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碎玉断珠(二)

作品:《那年濯雨杏花红

    夜雨惊人。


    风陡然变了性子,不再是林间的低吟,而成了无数鞭子,抽得整座山的树冠都弯下腰去,发出潮水般的、痛苦的嘶吼。


    姜熹和潜伏在树丛中,屏气凝神地定着不远处三个朝她走来的男人,手中攥着的匕首就在胸前,汗水混着雨水落在刀刃上,很快就被劈成了两段。


    那三个男人好似不确定姜熹和到底是人还是山中野物,隐约看见她那双凶狠的眼睛,觉得她不像人,倒像是山林中会伤人的黑足猫。


    人比山猫更可怕。


    姜熹和将脱下蓑衣立在原地,而后绕到树后,等着他们走过来。


    在燕云山这几日,她一直在山中寻找祝玉璟,途中她得知杜家军杀了七十三个郢荣的将士,还将他们的尸体挂在了树上。那一天,山上下了一场大雨,姜熹和利用雨天在夜里杀了三个杜家军的将士,杀一个赚一个。


    今夜,她要送这几个人去见阎王爷。


    杜家军的将士很谨慎,在离蓑衣五六米远的地方止了步。其中一人远远地一抛,将手中长枪.刺向蓑衣。那一瞬,姜熹和眼疾手快地踹了蓑衣一脚,见状,男人登时大喊一声:“是人,还活着!”


    姜熹和匍匐在地上,抬手抿去脸上的雨水,扬眉一笑,心说来吧,活人在这等着你呢。


    三个男人一股脑地扑过来,掀开蓑衣一看,底下竟然是空的。男人心知中计,未等他拔出长枪,姜熹和便勾住其中一人的脚腕,将他拖到地上,旋即利索地用匕首割断他的喉咙,把他扔到了附近村民原本为山中野兽准备的地洞陷阱中。


    地洞里还有昨天死的男人的尸体。


    其余二人心觉情况不对,连忙吹动脖子上的骨哨。这一吹,潜伏站在四方的将士立马掀起身上的蓑衣,提起长枪如骤雨般向前突袭。


    落雨如鼓,姜熹和在心里数着鼓点,心知时机到了。她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手掌从脸上抿下来的那一瞬间,原本的笑脸变成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委屈脸,她腆着脸,往前跪走两步,抱住身边一个男人的腿,哭喊道:“将军救我!”


    “什么人?”男人猛然回头问道。


    “将军别杀我......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从坑里爬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姜熹和啜泣道,“有人要杀我,他们知道我是从琅苏来的,要杀我了。将军救救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将军。”男人俯下身,握住姜熹和的胳膊,见她浑身湿透,像只可怜的山猫一般冻得哆哆嗦嗦,便将她扶起来,问道:“你说,你是从琅苏来的?你是什么人?”


    姜熹和哭道:“我不能说,我答应夫人了,什么都不能说。”


    男人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不知道这边在打仗吗?你一个女人,独自一人跑到这燕云山来做什么?”


    姜熹和应道:“是夫人让我来的,夫人让我到泸州,去给她送信。”


    男人追问道:“哪个夫人竟然让自家的女婢到这里来送死?”


    姜熹和对答如流:“是将军府的夫人。夫人说了,若我能遇见将军,便死不了了,将军一定会保护我的。”


    “你是将军府的人?”男人回头冲身后的将士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披在姜熹和的后背上,对她道:“别害怕,我们不会杀你。我们带你去见将军。”


    “等等。”姜熹和拉住男人,回过头,指了指身后,“那里有个陷阱,我就是掉入那个陷阱,才受困于此的。刚才我看见有个男人好像掉下去了,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山中这样的陷阱有很多,你能走到这里属实不易。姑娘,你不用管了,我们会处理的。”男人攥紧拳头,将半个手臂递给姜熹和,“姑娘,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去见将军。”


    姜熹和冲他笑笑:“那便多谢将军了。”


    男人回她:“我说了,我不是将军。我叫杜远之,是将军手底下的副帅。”


    姜熹和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道了句:“我记住了。”


    男人回过头,放慢脚步领着她走,随口问了句:“雨太大听不清。你刚才说什么?”


    姜熹和佯装摔倒,磕绊了一下,把匕首藏在了靴子里。男人俯下身扶她的时候,她用那淋了雨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他,莞尔一笑道:“我说,我记住了你的名字——杜远之。”


    杜远之。他姓杜。


    姜熹和心中一喜,在山中寻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杜家的人了。


    **


    随杜长空进山的杜家军隐匿在一座废弃的道观中。


    来此之前姜熹和曾经听过殷咸集初来郢荣的时候在燕云山中大肆修建道观的事情,那时候先帝信奉道教,许多人为了升官发财,便在大徵境内的山林中寻找世外高人。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世外高人啊。


    寻不到世外高人,那些人便扮作道士,黏上白胡须,自己当起世外高人来了。起初是有人不信的,无端多出这么多世外高人,能有几个傻子愿意相信?但是,这种本来就玄玄乎乎,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句多问就会触犯禁忌,谁还敢猜疑呢?


