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碎玉断珠(一)
作品:《那年濯雨杏花红》 当夜,殷咸集的亲信禁军统帅程林召集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的一万禁军精锐趁夜出征,目的便是解受困在燕云山的郢荣军之围。
殷咸集给姜熹和的汉白玉如意中,藏着兵符和他亲笔写下的遗诏。
看到那封遗诏时,姜熹和站在距离王都几十里外的山头,回首望了一眼王都。她知道此去无归期,惟愿殷咸集安好,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她这一走,王都中便要出变故了。
姜熹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想着她偷偷藏在殷咸集枕头底下的平安福,虔诚地向上苍请愿,求神佛庇佑殷咸集不要出事,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半的寿命作为抵偿。
她不信用自己的后半生作为交换,上天仍然不肯破除有关殷咸集的那个预言。
事到如今,信与不信,苍天是否眷顾殷咸集,她都只能赌一回了。
姜熹和身着戎装,跟着程林在星夜中策马而去,她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个平常的午后跟着殷咸集学会了骑马。从上马到握缰,再到控驭,他一点一点地教会了姜熹和。
那日殷咸集说,只要学会了骑马,她想去哪里便可以骑上马就走,天高路远,策马疾驰,吹着风,追赶太阳。殷咸集向她承诺,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顾忌任何人。
殷咸集的确说到做到了。
这一路,凡郢荣之中姜熹和与程林经过的所有关隘全都向他们敞开,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姜熹和想走,殷咸集没有挽留。
姜熹和想去救祝玉璟,他便给她兵马,送她到燕云山。
凡姜熹和想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姜熹和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欠了殷咸集这么多,怀里的那封遗诏像一团炽热的烈火,烧的她心口阵阵作痛,仿佛将她的心烤干了,心里边剩下的没有血和肉,只有遗憾。
途中,程林告诉姜熹和,出征之前,殷咸集嘱托他一定要带姜熹和离开王都,并且要照顾好她。若行军途中他与姜熹和意见不合,要听姜熹和的。
姜熹和不熟悉燕云山的地势,但她熟悉郢荣军与杜家军的战况。
很奇怪,南边的军报总是先送到董明锐的手里,然后才往殷咸集那边送。很多事情,董明锐总是比殷咸集先知道,比他先做对策,仿佛殷咸集就是他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每每到了饭点,董明锐就打开笼子,给殷咸集为点吃食,然后就把笼子关上了。
这笼子还不是一般的笼子,还是能隔绝一切外部信息的那种,殷咸集只能知道董明锐想让他知道的,旁的一概无从得知。
想到这里,姜熹和不由得想起了董府中日日夜夜监视她的红眼乌鸦,以及那个传闻中可以知晓天下信息的组织——铜鸟堂。
莫非,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便是喜欢养鸟的董明锐建立的?
如此说来,难道檀奴从始至终都是董明锐的人?
那他刺杀殷咸集也是受了董明锐的指使?
莫非是董明锐一直于暗中操控,想要颠覆郢荣的朝局,想要殷咸集的命?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董明锐在朝中一手遮天,又手握大军,他还不肯善罢甘休,还想要更多。
那么,他想要的便不只是殷咸集的命,他要想的是殷咸集的王位!
姜熹和不由得想到了仁宁夫人说的那个预言。如果她当初嫁给殷咸集,向董明锐表明她选择了殷咸集,董明锐会因为她而放过殷咸集吗?
可事实是她选择了祝玉璟,殷咸集在王都中唯一信任的人因此与董氏一族站在了一起,祝玉璟成了董明锐的刀,而姜熹和就是他的刀鞘。
这把“刀”从他与董明锐为伍的那一天开始,就将刀刃指向了殷咸集。
因果之中,姜熹和便成了那个助纣为虐之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开王都,离开那些栓着她的腿,捆着她的手的人和事之后,风吹散雾气,她终于想明白了。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姜熹和与程林以已经达郢荣南部,驻军燕云山东北部的桥头村了。
此地距离王都有数百里路,姜熹和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选都是错,如果她选择了殷咸集,那么有夺权之心的祝玉璟早早便会被董明锐除掉,就算没有祝玉璟,董明锐也会选择别人。因果循环,她已经陷在因果之中,无法自拔了。
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商铺,此刻的姜熹和仍然觉得,事情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眼下要做的便是立刻想办法解郢荣军之围,而后速战速决,尽快结束南边的战事。
大军驻扎在桥头村后,往后走的每一步路都没有那么顺利了。
桥头村早已一片狼藉,不堪入目。几百具烂臭的尸体被山中豺狼撕咬的七零八碎,腹中五脏全都狰狞地躺在乌黑的血水中,几只秃鹫踩在爬满蛆虫的头颅上,正兴致勃勃地寻找着下一顿的食物。
程林花了三日的时间将村中遇难的百姓安葬,并且用木板子给他们刻了一块碑。此后他将村中能用的东西全都搜罗出来,搬到了军营中。物尽其用,能省则省。
姜熹和在营中等郢荣军的消息。
据悉,谢百宴带领的郢荣军被杜家军从中撕开口子,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先锋军,早已入了燕云山,另一半为郢荣军的主力军,受困于清江于燕云山之间的江西渡口,并且运输着战时所需的辎重。
也就是说,困在燕云山中的先锋军此刻没水没粮没武器,还被泸州军和杜家军两面夹击,且山中地势险峻,多峡谷和落石,那些穿着厚重冷甲的将士在山中行动不便,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该怎么办?
