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峦心难得睡了懒觉。


    齐峳昨晚没敢去床上造次，老老实实睡了猫窝，醒来后发现床上隆起的被子没有动，心下慌了一瞬，以为对方又像上次那样病到起不了床。


    他赶紧活动完四肢蹦上去检查，楚峦心侧脸陷在枕头里，面色正常，长睫毛一动不动，单纯没醒。他放了心，挪到床角趴下睡回笼觉，再有意识时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耳边隐隐有些水声。


    睡多了就比较难醒，齐峳迷迷瞪瞪地看楚峦心换了身没见过的休闲装出了门，愣几秒后才想起来要追。


    俗话说知己知彼，他按昨天的路线溜出窗外，远远能瞥见楚峦心在楼下的背影，他以猫的形态跟踪了一会儿，看对方上了辆公交车。


    猫坐不了公共交通，救命。


    车渐渐驶离，他躲在公交站牌后悄咪咪变了身，冲到路边拦了辆出租。


    “我还赶着去接下一单呢。”司机没拿正眼看他。


    “拒了，钱我补给你。”齐峳伸手把系着二维码的绳子拽到自己面前，平生第一次如此大方，“我先付定金，两百，你跟着前面那辆85路，按它的线走。”


    “怎么，抓犯人啊？”司机回了下头，下一秒车子便窜出去。


    “不是。体验生活。”


    “嚯？”


    司机笑了声，开了一阵后慢慢笑不出来了，“我说你这是要体验什么生活？没什么正经事的话就在这儿下吧，我不多收你的，这样跟公交后面开可太憋屈了。”


    齐峳出声鼓励：“要不……您再坚持一下？”


    跟楚峦心接触几次之后，对方在他眼中已经没办法再用“主角”二字简单概括。在这个世界里，楚峦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住墙皮快掉完的出租屋，会为了打工而从学校早退，偶尔心软一下，捡猫回家，说他是新认识的朋友。


    此时他坐在一晃一晃的出租车内听司机踩一脚刹车一个大叹气，不是调查，也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他只是想趁现在，在他们还有很多时间的时候，能更多了解对方一点。


    比如，大好的周末，楚峦心一天也不在家乖乖休息，是要跑出去干什么？


    公交不知第几次停在站牌前，尾随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不远处，司机长长地叹了一声，开始思考那两百块值不值得他跟后座的小年轻一起在车里受罪，忽地，他又听见微信到账的提示音响了一下，“就到这谢谢。”后面的年轻人轻拍他的椅背，推开车门跳下车。


    他甚至没来得及“啊？”一声，转头只看见自己的二维码牌在驾驶位间摇晃。


    楚峦心下了公交车，走入一条还算繁华的步行街，周末行人多，齐峳藏在人群里没暴露，成功跟在对方身后，看他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厅。


    十多分钟过去，齐峳在路对面站累了，迟迟没见人出来。他想着，这次要是再“偶遇”的话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但没忍住，最后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进去。


    他没注意店名，推门而入后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一愣。


    一个长相清秀的帅哥从他面前走过，目光放远，映入眼帘的是更多不同风格的帅哥。


    齐峳莫名其妙地环视一圈，客人大多是女性，乍一看找不到楚峦心在哪儿。


    最开始看见的那位帅侍应生最先和他对上视线，迎面走过来，边说欢迎光临边做出请的手势，将他引入一个靠窗的座位。


    “帅哥第一次来？”那人笑着点了点桌子，露出一口白牙，“先扫码选您喜欢的类型吧。”


    喜欢的类型？是说对餐品的喜好吧。


    齐峳对甜食还算喜欢，他掏出手机扫了一下，选完用餐人数后随之出现的不是菜单，而是一张张排列好的照片。


    侍应生们。


    这也要选？怪不得这家店的服务员看起来格外多，原来是一对一。


    他刚要划动，最上方的那张立即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照片拍摄角度微微仰视，里面的人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盯紧镜头。


    找到了。图片上的脸和楚峦心一模一样。


    齐峳轻叹一声，果然过清贫日子的美强惨主角不会去咖啡厅享受生活，只会在这里打工。


    照片下的姓名栏写的是“亦山”，后面标注了一个字母“S”。服务员还分等级？


    齐峳当然不敢按，他从头到尾浏览一遍，选了一个叫小萱的，名字后面写的是“小太阳”，照片里笑得阳光开朗，应该好相处。


    之后他又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朴素的三角芝士蛋糕，等候期间偷瞄服务生。


    很快，他在一张桌前找到了楚峦心，对方神色淡淡地同客人说着话，从他这里只能看到侧脸。


    干服务行业，好歹笑一下啊。可转念一想，楚峦心过得这么累，归根结底是他抢了人家的身份造成的，回忆起这点，齐峳嘴角也跟着掉下来，低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怎么愁眉苦脸的，是因为想我了吗，主人？”耳边猛然响起一个声音，齐峳倏地挺直脊背，震惊地看向来者。


    照片上的那个男生来到现实中了，对方笑眯眯地放下托盘，摆好咖啡和甜点，稍稍歪了下头，“不喜欢被这样叫？您没在备注里写希望的称呼，我就按自己的习惯来了。”顿了顿，马上补充，“主人。”


