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03

作品:《难自禁(伪骨)

    Chapter 03.


    翌日清晨,郗千澜站立窗前,目送令嘉挽着周女士,兴高采烈地出门。


    ……


    日影渐移。转眼间已近晌午。


    郗千澜结束视频会议,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听得玄关处传来令嘉出谷云莺似的笑声。


    抬眸望去,不免一怔。


    令嘉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真丝旗袍,改良式的剪裁勾勒出少女初显的曲线,领口精致的盘扣衬得脖颈修长如玉。


    而向来只穿传统旗袍的周女士,此刻竟穿着oversize涂鸦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宽松的裤脚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同时祖孙二人脸上还架着一副夸张到几乎遮住半张脸的猫眼墨镜。


    令嘉学着不知道从哪部电影上看来的动作,小脑袋往下一点,墨镜顺势从鼻梁滑落,露出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怎么样,哥哥,奶奶的打扮是不是很潮。”


    语落,她相当惬意地舔了一口手中的雪糕。


    郗千澜的眉头却是轻微蹙了一下。


    他压下声音:“徐令嘉,来书房。”


    令嘉印象里郗千澜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笑容不禁僵在嘴角。


    她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尊大佛了。


    周女士目露担忧,想给两个孩子打圆场,未来得及张嘴,郗千澜朝令嘉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客厅的声响。


    郗千澜没有落座,挺拔的身形立在深赭色书桌前。


    郗千澜:“昨天有没有叮嘱你少吃凉的?”


    “就……就一根,今天太热了嘛。”令嘉试图以撒娇蒙混过关。


    郗千澜语气未松:“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


    令嘉咬住嘴唇,不吭声了。


    她这副倔强的模样让郗千澜眉头锁得更紧。


    话题转到昨天在美甲沙龙主动请令嘉喝奶茶的陌生女生身上。


    郗千澜:“陌生人给的食物能随便入口吗?”


    “她人很好的!”令嘉忍不住反驳,“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啊,哥哥……你不要太小题大做了!”


    “难道坏人会把‘坏’字写在脸上?”郗千澜的声音陡然绷紧,“还有——”


    还有?他有完没完啊!


    令嘉抬起眼,眼眶已经微微泛红,水汽氤氲着蒙在她乌黑的眼珠上:“还有什么?!”


    郗千澜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书桌一角。


    “以后不允许再随便跑到我的房间。徐令嘉,你不是小孩子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刻意的冰冷,“任何一个成年男性,都不可以再有随意的肢体接触,包括我在内。”


    他试图将这当作一个负责任的兄长对渐渐褪去青涩的妹妹必要的提醒。


    小姑娘却像被这句话狠狠烫了一下。


    令嘉登时瞪圆了眼睛,她向郗千澜吼出满腹的困惑:“可是以前你也会把我抱在怀里!还会亲我的额头!凭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郗千澜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要如何告诉她?


    就在昨日清晨,当令嘉毫无顾忌地扑在他身上嬉戏打闹时,少女的腰肢纤细,隔着薄薄睡衣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让他骤然惊觉:怀中的身体,早已褪尽了孩童的稚嫩。


    这个认知像一记警钟,在他脑海里轰然鸣响。


    “你不讲理,你是老古板!”令嘉蓄积的泪水决堤,她哭诉道。


    ……老古板吗?


    或许吧。


    如果他不是,他大可以放任自己沉溺于她懵懂的亲近。


    可正因为他是,他才试图在一切失控前,率先筑起一道“兄长”的堤坝。


    翻江倒海的情绪被强行按捺,最终沉淀为眉宇间一丝不容置喙的冷硬:“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徐令嘉,你现在需要冷静。”


    “冷静?好,我冷静!”令嘉用力推开椅子,刺耳的刮擦声撕裂了空气。


    她冲到书房门口,手搭上门把的瞬间,背影僵住,却没有回头。


    只有一句低语,带着一种与方才的激动全然不同、令人心慌的平静,“我都知道,就是我爸妈不在了,你也要和我划清界限。”


    话音未落,门已被她“哐当”一声甩上。巨大的声响在密闭的书房里震荡,久久不散。


    ……


    被抛弃的酸楚将令嘉完全淹没。


    她扑到在床上,眼泪汹涌而出,将枕头浸湿一片。


    昨天那点小小的伤心被无限放大,变成了尖锐的疼痛。


    对令嘉来说,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五一假期。


    心心念念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就连哥哥也开始推开她了。


    她蜷缩起来,将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认定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


    一门之隔,令嘉压抑的啜泣声针尖般扎在郗千澜心口。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门而入,却又在触及门板的那刻僵住。


    心中一团乱麻。


    明明就是他先模糊了界限,纵容甚至于贪恋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而她,终归还是个孩子,如同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所有的习惯都由他亲手养成。


    他又怎么能反过来责怪她的懵懂?