该怎么找到他们,将他们救出来?
程林请来几位军中身经百战的老军师共商对策,姜熹和站在沙盘的一旁洗耳恭听,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关键点。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先知道他们的位置。
先锋军隐匿于山中,必然是不敢生火,并且会将他们的足迹藏起来的。若想找到他们,就得有人进山去探,在里头留下只先锋军才能认出来的记号。
姜熹和正琢磨的时候,一位老将士对程林道:“元帅,杜家军的统帅破风将军杜长空今早入山了。他带着三百精兵从东南侧一隐蔽的小道中进山的,就带这点人,应该只是进去查探情况,没有要打的意思。”
程林道:“派人盯紧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跟着他们咱么那就找到谢将军。”
“程元帅,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姜熹和说,“眼下是关键时期,地方统帅怎么可能会冒着危险亲自进山查探呢?我们得先确认进山的人是不是真的杜长空,还得保持谨慎,不能着了他们的道。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说不准,他就是在给我们下套。”
从前在阁楼中读的兵书在此刻派上用场了。兵不厌诈,姜熹和怀疑此事有诈。
果然,读书不嫌多,该用上的时候自然就用上了。
那位老将士道:“这位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属下这就去再探。”
“去罢。”程林扫了眼沙盘,又道,“这样,我们派两队人马监视他们。一队跟在杜长空身后,让他以为我们入套了,另一对从另一条路到山脊处去,在高处监视他们的动作。无论这杜长空此举是不是在诈我们,我们都得做黄雀,不能做螳螂和蝉。你记住,两队之间务必保持联系,不能走散。”
“是。”老将士单膝跪地,冲程林抱拳道:“元帅,属下请求亲自带队尾随杜长空,属下熟悉燕云山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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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若杜长空在山中有所动作,属下可以依形势带将士们撤退。”
“田叔,你得留在这里。”程林扶起田隼,握住他的胳膊,“你参军这么些年,打了几百场仗,早就是军营里的主心骨了。你留在这里能稳住军心,比我还管用。”
田隼道:“可是元帅,若属下不去,还有谁敢带队尾随杜长空?此去九死一生,田隼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元帅,求您给田隼一个机会。况且,谢将军于我有恩,我的妻子和孩子,一直都是他安排人照顾的。田隼从未忘记过谢将军的恩情,如今报恩的机会来了,田隼甘愿赴死!”
“田叔大义,程某佩服!可是......”程林陷入了沉思。
他早些年是殷咸集的贴身侍卫,主要负责殷咸集的安危,可以说是他的盾,为他抗刀的死士。后来殷咸集做了君主,手底下缺人,就给了他禁军统领一职,兼任西临将军,主要职责还是负责宫廷与京城的防卫。
他从来没有亲自带兵打过仗,这是第一次。
况且现在他身边除了一些年逾古稀的老军师,就只有一个女人,没有人能替他做决策,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生怕这场大战中自己走错了路,下错了决,策棋差一步,就遗臭万年了。
“程元帅。”
姜熹和走到程林的身前,板板正正地作了个揖:“适才元帅说要派两队人马查探山中情况,监视敌方将领,若那人果真是杜长空,我请求将军再加一路。这一路,我一人足矣。”
程林怕死,姜熹和不怕。程林怕遗臭万年,遭人唾弃,姜熹和也不怕。
总有人要去,总有人要死,若这般犹豫不决,推三阻四,那这仗不用打了,让困在燕云山中的将士们等死就好了。
“夫人何必以身犯险?我军中又不是缺人。”程林真怕姜熹和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之后殷咸集会将他扒了皮抽了筋,挂在城墙上。
虽然他知道姜熹和的夫君不是王上,而是被困在燕云山里头的那位将军。
程林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有些不稳了。
若非姜熹和在董明锐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破风将军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一个人进燕云山的。因为她怕自己敌军砍成臊子。但她知道了,于是决定要赌一回。
“我听说这位长风将军为人正直,体恤将士,善待百姓。”姜熹和不疾不徐,“想要诽谤一个人不难,长张嘴会说话就行。可若是要夸赞一个人,若非真的受到了那个人的恩惠,谁愿意主动往别人脸上贴金子呢?”
“我还听说,杜长空与他的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在出征前因为一件事闹了别扭,他的夫人甚至以死相逼。若他是个在乎自己的名声的人,定会堵住悠悠众口,或者让和他的夫人一起作出戏,演一演,将事端平息了就好,可他没有这做。故此,我愿意赌一次,赌这位将军不会对一个误入山中的妇女下杀手。”
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姜熹和总是在赌。她的运气好也不好,吃过亏摔过跟头,可她还是要赌。
她觉得人生啊,走或是不走命运都会找上门来,与其躲在角落里逃避命运,不如闯出去,跟命运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才不怕呢。
程林想起出发前,殷咸集对他说的话:凡事都听姜熹和的。
这是圣旨,他不得不从。他问道:“夫人打算如何做?”
“给我一张地图,一个水壶,一些吃食,一件蓑衣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你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我保证不对干扰到你们的计划。”姜熹和心说她的计划就是找,要么找到祝玉璟,要么遇见杜长空。
进山的第三日,她终于跟命运硬碰硬了。
因为她遇到的不是祝玉璟,而是杜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