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见我

作品:《流风记

    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眼睛里满是惊惧之色。


    “如此严重。。。。。。”


    “军爷可有救助之法?”


    那人赶紧摇头,“算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快些走罢,别再来了。”


    “多谢军爷。”


    李霁洄带着希望没走几步就迎面撞见她急切想寻找之人。


    “奉御大人!”


    今天李恒格外不对劲,可李霁洄管不上那么多,“家中有急事,求大人行个方便。”李霁洄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央求。


    李恒低头看向她的裙摆,然后看她:“伤者伤口如何?”


    “背部一道横穿伤,出血很多。”


    李恒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大人。”李霁洄的眼中瞬间蓄满了不可置信的泪水。


    唐横刀出鞘,纵深插入地下,剑骨发出铮铮嗡鸣声。


    “宵禁期间,任何人不得从擅自外出,轻者受鞭刑,重者入狱。”


    “衍誉,大可不。。。。。。”


    身后军官替她求情,却被他一个眼风扫回去。


    李霁洄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今晚但凡看见郡君的影子,格杀勿论。”


    李霁洄没有停留。


    见女子伤心决绝离开,王胜昌下了台阶,一脸奇怪:“你做甚恐吓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一个与国公府刺客日夜厮混在一起的弱女子李某从未见过!”李恒沉声冷言道。


    “刚才让他给逃了?那还不赶紧去江夏王府抓人去?”


    “狡兔三窟,刺客他们未必就在王府,再者,李景彩此人心机颇深,没有证据就很难治他们的罪。”


    “不知江夏王这是何意。。。。。。”


    李恒看着自己的手臂渗出的鲜血,沉沉道:“如此贸然行动,不像是江夏王的作风。”


    “你出血了,我为你叫大夫去,也对,若那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被你砍上一刀估计撑不过今晚。”


    李恒点头,坐在台阶上,松开左臂束袖,露出深可见骨的一道极短的刀伤。


    不过一颗自行打磨的石刀就将他伤至此。


    真是小瞧他了。


    李恒右手紧紧攥住,青筋暴起。


    李霁洄跑回家,所幸没耽误多少功夫。


    直奔柴房,血腥味已经需要燃香来掩盖。


    伤口被密密缝上,可仍不断有血珠冒出。


    桃子又给他灌了几副补血的汤药,人一直昏迷不醒着。


    李霁洄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吩咐道:“去把燃炭的铁钩子拿来。”


    “喏。”


    烧得极红的铁钩子拿在她手里,将李琢阳扶到自己的腿上,拍拍他的脸试图叫醒他。


    他没有任何的反应,面上平静,呼吸微弱,就像睡着一样。


    所幸还没发烧,只是浑身冰凉。


    血再流下去,必死无疑。


    “李琢阳,就看看你的命到底指向生还是死。”


    李霁洄毫不犹豫,甚至内心没有一点波澜,心不再紧张地乱跳,手心也不再湿漉漉地握不住东西。


    小叶小桃替她掌灯,李霁洄就在小小的柴房里将铁钩子按到破损的地方。


    “滋啦啦”地响。李霁洄仔细认真地将所有渗血的小洞补上。


    一种奇异的味道传出来。


    小桃偷偷哭泣,手都在颤抖,但仍记着要把灯高高地举起。


    在场的人都看不下去,唯有李霁洄眼睛都没眨一下。


    最后一个洞烫死,李琢阳残破的后背终于不再出血。


    上面布满旧疾新伤,没有一块平滑的好地方。


    “悄悄带他去我房中。”


    “喏。”在场的人无不佩服李霁洄的大胆果断与冷静,没有一句质疑,将李琢阳搬到娘子房中好生照料。


    李霁洄一夜未眠。


    李琢阳半夜开始发烧,她内心已经有点绝望了。


    古时战争频发,士兵有两大死敌,一是瘟疫,二是感染。


    他浑身烧得滚烫,仆人脱去他全身的衣服,只留剪短的亵裤,轮流拿凉水一遍一遍地替他降温。


    李霁洄坐在塌下守着,手里紧紧握着属于她那块的玉石。


    已经彻底黯淡下来,没有一丝光亮。


    服药,服水,擦汗,降温。


    五个仆人轮流照顾了他一晚上,直到早晨鸡鸣声响起。


    李霁洄疲惫地抬起头,将手伸进被子里握着他的手。


    凉的。


    李霁洄呆在原地许久,手里的玉石渐渐滚落在地上。


    她撑着手臂趴在床边,勉强抬起身体,看着他有些青白的脸色,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拍着他的脸。


    “李琢阳。”


    “李琢阳。”


    “李琢阳。”


    “李琢阳!”


    “李琢阳!”


    李霁洄有些失控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不相信。


    “李琢阳!


    大夫从门外匆匆进来,小叶和小桃抓住李霁洄的手将她安抚在一边。


    李霁洄无意识地扭着手腕想要挣脱束缚,一双枯黑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他的肚皮是否还有起伏。


    他似乎瘦弱地就快要陷进床里了。


    躺在殡仪馆里的人也是这样,看不见人形,只有一个曾经是她亲人的枯骨人皮躺在那里,憔悴,无知,安静,永恒地离开了她。


    他真的死了吗?


