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忆·初见

作品:《不协和音[破镜重圆]

    音棠坐在冰冷的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仰头审视她的男孩,立即感受到了他身上寸步不让的气质。


    她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音棠踉跄一步,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他下意识伸出的手。


    可当她抬头时,他却分明纹丝未动,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仍是那样高傲。


    盛言的声音很平静:“这么高的墙,你怎么敢往下跳?”


    音棠心头微动:他这是在关心我?还有几分人性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接下来的话碾得粉碎。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笔:“万一摔残了,讹上我怎么办?”


    然后,他便翻开本子,目光灼灼地望定她:“你攀爬学校围墙,违反了校规第二十三条。姓名,班级。”


    音棠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三年二班,周××。”


    盛言面无表情,竟真的低头往本子上记。音棠挑眉:“喂,你不去三年二班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人吗?”


    她本打算趁他离开时溜之大吉,这下计划泡汤了。


    “你是不是当我傻?我知道这是歌词。”他晃了晃手中的罚单,“但这张单子,是开给三年二班的。你不说实话没关系,等我在升旗仪式上全校‘通缉’你,他们会帮我找到你的。”


    好阴险!这是要让她在全校成名啊。


    音棠气得牙根痒,强挤出一抹笑容,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您大人有大量,通融一下吧。”


    盛言甩手避开,将本子和笔递到她面前:“那你自己写。”


    音棠一把夺过本子,泄愤似的在上面狠狠写下自己的名字:沈音棠。盛言扫了一眼,又唰唰写了一张新的罚单递过来:“这张,是因为你撒谎骗人。”


    “校规还管撒谎骗人?”音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当然,”盛言的声音沉甸甸地压下来,“校训第三条:以诚实守信为荣。”


    音棠眼中寒光乍现,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几十个透明窟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声音沉静下来:“我翻墙是有原因的。把学生关在校外,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顿了顿,神情骤然阴沉:“我今天刚转学过来,上个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就跟你一样严苛。结果呢?有个学生因为迟到被拦在外面,出车祸死了。”


    她倾身靠近盛言,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后来他回来了,就在教学楼里,把那个学生会主席给掐死了!”


    盛言将信将疑地盯着音棠,脸色有些发白。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强作镇定地在纸上继续写,只是笔迹凌乱了许多:“宣扬封建迷信,再加一张罚单。”


    音棠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不信没关系。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我去上课了。”


    盛言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音棠以为他终于要服软求和,却听他冷冰冰地道:“还没写你是哪个班的呢。”


    接下来的几天,音棠依旧踩着6点50分的时间到校,只是不再爬墙了。


    有时到得早,她就在校门外晃悠,甚至悠哉游哉地买根棒棒糖叼着,直到7点整盛言打开大门,她才慢悠悠地踱进去,经过他身边时,还不忘翻个白眼。


    盛言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他站在主席台上,用最严厉的措辞批评了“极个别同学藐视校规、毫无集体荣誉感的个人主义行为”。


    然而,台下那个被点名的“极个别同学”——音棠,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更让他憋闷的是,从高一到高三,包括他引以为傲的二年一班在内,几乎每个班都背着十几二十张罚单的债,他那套铁腕管理,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真正动摇他的,除了训话无效,还有音棠埋下的那颗恐惧的种子。


    夜深人静时,她描述的那个“索命鬼”故事会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他曾梦见自己站在紧闭的校门里,看着门外被拦下的同学临死前那双血红的眼睛,瞬间惊醒。


    校运会日渐临近,盛言作为学生会主席和参赛选手,需要留校训练和准备,回家越来越晚。这天晚上,班主任又交代了任务,等他锁好班级的门时,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一片死寂。


    离开前,他去了趟卫生间。悄无人声的空间里,风吹动厕所隔间门的吱呀声、水管深处水流奔突的闷响、水龙头滴答滴答的落水声,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音棠阴森的话语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他定了定神,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只听“哗”的一声响,一股暗红色的液体猛地涌了出来。


    盛言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心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色水流,几秒钟后,水流才逐渐变得清澈。


    “原来是铁锈。”他大口喘着气,狼狈地爬起来,自我安慰着,脸上却火辣辣的。


    他竟然被那个丫头几句鬼话吓成这样,太丢人了!


