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楚峦心，齐峳回到路边拨通了联系人列表里“王叔”的电话，得知对方早就按陶宁的通知等候在市图停车场。他报出自己此刻的位置，几分钟后，一辆外观看着没什么门道的黑车停在身边，小说里常见的那种司机尊敬地喊“少爷请上车”等情节并未出现，他走上前，安静地拉开车门，乖乖被王叔载回齐家。


    齐家别墅由齐兆峰亲自选址，坐落在偌大的人工湖畔，齐峳透过车窗去看波光粼粼的湖面，载着他的车子沿坡缓缓向上，不一会儿，视野被行道树遮挡，汽车在坡道上行驶了一段距离，停在一扇雕花铁门前。


    大门打开，路边树木修剪整齐，与之前看到的那些造型全然不同，起初齐峳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一处高档小区，他朝前远眺，无论怎么看，目光所及之处都仅有一幢建筑。


    穿书之后，齐峳还是第一次来到他本该居住的家。他好奇地打量屋前的喷泉，乳白的石雕形似长着翅膀的女神，从他的角度看去，女神低垂的眼眸似乎也正投向他。


    或许是见他太久未动，王叔主动下了车，为他打开车门，他愣了一下，茫然地钻出车外。


    身前的阶梯通向房屋门口，阳光洒在石阶上，竟令人目眩，王叔驾车驶离了环形路，齐峳听着发动机的轰鸣，总算意识到一个现实——这里是齐家。从进入那扇铁门的一刻起，他就已经光临了齐家的领地。


    除他以外，屋内也有人听到了车响，几乎是在齐峳迈上第一级台阶的同时，一位中年女性从从门口迎出来，刚一见他便喜笑颜开。


    齐峳将原主记忆里的脸与面前人对上号，来的是老保姆陈妈，她二十岁出头就在齐家干事，陪伴了家里三个孩子长大，比起母亲陶宁，原主同她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更长一些。


    “哎呦，看看是谁回来了？”陈妈伸手去接他的背包，语气熟稔地埋怨了一句，“好端端的非要闹着出去住干嘛，现在知道还是家里好了？”


    齐峳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跟着陈妈一同往屋里走。他继承了原主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忆，唯有他穿越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模糊不清，只知道以前这位齐小峳好像因为什么事和家里人吵了架，搬去了大哥齐嵩的闲置公寓，父亲齐兆峰和母亲陶宁也没拦他，任由他两个多月没回家。


    齐峳在陈妈的嘘寒问暖下来到客厅，沙发上的身影立即站起来朝向他，陶宁本人和她的声音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婉端庄，她先朝陈妈一笑，目光随后转到最小的儿子身上，带着笑意道：“小峳，去看书了？”


    齐峳原本还有些担心，怕原主闹出离家出走一事会在家人间生嫌隙，眼下从陈妈和陶宁的对他的态度看，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仍是家里的宝贝老三，能由着性子吵点小架反倒是受宠的标志。


    他“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懂事，陶宁弯了眉眼，脸上笑意更胜，“我才不信，是偷偷去哪玩了吧？”


    “衣服都弄脏了，等下阿嵩回来肯定要笑你。”陈妈也跟着笑，拍着他的肩膀轰他去楼上洗澡更衣。


    齐家主楼呈“凹”字型，会客厅、餐厅和主卧都在一楼，齐峳沿着楼梯向上，二层是大哥齐嵩和二哥齐嵘的房间，他自己的房间则是在三层。


    家中一切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当他站在铺满镶木地板的卧室环顾四周时，齐峳忍不住稍稍埋怨了一下和父母闹别扭的齐小峳，虽然齐嵩的小公寓也不错，可要不是这家伙非要吵着出去住，他就能早两个月住上豪宅了。


    卧室连着洗手间，齐峳在衣柜里翻找一阵，选出身居家又得体的衣服，听话地去冲了个澡。吹完头发，他躺在床上瘫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回到楼下。


    刚好，一个男人进了门，脱下来的外套被陈妈笑呵呵地拿走。


    齐峳反应了一秒，认出这是他的哥哥齐嵩，陈妈挂完衣服，回头瞥见他从楼梯上下来，乐得噗嗤一声：“今晚有客人，你可不能穿这个。”


    齐嵩也看过来，弯了弯唇说：“换成我给你买的那件吧，藏蓝色的，适合你。”


