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友与旧伤

作品:《重逢于夏末

    清晨的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洒在老宅的木地板上,像一道温柔的裂痕。


    林知夏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但被子还留着余温。他坐起身,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锅铲碰着铁锅的声音,还有水龙头流淌的哗响。


    他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悄走到厨房门口。


    沈叙白正系着那条褪色的蓝布围裙,背对着他,在灶台前煎蛋。阳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锅里的蛋滋滋作响,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


    “你什么时候起的?”林知夏靠在门框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叙白回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五点。我想……给你做顿早饭。你以前总说,我煮的面难吃,可煎蛋,我练了三年。”


    林知夏笑了,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那我得尝尝,是不是真的进步了。”


    沈叙白的手顿了顿,锅铲停在半空,声音轻得像叹息:“知夏……我有时候会怕,怕这一切是梦。怕我一睁眼,又回到那个山间小屋,独自听着雨声,写那些永远寄不出的信。”


    “不是梦。”林知夏收紧手臂,声音坚定,“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


    早餐是简单的煎蛋、烤面包和热牛奶。两人坐在小餐桌旁,像多年前一样。墙上那面“时间墙”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第三年的空白格子,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今天……我想把那块空白补上。”林知夏忽然说。


    沈叙白抬头看他,眼神柔软:“写什么?”


    “写‘他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林知夏笑着,眼里却泛着光,“可以吗?”


    沈叙白没说话,只是起身,从抽屉里找出彩色粉笔,递给他:“我陪你一起写。”


    两人蹲在墙边,肩并着肩,像当年一样。林知夏写下那行字,沈叙白在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白山茶。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又仿佛未来已来。


    ?


    午后,门铃忽然响了。


    林知夏去开门,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盒点心,眼神复杂。


    “苏晚?”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苏晚是林知夏的大学闺蜜,也是他唯一知道他与沈叙白过往的人。她曾劝他放下,也曾陪他在雨夜里哭到天亮。


    “我路过。”苏晚笑了笑,目光越过他,看向屋内,“听说你最近常来老宅……我就猜,是不是他回来了。”


    林知夏没否认,侧身让她进来。


    沈叙白从书房出来,看见苏晚时,神色微怔,随即礼貌地点头:“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晚打量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锋利:“三年不见,沈先生倒是看起来……比从前更憔悴了。”


    沈叙白没反驳,只说:“我回来了,是来赎罪的。”


    “赎罪?”苏晚冷笑,“知夏这三年没谈过一次恋爱,每年夏末都来这栋房子坐一整天。你知不知道,他连维也纳的邀请都拒绝了?就为了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沈叙白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线头:“我知道。我……不配。”


    “你当然不配。”苏晚语气严厉,“但知夏愿意原谅你,那是他的事。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能陪他多久?你的心脏,还能撑几年?”


    空气瞬间凝固。


    林知夏皱眉:“苏晚,别说了。”


    沈叙白却抬眼,直视苏晚:“我不知道。医生说治疗有效,但不确定能活多久。可我知道——哪怕只剩一年,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命运只给我一年,那我就用这一年,把剩下的日子都活成‘永远’。”


    苏晚沉默了。


    她看着沈叙白,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与痛楚,终于叹了口气:“知夏,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是个独立的人。别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困在回忆里。”


    林知夏走上前,握住沈叙白的手,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不是被困在回忆里。我是选择和他一起面对未来。他回来了,我就愿意再信一次爱。”


    苏晚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良久,才轻声说:“……罢了。只要你开心,我便不多言了。”


    她放下点心,转身离开,临出门前,留下一句:“知夏,你要是再哭,我可不会再陪你喝酒了。”


    门关上,屋里又恢复安静。


    沈叙白低声说:“她是对的。我不该让你等我,更不该让你为我放弃梦想。”


    林知夏却笑:“可我等到了你,不是吗?至于梦想——我的梦想从来不是去维也纳,而是和你一起生活。你回来了,我的梦想就实现了。”


    沈叙白将他拥入怀中,声音哽咽:“知夏……我发誓,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爱你。”


    ?


    傍晚,沈叙白接到一个电话。


    他走到天台接听,声音压得很低,但林知夏站在楼下,依稀听见“父亲”“医院”“病情恶化”几个词。


    沈叙白回来时,脸色苍白。


    “怎么了?”林知夏问。


    “我哥打来的。”他坐下,双手交握,“我爸……突发心梗,进了ICU。医生说,可能撑不过这周。”


    林知夏一怔:“你……要回去吗?”


    沈叙白点头:“他是我父亲,我必须回去。而且……他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可现在,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我活得不后悔。”


    “我陪你去。”林知夏立刻说。


    “不用。”沈叙白摇头,“这是我的事,我得自己面对。而且……我怕你去了,他会更激动,对病情不利。”


    “可你一个人……”


    “我不会再逃避了。”沈叙白握住他的手,“这一次,我面对的,不只是你,还有我的过去,我的家庭,我的命运。等我回来,好吗?”


    林知夏看着他,良久,终于点头:“好。我等你。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再不告而别。”


    “我发誓。”沈叙白吻了吻他的指尖,“这一次,我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


    当晚,沈叙白收拾行李。


    林知夏默默帮他叠衣服,把那件他最爱的灰衬衫放进箱底,又塞了一小瓶桂花蜜进去。


    “带着它。”他说,“想我的时候,就闻一闻。”


    沈叙白抱住他,久久不语。


    火车是凌晨三点的。


    林知夏送他到车站,雨又下了起来,细密而凉。


    检票口前,沈叙白忽然转身,将林知夏紧紧拥入怀中,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记住他的温度。


    “等我回来。”他说。


    “我等你。”林知夏回应。


    列车缓缓启动,沈叙白的身影在车窗后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雨夜中。


    林知夏站在原地,雨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衣,他的心。


    可他知道——


    这一次,不是告别。


    是等待。


    是重逢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