    大夫在他身体上检查了一遍,摸着胡须摇摇头。


    李霁洄瘫倒在地上,能听见自己的脚腕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


    可她感受不到疼,全身都麻麻的。


    大夫说话的声音像是浸在水里,闷闷的,脑子里有电流的声音在摩擦她的大脑。


    她什么都听不见,最后眼前也失去了光景,随后失去了意识。


    这是她第一次见证这里认识的人死去,以后也会继续有吧。。。。。。


    无穷无尽,至死不休,直至轮到她自己。


    一时间,英国公府传来消息。


    昨日那个刺客死了,早上大夫去时人都凉了半天。


    李恒已经晨练至满身是汗,听到这个消息,他收起手中横刀将它放到武器架上。


    “金城郡君。”李恒拿走小厮手里的汗巾,穿好衣服,漫不经心地问道。


    “已晕死过去,到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江夏王对外宣称小女感染时疾一病不起,并未惹人怀疑。”


    汗巾拍到承重柱上,晕湿了一大片。


    李恒冷笑,“好一对苦命鸳鸯。”


    暗卫垂首,不敢搭话。


    “下去吧。”


    “喏。”


    再见李景彩,已是半月有余,女子马球赛上。


    她病怏怏地歪在座位上,高耸入云的穿云髻、厚重的妆容下已完全不见上次的灵动好奇。


    仿佛一个空洞的躯壳。


    即使气力不足大病未愈,她还是要上场。


    分组以抽签的方式进行,两组实力差距极大,李景彩被分到实力弱的那组。


    准备、上马、候场,李景彩似乎一直在皱眉,深呼吸,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是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脚腕的断骨定然还未完全长好。


    天家威严,圣上想看,臣子臣妇就必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台上戏子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她的脚,松松垮垮地搭在而不是踩在马镫上,她在努力地用手中的缰绳控制马儿的前进与停止,而不是用脚腕断骨。


    她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


    第一局,紫组在铲球的时候出现失误,球来到她眼前,那一瞬间,她是想赢的。


    她用了断脚,猛地夹住马肚,带着球过人得了一分。


    接着她因为剧痛被甩下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瘦小的身躯差点葬身于马蹄之下。


    所有人都慌了,圣上赞许她的英勇,特许她休息。


    她被下人扶着回到座位,汗水顺着鬓角落下,面白已不是妆粉的作用,用手掩下嘴角微微的翘起却让他立刻明白过来她的计谋。


    在这这种情况下,她脑子转得依旧快,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她方才用一场惨烈英勇的得分表演换接下来四场的休息缓冲。


    既不让江夏王失了脸面,又不会惹怒皇帝。


    她惯会洞悉人心,从而下意识立刻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那夜凄凄的哭泣哀求是、球场的粲然一笑是、思忧中不小心撞在他身上是、练武场闯祸后的委屈是、对王胜昌恐吓威胁却能转瞬对他泫然欲泣更是!


    瞧瞧,众人都被她骗过,那一刻她分明不是想赢,而是想到即将能休息而舒心的神情。


    但不论如何,她的痛苦是真,她的难言之隐是真,她的顾全大局也是真。


    李景彩,一个既真诚又虚伪的人。


    他既想拆穿她的假面,逼她活出真实,又想让她少些背负,此生轻松惬意。


    马球赛终于在黄昏时分结束。


    李霁洄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可脚骨的疼痛让她的神经中始终扎着一根倒刺,


    睡不着。


    圣上走了,众人行跪拜礼。


    李霁洄一瞬间恍惚,有点儿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她如果是李霁洄,那她为什么要忍着痛苦给一个陌生男人下跪。


    她如果是李景彩,那李霁洄是谁。。。。。。


    腰间口袋里的玉石微微发烫,李霁洄的神志才微微恢复了些。


    时间不多了。


    “李景彩,你怎么了?”


    已经起身的李谨见李霁洄还跪在地上,询问道。


    “没事,腿麻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大臂,她几乎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


    “吴王孔武有力。”


    李霁洄还想行礼,被李谨阻止,“罢了,你身体不舒服。”


    “谢吴王。”


    看着越发淡漠的李霁洄,李谨想说些什么,一直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好,只能没话找话。


    “身体总是在房里躲着是不行的,你多出来走走。”


    “喏。”


    “我下月去酃湖山打猎,你可同去。”


    李霁洄沉默半晌才道:“喏。”


    李谨稍微舒展了眉头。


    “那奴家先告退了。”


    “嗯。”


    李霁洄慢慢走了。


    最近她的精神不济,若不是灵石时刻发烫,她真的有些撑不下去。


    随父亲兄弟回去,简单吃了些饭便又回屋去了。


    卸下头上负担,李霁洄泡在水池里,脚上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些。


    没人打扰独属于自己的环境让她安心,李霁洄渐渐靠在水池边睡着了。


    再醒来还是被噩梦惊醒,周遭水汽迷蒙,水中温度依旧尚可,身上还被披上了厚些的布料。


    定是小桃小叶做的,李霁洄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容。


    想爬出浴桶,却发觉双脚麻木,特别是断骨的右脚腕,像是掉了一般。


    李霁洄有点慌,在水池里浮浮沉沉却无力上来。


    “小桃!小叶!”


    “我的脚好像麻了,能进来帮我一下吗,很痛!”


    门外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动静。


    “小桃。。。。。。”


    “小叶。。。。。。”


    李霁洄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见自己的难受的喘息声。


    第一次没有听见后门的动静,等到后门的敲门声大了一些李霁洄才听见。


    突然想起后门一直守着的那位。


    情况紧急,顾不得许多,于是李霁洄厚着脸皮问道:


    “李琢阳,我脚动不了,你能进来拉我一把吗?”


    阿肠有话说:“好欧,李琢阳在一章之内就复活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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