    “哦……”齐峳只好退回去，靠着颜色找出了大哥说的那件衣服，换上，衬衫修身板正，布料硬，不如之前那件居家服舒服，明明是在自己家，却要穿得像参加典礼，他默默叹气，心想这种日子最好不要每天都过。同时，他也开始好奇今天的来客究竟是何人。


    客人是同齐兆峰一齐出现的，两位女性一个与齐兆峰有些相像，另一个看起来与齐峳同龄。他们有着共同的相似点，都是“齐”姓。


    年长的那位是齐知澈，齐秉然的二女儿，齐兆峰的姐姐。年轻的则是她的女儿齐渺，年龄正好卡在齐嵘和齐峳之间。


    齐峳想起那名和廖南晨通话的女生，作为同辈中唯二的女性，眼前的齐渺正是嫌疑人之一。不过，对方和原主好像不是很熟，除去刚见面时打过招呼外，直到用餐结束，齐渺都没怎么和他对上过视线。


    整场晚宴给齐峳留下的印象十分稀薄，齐嵩在赔笑，齐渺专心吃饭不吭声，大人们的聊天他听不懂，菜他也吃不习惯，从头至尾都很煎熬。


    之后齐兆峰和齐知澈似乎有其他事要谈，两人一起去了二楼的书房，走前，齐知澈扭头看了眼齐渺，齐兆峰注意到，立即摆了摆手，叫小峳带渺渺去楼上逛逛。


    齐峳听令，领着跟在他身后的齐渺去了他的房间。


    齐渺饶有兴致地环视一圈，齐峳也跟着四处打量，他同样对这间不甚了解。


    不久前躺过的那张床正对着墙上的曲面电视，右手边的落地窗占据了墙上三分之二的面积，书桌在左侧，干净得一尘不染，毫无使用痕迹，嵌入式书架中不见名著或课本，只有几本漫画，其余空间整齐地摆放着游戏卡带和小玩偶。


    齐峳凑上去看了看，只认得杰尼龟和皮卡丘。


    以前……应该说是“前世”，他对游戏和动漫之类的东西不了解，与其说不感兴趣，不如说压根没机会接触。他那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病床上度过，唯一的娱乐是听音乐和看看小说，还把自己看成了近视，身上的不治之症又增加一件。要说有什么遗憾……算了，又不是事故死，无论家人还是他都早有心理准备，唯一可惜的是追读的几本小说看不到结局。


    不对，并非全都看不到。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至少这个世界的结局他能亲眼目睹。


    “看不出来呀，你这么幼稚。”齐渺也正对着橱柜研究，她指了指黄色的皮卡丘，笑起来，“我小学二年级看过。”


    “哈哈……”齐峳跟着笑两声，没往心里去，齐渺很快转移了目标，她看他一眼，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齐峳点了下头，对方打开柜门，从两个手办之间拿出个小玩意，“这是什么？拓麻歌子！居然还是实体机，你爱好挺古早的。”


    “嗯？嗯。”


    “我看看，是彩版，如果是黑白的那就真是老古董了。”齐渺兴致颇高，自来熟地拿着按了几下，在看清屏幕后声调慢慢降了下来，“原来你没在玩儿啊，都被你养死了。”


    “啊……”这是原主的东西，齐峳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唉，没什么意思。”齐渺失去兴趣，将东西放回原位，转头去看漫画的书脊，“好无聊，我能在你这儿看漫画吗？”


    “可以。”


    “那我拿走这本了。”她抽出一本，坐在屋里的小沙发上一个人读起来。


    齐知澈来叫女儿离开时，齐渺只把第二册看了一半，“唉，只好下次再看了。”她合上书，脸上没什么表情。


    送完客，齐嵩也说要走，晚上他喝了点酒，眼神有点不聚焦，司机已在外面等候，陶宁和陈妈一同送他出来，叮嘱道：“小峳，哥哥有点醉了，你今晚看着点他。”


    齐峳原本只是乖巧地跟在后面，闻声当即一愣：“我？”


    他以为今晚自己会顺其自然地住下，没想到，陶宁居然默认他要和齐嵩一起回对方那个小公寓。


    “我、没问题，交给我吧！”他声音顿了一下，光速改口。


    陶宁被他喊口号似的语气逗笑，伸手在他脑后抚了一下，直到坐上车，齐峳仍觉得自己脑袋上残留着这份触感。


    齐嵩的公寓实际和“小”字全然不沾边，只是跟齐家的别墅相比有些不够看，齐峳轻车熟路地搀扶着哥哥到了门口，抓着对方的右手食指打算指纹解锁，第一次失败了，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唰地打开。


