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南晨在火锅店点了碗冰粉，大张旗鼓地摆在齐峳面前：“来吧，甜的。”


    既然是齐峳请客，吃饭的地点当然要别人来选。起初，他以为廖南晨会带他去新城区最漂亮的空中餐厅或哪家知名会所，对方拿着手机点来点去研究好一阵，最后却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楚峦心家门口的一家火锅店。


    门头平平，装潢朴素，桌子是很能抑制食欲的不锈钢。


    “没办法，峦心下午还要去便利店的嘛，只能就近随便吃点了。”廖南晨一口气下进整盘肉，用公筷随意搅拌一圈，“搬家后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店里吃火锅，峦心，你有没有来这吃过？”


    楚峦心摇摇头，从坐下起，他就只喝过一口白水，其余时间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那你呢？”廖南晨斜着身子去够漏勺，一抬下巴，朝向对面两人正中间。


    齐峳不清楚他在问谁，便自己主动答了：“我来过。”


    “哦？什么时候？”对方似乎有点惊讶。


    ……当然是跟踪楚峦心的时候。这不能说吧。


    “以前。”齐峳敷衍了一句，低头老实吃冰粉。


    坐他旁边的程宴扭头去拿赠送的芒果椰子汁，第一杯先倒给他，又是道歉：“你手机的事……对不起。我知道那个很贵，下周我就重新找打工的地方，争取早点赔你新的。”


    齐峳停下动作：“之前那个咖啡店不去了吗？”


    “去不了了，今天那几个人把我不满十八的事告诉了店长，我已经被开除了。”程宴拿过楚峦心的杯子，倒满果汁，“还好没波及到你……”


    “没事。”楚峦心接过后抿了一口，眉心稍稍拧紧了一分。是不合他胃口吧。


    “你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打工？那完了，你干一年也够呛能还上。”毫不留情地说完，廖南晨语气一转，开始招呼大家夹肉，“快点快点，已经熟了，再煮下去就不好吃了。”


    程宴愣愣的盯着沸水，没动筷子，似乎是被对方前半句话给吓着了。


    “没那么夸张！”齐峳赶紧安抚。可他也不知道手机的具体价格，此时讲什么都显得没有说服力，他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去咖啡厅打工，是想挣钱？”


    “我想攒钱给妹妹买手表。电子的那种。”程宴小心地对着夹起来的羊肉吹气，他的眼镜早在之前的奔逃中甩丢了，热腾腾的蒸汽不会覆在镜片上，再去影响他的视线，“她说班里的同学都有了，但爸妈觉得没用，也舍不得钱。最近她快过生日了，我就想，我可以自己赚钱买给她，不花家里的钱。”


    “你还有一个妹妹？”


    “嗯，清清比我小很多。”提到妹妹，程宴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今天那伙人是你弟喊来的是吧？那你们兄弟关系有够糟的。”廖南晨在下菜下肉的百忙之中抽空插话，“他今年多大，叛逆期？人都有这个时期啦，当年我把我爸酒窖里的按年份摆好的酒全弄乱了，还找人定做了一个纯金的皮卡丘摆在他每天都拜的财神旁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空心的，只有个壳子。我还没败家到那种程度好不好。”


    程宴低下头，一副跟这个人难以交流的样子，楚峦心也垂下眼帘想了一下：“纯金的，皮……”


    “皮卡丘。”廖南晨立即捞起手机按屏幕，“不看漫画不打游戏的坏处就体现在这里了，我认识的人中你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皮卡丘的。”


    对面的话题越跑越幼稚，还是旁边的人更好沟通一点。齐峳看向程宴，接着问：“那你之后怎么办？找得到其他工作吗。”


    “不知道，我打算多找几个餐馆问问看。”


    “你妹妹清清，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还有十五天。”


    “很悬啊……”齐峳跟着一起发起愁来。他目光在桌上三人之间来回逡巡一遍，下定决心，问，“话说，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行。”


    “英语呢，英语好不好？”


    “还行。”程宴敷衍地谦虚完，对上身边人悬珠般明亮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认真，于是改口道，“高一那年，我拿过单科竞赛奖。”


    “很好！”齐峳突然给了他肩膀一巴掌，神情难掩激动，“我来给你介绍个工作怎么样？”


    “呃、你，你给我……”


    “嗯，你可以来帮我补课，放学后和周末都可以，具体时间你来选，每周课时也听你的，我按市场价给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我、我给你……”


    眼看旁边人开始结巴，齐峳放下筷子，侧过身正对着他，认真解释道：“不瞒你说，我的成绩非常烂，父母没指望我读出个什么，我自己也没有远大理想，就希望毕业后，家里能看在多年情谊、咳，能出钱送我出国读个水大，之后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都行。


    “我就……去餐厅刷盘子吧，但刷盘子也得跟人交流啊，我得提前补习一下国际通用语言，省的到时候盘子都刷不明白。所以，我才提出这个选项，想让你帮我。这下明白了吗？”


