昂起头抗议道,“哪有话说一半的道理!”
“我说睡觉就睡觉!”
我推了赵泽荫一把,嘟囔道,“扫兴!哼,谁稀罕听你的情史,警告你,下次不准说我是你娘子,我才不要一个花心的臭男人。”
噗嗤笑了起来,赵泽荫环住我的腰,声音平淡却真切,“行,既然不想当娘子,那就当婢女。”
斗着嘴沉沉睡去,直到次日被吵醒,我出门一看,赵泽荫竟裸着上半身劈柴,王婆婆坐在一旁,也不知自顾自念叨着什么。
我洗了把脸,等赵泽荫劈好一摞柴,擦洗一番,又一起出了门。
我们再次回到水神祠时,我总觉得这座祠堂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在蛟川县时,究竟是谁给我留下了那张字条?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几个字的模样——笔锋犀利干练,绝非寻常人所书。
"走,去县衙。"
我虽有些犹豫,但想着艾卿看在赵泽荫的面子上,总不至于对我太过排斥。
一路见我沉默,赵泽荫侧首问道,"可是怕见艾卿?"
我也说不清。确实有些忐忑,倒不是因艾卿难以相处,而是潜意识里觉得我与他并非一路人,终究合不来。
下山时,天又飘起细雨,雨水顺着蓑衣流淌,又湿又闷热。
刚到县衙门口,便见数十人围堵在此。
几个衙役正推搡着闹事的工人,双方情绪愈发激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背着手踱出,厉声喝道,"闹什么闹!这可是艾大人的命令,你们这些刁民活腻了不成?!"
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高声喊道,"我们干了这么久的活,半分工钱都没有!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就是!不给钱还逼我们日夜赶工!奎哥的老娘都快不行了,就等着钱救命呢!"
县丞马天捻着胡子摇头晃脑,"他老娘要死了,能比修堤坝重要?这可是朝廷的命令!再闹事,休怪县令大人无情!"
"叫艾卿出来!叫他出来!"
我刚要上前,赵泽荫却按住我肩膀,"艾卿不在县衙。"
真是稀奇,这种时候他竟又不在?正思忖间,忽见不远处巷子里有个面熟的女子左顾右盼,行色匆匆——是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子,丽娘。
跟着丽娘走了一段,只见她竟鬼鬼祟祟地进了宋鹤的家。
与赵泽荫商议后,我们决定不再躲藏,直接叩响了宋鹤的家门。
来应门的是宋鹤的夫人秦氏,这个温婉的女子有些惊诧。
“王,王爷?!”
一个瘦削的身影闻声从院中望来。那人一身粗布常服,双目通红。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迎上的脚步猛地滞住。
艾卿。刚到丰州时曾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竟判若两人。
昔日那个敢在朝堂上怒斥高佑的男人已然不见,眼前的艾卿面色黑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剑锋般寒光逼人。
"黄大人……"
赵泽荫越过我,大步踏入院中。他环视一周,目光在艾卿和丽娘身上流转,"看样子这段时间碰了不少钉子,已迫不得已要求助商贾了?"
艾卿身形微晃,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至下颌,"下官无能。"
赵泽荫周身散发的威压令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妄动。他在院中踱步,忽而驻足低语,声沉如铁,"你若尚存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便该明白——商贾之流,不可相交过密。"
艾卿闻言双肩重重一颤,只是垂首又重言,“下官无能。”
"堂堂一县县令,连面对众怒的胆气都没有。艾卿,你太让皇上失望了。"
艾卿浑身一震,缓缓跪地,沙哑的嗓音听着格外刺耳,"下官无能,愧对圣恩!"
我上前从丽娘手中取过包裹,里面是一件干净的常服。
"艾卿,这些时日你总不在县里,可是四处筹借银两去了?"
"回黄大人,下官正要赶往永宁府筹措银粮,好发放给筑堤工人。"
我蹲在艾卿面前说道,"看来你确实讨人厌,走到哪里都在碰钉子,碰得头破血流。何苦非要当这个孤臣?"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称马已备好。
艾卿再向赵泽荫叩首,语带急切,"王爷,下官有要事亟待处理,待安置好工人后,再向您请罪。"
“昨日宋鹤将粮食转运至码头的仓库里,便是再拖延也该运到了。”赵泽荫俯下身去,扶起艾卿,声音依旧威严,“到底怎么回事。”
艾卿踌躇良久,终是吐露实情。
朝廷拨银迟迟未至,县衙银库早已空虚,他多方奔走告借,却处处碰壁。虽屡屡呈禀上官孔金堂,也屡屡推诿,只道“静候朝廷拨银便是”。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与安新县商人宋鹤商议,由其先借出一批粮食应急发放工钱,日后再设法偿还。然而宋鹤乃外地客商,本地行会诸多阻拦,不肯轻易放粮。
僵持之际,宋鹤托请笙磬馆的花殊藜居中调停,对方却提出一个条件,须得艾卿亲自设宴敬酒,此事方有转圜之机,否则一切作罢——而且,限期一过,决不候人。
好啊,原来如此。
放粮行事不过是个幌子,有人真正想要的,是折断艾卿的脊梁——一个先帝亲笔钦点的探花郎,竟被逼得向商贾之流躬身讨好、低头敬酒。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践踏他风骨的法子?
摧毁一个人,从来不是取他性命……而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坚守的信念,一寸寸碎给别人看。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这幕后之人,非常擅长玩弄人心,甚至带着一丝恶趣味。
[化了][化了]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分段分到崩溃o(≧口≦)o(10.1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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