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此间少年
作品:《乖顺》 台风降临的天气,大雨如注。
玻璃窗被雨水反复冲刷,只框住灰暗无光的天空。
温漾如行尸走肉般,裤腿满是泥点,整个人狼狈不堪。
今早接到电话,她就立即买了从星罗到宁泊最近的一程高铁。
太过着急,以至于除了身份证和手机,其他什么都没带。
这几年各种兼职和奖金积攒下的钱付了医药费,存款缩水到连返程的车票都买不起。
雨一直在下,冰冷的感觉随之在四肢百骸不断蔓延。
思绪顺着不间断的雨声飘回先前——
温漾声音发颤:“我妈怎么突然会脑溢血?”
医生叹气,“据送她来的人说,是在菜市场卖菜时突然晕倒的。”
顿了下,他表情凝重,“不过患者身上有很多旧伤,我们怀疑是长期遭受家庭暴力,这次的外力重击是导致脑出血的直接原因。”
话音猝不及防砸落下来,在耳边震起一阵嗡鸣声。
温漾眸光凝滞,讷讷:“家暴?”
医生:“我们也只是怀疑,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患者的病情。后续的治疗费用不低,你要有心理准备。”
温漾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月牙痕。
她早该想到的。
从去年开始,吴守贞从来不愿意和她打视频;新年在家的时候,她也没见吴守贞挽起过衣袖。
以及,电话里偶尔克制不住地哭泣……
重新复盘,所有的所有早就有迹可循。
愤怒和悔恨交织,如溺水,窒息感挟持了呼吸。
温漾恨陶鸣的残忍,恨陶年的漠视,更恨自己的迟钝和无能。
如果她坚持带母亲离开,如果她更有能力,母亲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
蓦地。
有电话进来。
麻木的感官恢复了一点知觉,温漾动作慢半拍地滑动接听。
听筒里是林见鹿关切的声音:“嗡嗡,你去哪里了呀,我睡醒就没看到你。”
温漾咽了咽干涩肿胀的喉咙,挤出干哑的字音:“我……在宁泊。”
林见鹿愣了下,“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突然回宁泊了?”
温漾嗓音很哑:“我妈脑出血住院了。”
闻言,林见鹿紧张起来,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阿姨严重吗?你现在是一个人吗?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订票过去。”
明明已经有在尽力克制,但听到朋友这样的关怀,温漾的眸底还是不受控地浮上一层水雾。
人在脆弱的时候,只要有那么一丝来自他人的善意,强撑的坚强都会在一刹那土崩瓦解。
一向懂事的温漾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怪我…怪我没能早点带她离开…怪我没用……”
林见鹿很心疼:“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年你已经够懂事了。”
温漾泪流满面,喉咙里呜咽声不断往上漫:“漉漉……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林见鹿的声音隔着听筒也带着哽咽:“别怕,嗡嗡,我马上回宁泊。我先转你一些钱应急,阿姨肯定会没事的。”
……
结束了这通电话,温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独自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好在母亲的情况在几天后稳定了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
吴守贞苏醒来,看见只有温漾守在床前,心口涌上浓重的悲戚与愧疚。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只有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来。
温漾报了警,让陶鸣被拘留了几天。
家中亲戚得知这件事,都劝说不要把事情闹大,陶年也假惺惺地来过两次,全被温漾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因此这些天,只有林见鹿在身边帮忙。
温漾看朋友眼下的黑眼圈,非常过意不去:“漉漉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林见鹿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她温吞地笑了笑,“好吧,有一点困。”
温漾:“你去休息吧,没事的。”
吴守贞也说:“是啊,阿姨没什么大碍了,休息去吧。”
林见鹿抿唇,“好吧,那有事就叫醒我。”
大概是太累了,林见鹿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温漾弯腰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坐到了吴守贞病床边。
吴守贞垂着眼,“小鹿真是个好孩子,都是我拖累你们。”
她又没忍住流下泪来,“漾漾……妈对不起你……”
温漾深吸了口气,说:“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我爸爸,和你自己。”
“你明明知道陶鸣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选择忍气吞声这么久,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吴守贞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哭声:“妈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离开他,我们还能去哪……”
“去哪都好,我可以工作养你。”
温漾握住母亲的手,一字一句,“爸爸如果还在,他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委屈自己。他爱你,他肯定希望你能幸福。我们就算不依靠其他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这些话唤起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温建华和吴守贞青梅竹马,两人互生情愫。
在他们那个年代,温建华是唯一一个走出村的大学生,学成归来后,遵守年少的约定和吴守贞组建了家庭。
温建华在县里的小学教书,吴守贞在纺织厂做工。
日子虽然清贫,但温建华会把学校发的糖块小心揣回来,剥开糖纸,一半喂给妻子,一半喂给女儿。
那种甜味在温建华去世之后,吴守贞就再没品尝过。
他给予她的,是陶鸣从未给予过的被珍视的感觉。
吴守贞失神地望着温漾,喃喃出声:“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你只是太害怕了。”温漾擦去她的眼泪。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何时窗外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
衔接成一柱的水滴从屋檐坠下,打落在窗沿发出噼啪声。
和温漾的话语一样,轻柔,但难以忽略。
“现在不一样了,我长大了,我不需要谁来保护我。只要你想和陶鸣离婚,剩下的都可以交给我来解决。”
眼前那张和亡夫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庞,在此刻和他的高度重合在一起。
“啪嗒。”
最后一滴水砸落,水花四溅。
吴守贞像是卸下了某种束缚,长久以来被恐惧压垮的脊背,终于挺直了。
“好,妈听你的。离。”
—
陶鸣不同意离婚,他就像阴湿的苔藓,难缠且顽固。
但因家暴能一次就判离没那么容易,尤其在宁泊这样人情社会盘根错节的小城。
于是,温漾咨询了老师,对方推荐了一位在校任职的老师给她。
梁老师是星罗市顶尖律所的合伙人,了解情况后,拟定了一套很专业的方案,但和她打了预防针说要做好多次打官司准备。
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吴守贞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一大笔,她们等不了太久。
温漾迟疑地点开谢仰淮的聊天框。
以谢仰淮的家世背景,解决这件事大概率易如反掌。
可她才下定决心要抽离,又回头向他伸手。
这种反复与不堪,拖着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纠结良久,倒是谢仰淮先打了电话过来。
屏幕贴在耳边,清晰得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宝宝,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不在寝室吗?”
