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进去？”廖南晨走到医院的一个连廊，发现楚峦心一个人立在墙边，手里拎着装汽水的透明塑料袋，“我问了，没什么事，连条小口子都没有。就说是受了惊吓才晕过去的，现在已经醒了，有你那个朋友在旁边守着呢。”


    “嗯。”楚峦心攥了下手，塑料袋发出哗啦的一声响。


    廖南晨立马伸手过去：“我要无糖的，谢了。”他拉开拉环灌了一口，忍不住又把话题引回去，“你说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有胆子……那什么的人，不至于这么胆小啊，结果受点刺激就晕了。


    “简单来说，就是给吓晕的。”他说着自己先乐了，瞥一眼旁边的人，见楚峦心没反应，便敛起笑容，“齐峳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信多少？”


    “不知道。”楚峦心摇摇头，把塑料袋整个递出去，“你拿给他们吧。”


    廖南晨犹豫着接过：“他这种背景的人上赶着找你不论有什么原因，准没好事。但……你怎么想？”


    楚峦心垂了眼，胸前缓慢地起伏：“我是真的不知道。”


    廖南晨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把塑料袋挂在手指上，双臂在胸前环绕，低着头做思考状，“但他今天给你挡了一下，人好像又不坏。他还喜欢猫，喜欢猫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说着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问，“都说有了猫之后相册就会被猫占领……对了，你给百家猫拍照了吗？”


    ……


    齐峳睁开眼，视野内只有纯白的天花板，陌生青年举着什么张牙舞爪冲上来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偏过头看向周围，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在医院，有个人影直直杵在床边，带着畏缩的神情，不知道已经站了多长时间。


    “你……”齐峳一开口，立刻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咳，你坐啊，医院没有椅子吗？”


    程宴把头摇成拨浪鼓，额前厚厚的刘海也跟着甩来甩去。


    齐峳不再管对方，两手撑在床上想试着坐起来。他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拿什么东西砸了下后脑，然后就突然失去意识，现在，他头上的疼痛感自然消失，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许是大白天躺久了的后遗症。


    “小心。”见他想要起身，程宴连忙伸手来扶，还贴心地把枕头竖起来拍了拍，给他垫在背后。


    齐峳道了声谢，继续四下乱看，这是一间病房，屋里只有一张床，而他正坐在上面。


    “只有你？”他清了清嗓子，问，“是你把我送过来的？”


    “是楚峦心朋友，一个黄毛。”程宴眨眨眼，像是在回忆，“其实也没那么黄。他好像和这间医院里什么人认识吧，安排了医生给你做检查，还有这间病房。”


    “哦……”黄毛啊。齐峳也是想了一下才记起廖南晨的名字，他从对方的讲话口吻意识到，程宴和廖南晨虽然都有楚峦心这一个共友，但二人彼此并不相识，今天很可能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察觉出这点，齐峳对眼前的人生出了好奇。


    “我记得你说你和楚峦心是同学？”


    “嗯。”对方想都没想就老实答了，还附赠一条新情报，“我们认识很久了，每次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他都会帮我。”


    齐峳试探地继续问：“这种事经常发生？今天那些人是……”


    程宴低头捏了捏手指，眼神闪烁一下：“不认识。”或许是自知这样的答案没有任何说服力，他赶紧又补充上一句，“多半是我弟弟的朋友，他一直看不惯我，说要找人教训我。”


    “你和你弟弟关系很不好？”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啊……啊？”齐峳后知后觉地激灵一下，“这、你不想说的话我就……”就不问了。他想了解的是作为“主角朋友”的程宴，以此更好地掌握楚峦心现在的人际关系，并不想借机刺探面前人的**。


    “没事，这些楚峦心都知道，你是他朋友的话，再多你一个也没差。”程宴像咖啡厅初遇那刻一样，眉眼低垂，目光黯淡，“我是被领养的。很小的时候我在一个慈善机构待过几天，那种地方只要是健康的孩子就会被很快领走，几乎是我到达的当天，我现在的父母就来看了我，说要带我回家。”


    或许是出于连累到别人负罪感，他表现得很坦诚，“对了，我和楚峦心也是在那里认识的，我去的时候他就在了，我被领养那天，他还来送了我。”