    “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里面的人仰着一张笑脸，五官漂亮得近乎张扬，像大明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齐峳蓦地想起，原作中齐嵩是不是就娶了个美女歌手来着？


    “哎呦，行啊你，趁我进组这几个月换口味了？”明星脸看到门外的两人，眯着眼打趣。


    齐嵩勉强抬了下头：“别瞎说。你再好好看看呢？这是我亲弟弟。”


    其实不是亲的——齐峳忍不住在心里补上一句。


    “不好意思啊小峳，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偶尔会过来。”齐嵩接过明星脸倒的水，仰头喝了大半，吐字清晰不少，“她是个演员，你可能认识，前阵子她去拍戏，刚好你又过来……”


    对方欲言又止，齐峳一听便懂：“没事，我今晚回家住。”


    “不犟了？”


    “嗯嗯，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回去后一定重新做人。”他保证得很流畅，跟父母吵架离家什么的事原主干的，他不清楚，认起错来没任何心里负担。


    齐嵩笑着伸手在他头顶抓了几下，把他头发弄乱，兄弟间的亲昵举动叫他感到有些别扭。


    漂亮明星则是朝他挑了挑眉：“不错不错，很识趣嘛弟弟。”


    齐峳走得特别痛快，他才不想跟疑似情侣的两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但他也没打算立即返回齐家，陶宁以为他和哥哥在一起，齐嵩以为他乖乖回了家，面临这种大好机会，他准备偷摸去找楚峦心。


    以猫的形态去。


    不巧的是，楚峦心家已经亮了灯，他没办法变成人给自己打开窗，只能从消防楼梯跳上窗台，用猫爪子在玻璃上胡乱扒拉。


    楚峦心明显注意到了，给他开了窗，手机仍放在耳边与别人通话：“它回来了。”


    齐峳不小心摔在地上，夹着尾巴立起来，隐约听见电话另一头的人在问：“什么？谁回来了？”


    “猫。”楚峦心往地上一瞥，“我回来时它不在家，但刚刚从窗户进来了。”


    “哦——”对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拖得老长，“我懂了，它是只百家猫。”


    “百家猫？”


    “对，就是说它没有固定的主人，也不想被圈养，到处去不同人类家里蹭吃蹭喝。白天你不在家，它肯定是跑去别人那儿要饭了，晚上回来可能是想……睡我给它买的豪华猫窝？”


    什么百家猫，齐峳无语，转念一想，他确实是从齐家吃了晚饭过来的，又觉得廖南晨讲话有点道理。


    楚峦心“哦”了声，垂下眼，眉心蹙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齐峳没发觉他的表情变化，只是单纯感应到他好像不太高兴。


    待楚峦心挂断电话，齐峳立即凑上去去蹭他的腿，竭力表现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又有风吹进来了，这个季节多雨，齐峳听着外面愈来愈响的雨声，渐渐蹭累了。可楚峦心还是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在原地摆弄着手机。


    他想，他是不是真的选错了，楚峦心不喜欢猫，他抖机灵变成的样子根本毫无用处。


    “咪呜。”齐峳失落地叫了一声，尾音被窗外乍起的雷声盖了过去。


    楚峦心随之抬头，握手机的那只手垂了下来。


    齐峳疑惑地扬起脸，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串雷声。


    楚峦心慢慢向后退去，直至后背抵在墙上，他偏过脸，不再朝向窗户，目光虚虚地落在地面。


    脚边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撞了他一下，他没动，整个人仿佛僵住一般。


    难道他怕打雷？不太像啊……上次下雨没看到他有这种反应。


    齐峳努力昂着头观察，对方看起来并不惊慌，脸上也没出现恐惧的神色。此刻的楚峦心看上去仅仅是有些……茫然？


    “喵。”齐峳又叫了声，楚峦心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靠着墙面缓缓蹲下，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


    好重。齐峳道不出任何怨言，轰隆隆的响声从天空滚过，一人一猫近乎静止，谁都没有再动。


    在突如而来的阵雨中，齐峳改变了想法。


    变成猫说不定是他做出的最聪明的决定。如果是猫的话，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在这样的时刻静静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了。


    过了零点就是隔日了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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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家中人和百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