温漾酝酿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谢仰淮,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件事吗?”
谢仰淮对她一向很耐心:“你说。”
温漾挑挑拣拣告诉了谢仰淮:“我咨询过律师了,如果对方表现出悔改,法院一般不会直接判离。但是打官司要花很多钱,我……”
她说不下去了。
她为自己手心向上的索取感到羞耻,也为将他和自己这摊泥沼般的家事牵扯到一起而感到羞愧。
几息后,谢仰淮问:“你现在在宁泊?”
“嗯,在市医院。”
“好,我会处理。”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没有犹豫。
他接过了她的肩上的重担。
很少品尝到甜味的小孩,很少能被这样坚定地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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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着。
温漾咬住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和他道谢:“谢谢你谢仰淮,真的谢谢你……”
“不要再哭了。”谢仰淮极轻地叹了口气,口吻温和,“好好吃饭休息,然后相信我。”
约莫半小时后,手机短信就提示卡里多了一笔足以覆盖医疗费和诉讼费的金额。
对温漾而言棘手的事,在绝对资源面前显得这样简单。
她坐在走廊的座椅上,肩线无力地耷拉下去。
林见鹿刚从超市买东西回来,见她这样,语气小心翼翼:“怎么了?”
温漾自嘲地扯了下唇,“漉漉,我又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这个“他”是谁,不难猜。
“明明要和他分手的是我,可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林见鹿在温漾身边坐下,“别这么说,有人愿意帮你,你当然可以依靠。这和你要不要离开他是两回事。”
温漾将额头抵在好友的肩膀上,“可我觉得自己这样好糟糕,一边享受着他的好,一边盘算着离开……”
细微的哽咽缠进话音:“漉漉,我觉得自己又当又立的。”
林见鹿是个很感性的人,忍不住鼻尖发酸:“你这是在救你的妈妈,是在自救。”
“人总是需要需要抓住点什么才能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现在谢仰淮愿意伸这根绳子,你就先抓住。愧疚也好,人情也罢,能爬上来才是最重要的。”
林见鹿说着就哭了起来,比温漾哭得还惨,温漾没忍住又哭又笑:“你哭什么呀?”
林见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以后再也不把我的小说主角设定得很惨了,这也太惨了吧。”
“好啦,”温漾抱了抱她,“只要结局是幸福的就好。”
这些天她哭了好多好多次,以为眼泪流干的时候,总会因为攫取到的温暖再次决堤。
但好在台风天过,天空都会放晴。
有谢家的背景作为无形的震慑,加上梁律师搜集到的确凿证据,法院很快立案。
鉴于陶鸣犯罪情节严重,初步判决倾向支持离婚诉求,并对陶鸣采取了相应的强制措施。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另外两个室友也闻讯赶来了宁泊。
“嗡嗡,你们怎么样?”
“阿姨没事吧?有缺什么的就直接和我们说。”
温漾很感动,吸了吸鼻子,“情况都稳定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唐柠捧着她的脸,“瞧你憔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鹿宝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们?”
温漾瓮声瓮气:“我可以解决,就不想麻烦你们了。”
陈舒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朋友肯定是要相互帮忙的。”
“就是。”唐柠笑盈盈看向吴守贞,“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阿姨呢。阿姨好好养病,等康复了,还能赶上毕业典礼,到时候带您去星罗玩。”
吴守贞笑容和蔼,“好。谢谢你们特地来看我。”
几个女孩陪吴守贞聊天,冷清的病房充满了欢声笑语。
—
病房只有一张陪护床,晚些时候,温漾就让室友们回酒店休息了。
吴守贞吃了药犯困,还在睡觉,温漾就想拿水壶去装点热水。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视野向上挪,温漾看清了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高瘦的身形清颀,立在门框边。
温漾下意识颤栗几下羽睫,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谢仰淮薄眼皮微垂,眸光凝定在她疲倦的面容上。
还没等他启唇,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音。
吴守贞醒来就看到温漾抱着水壶站着,困惑地问:“漾漾,你在做什么?”
温漾神经瞬间紧绷,狂跳的心脏充斥着耳膜。
她稍微回身,大脑飞速想着该怎么圆现在的场景。
也是同时,吴守贞注意到一旁的谢仰淮,诧异地问:“这位是?”
温漾无声地吞咽了一下,嗓音干涩:“他……他是专门来看你的,我们学校很热心肠的一位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