    “哦，呃，我好像懂了。”程宴愣愣地点了几下头。


    齐峳则将视线投向对面的楚峦心，实际上，刚刚他这段发言，大部分都是说给真少爷听的。旨在表达忠心，中心思想为：我对你们齐家的财产没兴趣的，等成年了你们就可以把我扔远点，我保证不会回来！


    然而，此时廖南晨正在把手机往楚峦心眼前举，科普道：“看这个黄色的，它就是皮卡丘，这下认识了吧，哈哈！”


    哈哈，可能都没在听呢。


    廖南晨倒是很能三心二用，放下手机捕捉到对话的关键词：“国外？齐峳你要出国玩啊，真好，我爸说等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带我去阿尔维塔西亚来着，峦心，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我们可以一起学冲浪。”


    他把几个空盘摞到一起，举了下手，“再来一份！齐峳你也一起，你把你家游轮借来，咱们就能坐船去了。”


    齐峳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震惊：“游轮？”我家还有这玩意？


    “咱们这儿没海，但你老家不是有？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调查你家，这些是阿喵告诉我的，我们俩是好朋友。嗯……等明年也叫上她，一起去阿尔维塔西亚。怎么样峦心？她之前还一直吵着要认识你呢。”


    楚峦心不置可否，齐峳注意到他抿了抿唇，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


    廖南晨是个自说自话的自来熟，程宴稍微内向一点，但可以在日后的补习中慢慢拉近距离，楚峦心嘛，暂时想不到和他搞好关系的方案，还需要用猫状态多观察一阵儿。“阿喵”这个外号虽说有点陌生，可对方是廖南晨朋友，后期说不定也会是主角团一员，应当重视。


    齐峳默默盘算着今后的计划，廖南晨突然隔着桌子伸手拍他，强迫他回了神。


    “怎么了？”他呆呆地望过去，只见对方神情严肃地指了指店门。


    “路边那辆黑车……不会是你家的吧？”


    ……


    一进齐家大门，便可看到别墅的主人齐兆峰坐在长沙发上，腰后托着靠枕，可背挺得很直。陶宁原本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去，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含着泪，齐峳任她拉住双手，她上下仔细打量，再抬起头时，一滴泪珠刚好从划过眼角。


    齐峳一颗心整个提起来，预感大事不妙。


    “先坐下吧。”齐兆峰发话了，见两人都没动，只好抬了下手，“你们两个都坐。”


    “去吧。”陶宁紧紧握了握齐峳的手，将他引到小沙发上，自己则是同丈夫坐在一起，以表立场。


    齐峳惴惴不安地坐下，他今天跟踪了楚峦心，参与了打架，进了医院，还和新认识的同龄人在外面吃了饭。见父亲齐兆峰神情严肃，他甚至判断不出是以上哪点惹对方生气。也许是全部吧。


    他不出声，低眉顺眼地等待发落，片刻的沉默过后，他只听得耳边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小峳，抬起头来。”齐兆峰发令了，他赶紧照做，对方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今天你和廖家那小子在一起？”


    “啊……是。”齐峳不敢否认。


    他原本最怕的是自己和楚峦心相见的事情暴露，导致真少爷回家剧情被提前触发，眼下，齐兆峰却第一个提起了廖南晨的名字，这令他稍感意外，同时也默默松了口气。


    “我记得廖家是个独子，好像叫南晨？他爸廖海镇和咱家没什么往来，倒是和你姑姑关系不错。之前，我没听说你和他认识。”


    “我们，我们是最近才……”齐峳一时编不出瞎话，“因为有共同朋友才熟悉起来的。”


    齐兆峰看了他的反应，反倒闷声笑了：“怎么一惊一乍的，我有说不许你交朋友吗？我和廖海镇确实不熟悉，但这不应该影响到你交友。廖家的海泽科技正是大势，你和南晨多往来没什么坏处。”


    齐峳无言，只得点了下头。他似乎明白点什么，廖南晨背靠他爸，是“有用的人”，一起玩没关系，甚至应当鼓励。而此时的楚峦心和程宴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充其量算个成绩不错的普通同学，齐兆峰压根就没把这两位放在眼里。怪不得只拿廖南晨说事。


    下一秒，齐兆峰便再次开口：“当然，我也不提倡你以功利的心态交朋友。就算南晨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们合得来，就可以一起玩啊。你还小，远没到需要看利益交友的时候。”


    居、居然是这样吗。齐峳唾弃一秒自己想法阴暗。


    与此同时，对方话锋再次转弯，“不过，无论你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该有个底线，就是不能学坏。以前你和学校里的朋友混在一起，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做越线之事。但……打架，还因打架进了医院，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齐峳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齐兆峰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和蔼，可他依然感到后背冷汗直流。


    先是司机王叔将车开到火锅店门口等他回家，再是齐兆峰将他今天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全都准确说出，他想不通，为什么齐家人好像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本文地名均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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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