    心疼与懊悔的情绪同时攫住了郗千澜。


    他知道,那道他亲手筑起的“兄长”堤坝,在第一个浪头打来时,就已裂开了细密的缝。


    ……


    傍晚时分,赵明铎开车来接。


    郗千澜立在院墙的阴影里,身影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冷硬的气场,与身后温暖的万家灯火泾渭分明。


    他沉默地看着令嘉与周女士紧紧相拥,流泪告别。


    “奶奶,寒假……我一定再来看您……您别太想我啊……”


    令嘉整张脸埋在周女士枯瘦的颈窝里,哽咽的承诺断断续续。


    周女士颤抖着手抚过令嘉柔软的发顶。


    两天,短短四十八小时的团圆,却足够她在往后无数个孤清的清晨,就着一杯茶水慢慢回味。


    这份意外的天伦之乐,始于那个深夜来电。


    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寂静,外孙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我需要您帮我个忙……把满宝儿当作舅舅的女儿,您的孙女……”


    儿子的骨血?


    儿子打小就活泼开朗,倘若真有一丝骨血留存,也该是眼前的小姑娘这般鲜妍明媚吧。


    半生岁月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流转:先是血肉模糊的女儿,再是灵堂里并排的两口棺木,最后是老伴临终时攥着的那张全家福。


    可笑她活到风烛残年才明白,什么脸面,什么名声,在生死面前不过是一场虚妄。


    偏偏那时执迷不悟,为了所谓的体面,她用最恶毒的话语辱骂女儿,又用刻骨的冷漠赶走了唯一的外孙。


    如今,周女士一手攥住令嘉,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探向郗千澜,指尖在即将触碰时迟疑地蜷缩了一下,最终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郗千澜指节僵硬,但终究没有抽手。


    他安静地承托着老人颤抖的触碰,像默许了一场迟来的和解。


    “澜宝儿、满宝儿……”周女士絮叨着,像要把半生未说的叮嘱都倒出来,“要按时吃饭,天冷要加衣,记得开窗通风,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找姥姥……”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试探的呢喃:“姥姥是不是又啰嗦了?”


    “才没有呢!”令嘉用力抱紧周女士,“满宝儿喜欢听。”


    郗千澜抬手看表,该走了,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又要惹出许多眼泪。


    车子缓缓驶离,周女士仍站在原地。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在丈量她内心的孤寂。


    忽然,车窗降落,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奶奶,等寒假,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


    周女士面前,令嘉尚能维持兄友妹恭的假象,但郗千澜日里的训斥让她心头始终梗着一根刺。


    及至后视镜里周女士佝偻的身影彻底消失,令嘉对驾驶位的赵明铎道:“明铎哥哥,我想直接回徐家。”


    她才不要一直对着郗千澜那张冷脸。


    赵明铎透过后视镜征询地看向自家老板。


    明铎哥哥。


    呵,她那声“哥哥”是在批发售卖么?叫的好生轻敲。


    郗千澜的目光钉在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上,只吐出两个字,不容反驳:“丽景。”


    “我想爸爸妈妈了。”令嘉小声嘟囔,带着点儿委屈和抗议。


    郗千澜沉默了一瞬。


    只是现在两人之间气氛僵硬,他实在不放心让她带着情绪离开他身边。


    郗千澜转过头,视线落在令嘉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声音放平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假期还有两天呢,先在丽景住着,我喊武翊坤和周凛易出来陪你玩?”


    明白他在示好,但令嘉心里还别扭着,重重地“哼”了一声,闭紧双眼,用沉默筑起一道名为拒绝的墙。


    路程颠簸,倦意终于压过赌气,她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令嘉是被一阵尖锐的小腹坠痛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心猛地一沉。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房间。


    冷硬的装潢线条切割着视野,极高的挑空压迫着神经,昂贵的家具在昏昧光线里投下森然巨影。


    这便是丽景么?


    那哥哥呢?


    “……哥?”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偌大空间里显得微弱而飘忽。


    令嘉赤着脚踩上冰凉的地板,走出房间。


    别墅像个巨大的迷宫,延伸的走廊两侧,只有一扇扇紧闭的、面目相似的房门,沉默地矗立着。


    令嘉提高音量:“哥哥?”


    声音撞在墙壁上,只撞回更深的寂静。


    小腹处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


    “哥哥!”这次,令嘉的声音染上了真切的惊慌。


    ……


    郗千澜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窒闷。


    有模糊的哭腔穿透水声传来,他心脏猛地一抽,几乎瞬间拧死花洒。


    来不及擦干,只在腰间胡乱地围了条浴巾,便带着一身湿漉的水汽冲了出去。


    令嘉捂着肚子蜷缩在沙发角落。


    郗千澜:“怎么了?”