    盛言快步走出卫生间,头顶的灯光随着脚步声明明灭灭。他总觉得身后有若有似无的冷风拂过脖颈,寂静中似乎还夹杂着飘忽的笑声。


    他头皮发麻,呼吸越发急促,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刚到二楼转角,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咕噜噜”声,像是轮子快速滚过地面。他连忙停住脚步,心惊胆战地探头向下望去,但楼下分明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往下挪。刚踏上一楼地面,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白色身影便带着一股阴风,直直朝他飘了过来。


    “啊!”盛言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同时,对方抓着楼梯扶手,也惊恐地叫出了声。


    盛言定了定神,颤抖着手撩开那碍事的头发。


    “沈音棠?”他看清那张脸,怒火瞬间取代了恐惧,“你神经病啊,大晚上在这装神弄鬼!”


    “你才有病!”音棠拍着胸口,狠狠瞪着他,“我好好玩轮滑,明明是你突然冲出来挡路,吓死我了!”


    说着,她便抬起脚,亮出脚下的轮滑鞋。


    盛言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校内不允许披头散发,必须扎起来,刘海不能过眉。你不知道吗?”


    音棠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你开罚单啊,现在是放学时间,盛主席。”


    盛言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音棠眼珠滴溜溜一转,脚下轮滑鞋轻盈一转,便滑到了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我知道了,你害怕了,对不对?”


    盛言梗着脖子争辩:“有什么可怕的?”


    音棠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睛,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认真:“说真的,盛主席。你把迟到的同学关在校外,真的很危险。外面那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专挑落单的学生下手勒索,学校难道不该是保护学生的堡垒吗?”


    她顿了顿,轮滑鞋在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再说,你觉得你那套铁腕政策真能让人从此不迟到?他们只会觉得你烦,然后在校外晃荡、聊天、打游戏,照样浪费时间。你堵了门,却堵不住他们的心。”


    盛言沉默了。尽管内心有千万个不服气的理由在翻腾,但理智告诉他,音棠说得对。


    音棠见他神色有所松动,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是想让大家养成好习惯。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有点过犹不及了?用力过猛,反而会激起逆反心理。”


    盛言转过头看向音棠,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把早自习迟到的同学关在校外,确实欠考虑,是我疏忽了,我会看着调整的。”


    音棠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看在你这么听劝的份上,我就不多嘴了。”


    话音刚落,她脚下发力,轮滑鞋便“唰”地一声轻盈滑向教学楼大门。


    就在她即将滑出门外的瞬间,她忽然一个转身,稳稳停住,回眸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盛言。


    “对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友情提醒一下我们年级第一的大学霸,‘神经病’和‘精神病’可是生物学概念和心理学概念的区别哦。下次骂人,记得用对词。”


    盛言的脸涨得通红:“你——”


    音棠不等他接着说下去,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故事是我编的,别再怕了,乖。”


    她嘻嘻一笑,倏地滑入了门外的夜色中,徒留盛言在原地。他喘着粗气,阴沉着脸向外走,她的名字在心里的刻痕却又深了几分。


    当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时,已是凌晨时分。几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结了账,离开了烤肉店。


    边曼柔说自己家就在这附近,自顾自地走了。邱哲和江雨彼此顺路,便拦了辆出租车一起离开。


    冷风一吹,音棠才从酒精的混沌中勉强抽离。她扶着路灯,看着队友离开的身影,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包里摸索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眼前虚影乱晃,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般,颤抖地在锁屏上划动着。


    终于,她连续输错三次密码,手机屏幕上跳出冰冷的提示:“请一分钟后重试”。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音棠泄愤般用指关节敲击着屏幕,发出空洞的声响。


    “我给你叫车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疲惫却关切,“明天把钱转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