    信也好,不信也罢,一出点什么事,还不是都跪在蒲团上求神仙保佑,求道长赐长生不老药了。


    殷咸集初来郢州的时候,为了讨好先帝,也在燕云山中修建了不少道观。后来先帝死了,而殷咸集本人又信佛,这些道观中的道士便寻别的发财之道去了,山中的道观也就日渐荒废了。


    姜熹和站在道观前,看着爬满青苔的石阶,心说这道观也忒冷清了些。若她是神仙,到凡间来玩,必然会挑那些香火旺盛的道观去,人多了,才好薅羊毛啊。


    杜远之让姜熹和在外面稍等片刻,他进去通报一下。


    姜熹和很有耐心地站在外面等着,时不时逗逗被雨水打湿了翅膀,在地上蛄蛹的小鸟。她抱起一只小鸟,在怀里给小家伙顺了顺毛,又给它放回去了。


    鸟儿倒也争气,扑棱两下翅膀,竟然飞走了。谁知,它这一去,竟然带回两只红眼乌鸦回来了。


    姜熹和跟那乌鸦大眼瞪小眼,心说都到这深山老林来了,竟然还没逃出董明锐的魔爪。


    “将军,我捡回来个女人,现在就在外面。”


    杜远之的声音不小,姜熹和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山里不会有女人,只会有奸细。杀了。”


    想必说这话的人就是杜长空了。


    够狠。


    竟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姜熹和双手合十抬头望了望天,对老天爷道:“您真的要收了我吗?您收我上去,我一定会大闹天宫的。”


    道观里又传来了杜远之的声音:“将军,可她说她是将军府的人,还说她之所以会出现在燕云山,是因为夫人让她去泸州送信。”


    闻之,姜熹和松了一口气,心说得亏杜远之没把重点忘了,不然她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姜熹和隐约觉得有两道精光从她身上一刮而过,应当是杜长空从里边瞥了她一眼。


    杜长空犹豫了。


    看来董明锐的情报还是挺准的。


    姜熹和出发前董明锐特地向她仔细地介绍了一番杜长空这个人,连人家的妻子叫什么,什么时候娶的妻,跟他妻子什么时候认识的,感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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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媳关系怎么样,她妻子的背景,家里有几口人,家里人现在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都讲的清清楚楚,恨不得连杜长空和他妻子郑雨灵一共长了几根头发都跟她说了。


    仔细想想才知道董明锐不是喜欢扒人家的家长里短,而是真的怕姜熹和出事,便把能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用不用得到先不说,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也担忧。


    还真就是闺女出远门,无能的老父亲在家里挂念啊。


    想到这里,姜熹和拧着脖子,冲树上那两指黑乌鸦微微颔首,算是致谢了。


    出门在外,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带她进来罢。”


    杜长空琢磨半天,终于发话了。他再不开口,姜熹和不被雨淋死,也要被山风吹死了。


    杜远之朝姜熹和伸出了手,领着姜熹和进了道观。迈过门槛的时候,姜熹和低着头,用余光环视四周,十几个魁梧的男人穿着冷甲握着长枪,无一不冷着脸瞪着她,那场景比包青天坐堂审案还要骇人。


    幸好,坐在前面的不是包青天,而是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照得清清楚楚。此人长得颇为英俊,面容冷峻,剑眉星目,鼻峰高挺,还两瓣了竹叶似的薄唇,看着像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可据姜熹和所知,此人是个情种。


    他生在功勋世家,出身高贵,是将门虎子,且文武双全。他文惊四座,雅擅诗书,在上京与相国照宴龛之子照山白齐名为“上京双才”。他颇受先帝器重,十五岁那年便做了将军,挂帅出征,在东平关大战中立下战功,属实是位少年英杰。


    只可惜天妒英才,世间之事太难两全。此人官宦之路顺风顺水,感情之路却无比坎坷。


    他与他的妻子郑雨灵年少相识,感情深厚,他们的感情却没有受到郑杜两家的尊重。先帝驾崩后,郑雨灵的父亲前御史大夫郑坚惨死,郑卿远叛国,为了救下当时被困在上京的郑雨灵,郑卿远在郑雨灵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嫁给了杜长空。


    到琅苏后,郑雨灵如愿与杜长空喜结连理,却不知自己的婚事背后,藏着一个关于郑氏几百条人命的秘密。


    与杜长空成亲的第六年,郑雨灵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惨死,兄长叛国,母亲红缨将军背负着谋逆的骂名,有家不能回,在天州守了六年。


    而杜长空的母亲,因为郑雨灵是郑氏的人,并不待见她。郑雨灵在将军府的这些年,一直过得很痛苦。


    杜长空也很痛苦,他总是觉得自己亏欠郑雨灵的太多太多,已经多到无法偿还的地步。


    所以,他知道郑雨灵私自命府中下人去泸州打探天州的消息时,并没有阻拦她。


    因为他知道,郑雨灵只是想家了。


    想她的母亲,想她的哥哥。


    这也就是为什么杜长空听到姜熹和是受到郑雨灵的指使才前往泸州打探消息后,会命杜远之带她进来。


    因为郑雨灵就是他的软肋,与郑雨灵有关的一切都能让他放松警惕,甚至心软。


    姜熹和在心里由衷地佩服董明锐,他真的能把别人的背景家世以及家事,甚至连人家心里的事情都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到底得养多少鸟才能办得到啊。


    道观中生着火,姜熹和于火堆前止步。她下意识想伸手烤烤火,却听见杜长空冷冷地道了句:“退后。”


    姜熹和往后挪了三小步,低着头看着火堆,屏气凝神,没有出声。


    三秒后,她听见杜长空道了句:“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