    “不……还是换一个。”


    “那叫你哥哥好了，哥哥是第一次来？”小萱自然地改口，晃到桌对面坐下。


    齐峳惊讶地看他一眼。


    “看你的反应就是。”叫小萱的侍应生说，“不用这么紧张，哥哥想先喝咖啡，还是吃口蛋糕？”


    “我……”齐峳手伸向叉子，被对面的人半路截胡。


    “我来我来，怎么能让哥哥自己动手呢。”小萱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可爱，看着很讨人喜欢，齐峳却被吓到，身体往后退了一些。


    因为对方叉起一小块蛋糕，手向前平移，正想往他嘴里送。


    齐峳对别人给自己喂食这件事是有点抵触的，他原本两条胳膊全在桌上，后倾时手肘不小心蹭到杯子，没洒，只是咖啡杯和底下小瓷盘的碰撞声响得突兀。


    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涌上来，楚峦心也往这边看了一瞬，眼神漠然。


    小萱的笑容立刻收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表情变成真实的担心。一个领班样的人快步走过来，询问情况，齐峳赶紧摇头说没事，怪他自己不小心，那人眼波转了下，招呼小萱起身：“萱啊，你先去那边帮帮忙。”


    随后往身后一挥手，“小杏呢？你来这桌吧。”


    齐峳听见边上有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一个新人带着一脸英勇就义的凝重，视死如归班接了小萱的位置坐到对面。


    新来的也是个年轻男孩，鼻梁上架着很老土的眼睛，黑框遮住了眼睛上缘，使他原本就无精打采的眼神变得更为暗淡。可能就是在走这种路线吧。


    齐峳正构思着怎么把这个也支走，对方却拾起了小萱拿过的叉子，将其调了个，搭盘子边上，柄对着他：“您自己来吧。”


    “哦，也行。”点都点了，齐峳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甜了。于是他有端起咖啡，尝了尝，其间对面的人一直端坐着，眼皮也不抬，没看他。


    齐峳反倒觉得自己成了欺负人的那个：“我不用你聊天，随便吃点就走。你放松就行。”


    “好的。那太好了。”对方快速地抬了下眼，又垂下了，肩膀如释重负地耷拉下来。


    桌上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齐峳听着周围其他客人的欢声笑语，逐渐尴尬。


    他开始没话找话：“你还在上学吧？”


    “周末有很多大学生兼职，他们也都还在上学。”对方又是用那种飞快的眼光瞟了他一眼，声音弱弱的。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不像大学生。”齐峳琢磨了一下，“像未成年，没满十八岁。”


    这回对面把整张脸抬起来了：“小，小声点。别说出去……”


    “果然是？”齐峳本人也很惊讶，“我不说，咱俩又不认识，我不至于去高发你吧。”


    聊起来之后，他感觉新来的这个比刚刚那小萱好说话多了，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嘴，“你和那边那位认识吗？”


    “谁？”对方的确上道，不着痕迹地顺着他的目光回了下头，“亦山啊，认识。就是他介绍我来的。”


    齐峳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真的啊？你真名叫什么？你俩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叫你来这种地方？”


    “呃。”新人脸上的黑框眼镜下滑了一点，他用两根手指推上去，目光躲闪，“因为工资当天结，给得也多，你问这个做什么……”


    “前几个问题呢？你不方便说的话，告诉我你名字其中一个字也行。”我试着能不能和原著中的人物对上号。齐峳开始乱投医，说胡话，“我叫齐峳，和峦心也是朋友，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听到楚峦心的名字后，对方紧张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呃……我是他的，那个，同班同学程宴。”他又扶了把眼镜，咬咬嘴唇说，“程宴是程门立雪的程，宴会的宴。”


    这个名字……在小说中出现过。未来的程宴是神外专家，在书中起到一个“总裁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的作用。不过在复仇文里，这类“朋友”的形象往往会朝着泯灭人性的研究怪人、靠医学药物搞死人的大变态等方向靠拢。


    齐峳相信，随着故事的发展，这个角色肯定能在楚峦心的带领下干出一番，坏事业。


    不过，面前这位缺钱打工的未成年看起来还是挺好搞定的。就这样子，似乎端盘子都会手抖，以后能拿刀做手术吗？


    听完自我介绍，齐峳试着思考，灵感的线头刚一冒出来却被窗外一声吼打断。他心有余悸地扭头，另一边的程宴看起来比他更惊慌，


    窗外，三个衣着气质与咖啡厅格格不入的青少年站成一排，中间的那个手背朝外勾了勾手指，叫出了服务生的本名。


    “程宴，出来。”


    新人侍应生应声站了起来，不顾掉到鼻尖上的眼镜，低着头就要往门外冲，不知是逃跑还是自投罗网。


    本着“主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原则，齐峳有点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对方的背影看看情况。


    在他下定决心正要起身之际，一只手落在他面前的桌上，轻轻敲击两下。


    楚峦心保持着和照片里相似的冷淡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睛呈带着淡紫的灰色。是戴了美瞳吧。为了贴合“设定”？


    “出来一下。到后面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