    令嘉闻声抬头,却是一愣。


    男人发梢滴水,水珠沿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最终隐没在腰间那条摇摇欲坠的浴巾边缘。


    身体深处隐秘的濡湿让令嘉咬紧了唇,眼泪在眶里打转。


    郗千澜见她脸色惨白,额角渗着冷汗,同时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眉头不禁拧起:“哪里受伤了?!”


    语罢他不由分说地抓过令嘉,大手急切地在她胳膊、腿上检查。


    令嘉被成年男性的气息和体温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人又急又羞,终于崩溃地把脸埋进郗千澜带着水汽的胸膛,她带着哭腔闷声喊道:“呜呜……我来例假了。肚子疼死了,哥哥……呜呜……”


    郗千澜神情明显一僵。


    该死!


    他忍不住自嘲:关心则乱。


    显而易见的答案,他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令嘉窘迫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后悔极了,要是早听郗千澜的叮嘱,不贪凉吃冰,生理期也不会提前,更不会疼成这样。


    郗千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抚道:“别怕。”


    说完他扯过旁边叠放的羊绒毯给她裹紧,接着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郗千澜知道要准备卫生巾。


    然而以往的二十几年,他从未意识到这小小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多的讲究。


    尺寸、材质、日夜用,甚至还有不同香型。


    为避免出错,郗千澜干脆把每个包装顺眼的都扫进购物篮。


    半个小时后,令嘉看着那两个鼓胀到变形的购物袋,睫毛颤了颤。


    “哥哥……你这是打算把超市搬空吗?”


    令嘉从中挑出安睡裤,走进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干净。


    出来时,脸色仍然白的像纸,连指尖都泛着凉意。


    郗千澜在厨房忙活半天,将一杯煮好的红糖姜汤塞进令嘉手里。


    “对不起……哥哥。”令嘉捧着杯子,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给你添麻烦了。”


    那点儿残余的责备早就被心疼淹没,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柔软。


    “满宝儿忘记了我是哥哥吗?”郗千澜大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哥哥照顾妹妹,本就天经地义,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这句话像块蜜糖坠入心湖。


    那些下午争吵时的委屈与愤怒突然变得遥远。


    “哥哥,疼……”令嘉眨眨眼,泪珠就悬在了睫毛上,“哥哥能不能帮满宝儿揉一揉肚子……”


    郗千澜垂眸看她,眼底暗了一瞬。


    真是拙劣的撒娇。


    他知她的疼痛是真的,但此刻的眼泪,却多半是借题发挥。


    毕竟下午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小姑娘脸皮薄,拉不下脸求和,便借着生理期的由头,软绵绵地往他怀里钻。


    郗千澜看破。


    却选择纵容。


    在小姑娘泪光盈盈的注视下,郗千澜伸出手,掌心贴上令嘉的小腹,缓缓揉动。


    即使隔着一层睡衣,也能感受到肌肤的柔软与温热。


    郗千澜嗓音低沉:“好点没?”


    “嗯……”令嘉倦倦地闭着眼,脑袋无意识往郗千澜胸口偎了偎,“别停……哥哥。”


    郗千澜想,他本该是个温柔可亲的好哥哥。


    可他的手掌太大了,几乎能完全包裹住令嘉的小腹。


    揉着揉着,指尖便不经意擦过一处异常绵软且富有弹性的弧度。


    他浑身一僵。


    然后猛然惊觉,小姑娘睡衣里面,是空的。


    没有内衣的阻隔,少女初具规模的柔软曲线在郗千澜的手掌之下无所遁形。


    一股燥热的战栗顺着脊椎窜上来。


    郗千澜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指节绷紧,他强迫自己将手掌死死固定在少女小腹下方那片安全区域。


    可哪里还有什么安全?


    令嘉的体温,令嘉的柔软,甚至令嘉无意识的依偎,都像毒藤般缠绕上来,一寸寸勒紧郗千澜摇摇欲坠的理智。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连风声都沉寂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


    她均匀的呼吸。


    和他灼烧般的清醒。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月光偏移,爬上令嘉的侧脸,勾勒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毫无防备。


    小姑娘毫无防备地蜷缩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郗千澜缓缓俯身。


    直到他能数清她的眼睫。


    直到彼此的呼吸交缠。


    “哥哥妹妹的游戏……”


    郗千澜低语,指腹沿着少女脸颊的轮廓游走,在唇角处流连。


    终于,眼底翻涌的欲-望再也无法压抑。


    郗千澜吻过指腹,而后将那一点灼热的温度,缓缓印上少女玫瑰般娇艳的唇瓣。


    他的嗓音低沉得近乎危险:“我们也玩得够久了,是不是?”


    久到差点忘记了那最根本的事实。


    他们……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