    “居然还有这种事……”齐峳喃喃道。看来，主角的过往经历比他在书里看到的那些还要更复杂一点。


    “嗯，我们再次见面就是在学校，是楚峦心先认出我的。”程宴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我父母去世后，我辗转于各家亲戚之间，直到没人再愿意要我，我就暂住在当地的福利院，再然后就到了现在的家。


    “其实弟弟小时候还很黏我，后来有一天，他在家里找爸妈替我们保管的压岁钱，想偷拿一些去电玩城，却翻到了我之前的档案。得知这件事后，他觉得我不配待在他家，所以会偶尔找我点茬。”


    “你管这叫找茬？那人砸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齐峳心有余悸地想，自己和齐嵩齐嵘也没有血缘关系，未来的某一天，这俩人不会也要□□把他围在小巷子里群殴吧？他可不想死。


    “呃，所以今天的事……”和犹疑的语气相反，程宴忽然直挺挺地立正了，猛地朝床鞠了个躬，“对不起，都是我连累的你。”


    “没事！是我非要冲上去的。”齐峳没料到这茬，惊慌地摆摆手。


    虽然一不小心进了医院，可他确实没太在意这件事，毕竟做出决定的是他，怪不到别人身上。不过，他倒是有那么一丝后悔，如果没有他楚峦心肯定也会没事，到头来，反而是他给别人添了麻烦。


    “不……”程宴又开始猛摇头，欲言又止，“真的对不起，呃，我是说，就是那个，你的……”


    他抿了抿唇，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用客观事实来代替语言。


    有点反光。齐峳偏了下头，立即认出对方手里的东西是他的手机，屏幕上还有道从前置摄像头一路延伸到最下面的大裂纹，大的两旁还炸开了数条小的。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程宴曾经是孤儿，好不容易有了新家人弟弟还不待见他，甚至找人打他，多可怜。人家已经够惨了，这些小事就先放放……


    许久，齐峳再次哑着嗓子说：“没、没事，反正也不贵。这个我用好久了，原本也打算要换。”


    “真的？”


    对方表情为难，眼睛却微微一亮，看起来马上就要相信，偏偏这时病房门被拉开，两人口中的“黄毛”举着塑料袋进来，热情洋溢地问他们要喝哪一种。


    “这里是医院。”楚峦心落后一步，进来后轻掩上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峦心买的，你俩自己挑。”廖南晨压低声音，把袋子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随机扭头往两人身上看，音量又提起来，“谁手机碎成这样？”


    他满脸新奇，“这光换屏能救吗？肯定没法用了吧，可惜了。今年最新款，才发售两个多月。”说着把自己的也掏出来，“连颜色都和我这个一样，限量版的浅葱鼠绿。”


    “哎？”程宴瞬间抓住他的手，险些将他手中的这一个也振掉，“一样，你说一样？限量款？浅、什么老鼠？”


    “干什么？”廖南晨不满地抽回手，“刚认识就要手牵手，不合适吧？”


    “我……”程宴双臂一垂，转过脸，木然地盯着床上的人。


    齐峳用一只手捂住脸：“我买的假货。真的。”


    “少来了，你齐——”廖南晨好像看出了什么，话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他改口道，“齐峳是吧？没什么事就别占着地方了，我出钱出力带你看病，你不得和我表示表示？”


    “多少钱？我还你。”齐峳立即就准备找手机转账，瞄到程宴手里那个惨兮兮的铁块后动作一顿，“……先记账，我回头还你。”


    “哈哈，你真好玩。”廖南晨被他的反应逗笑，大方地挥挥手，“免了，你请我吃顿饭好了，也带着他俩。”随即回了下头，“峦心，想吃什么？”


    齐峳也跟着望过去，楚峦心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朝向他：“你呢？”


    “我？”即便是对上了视线，齐峳仍有些难以置信。


    对方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


    难道是因为他帮忙挡了一下，楚峦心想感谢他？


    这样确实说得通。


    或许是事发突然来不及换衣服，楚峦心身上还是那件收腰的侍者服，领口最上端的扣子紧紧系好，上面镶了个三角形的假珍珠。


    看着宝石柔和的反光，齐峳莫名想起咖啡厅没吃完的三角蛋糕。


    他空咽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嗓子很干：“我想……吃点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