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物与旧事
作品:《重逢于夏末》 雨后的老宅,安静得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阳光斜斜地穿过斑驳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屋外,巷子里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还有小贩推着车叫卖“糖画——糖画——”,声音悠远,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
林知夏坐在那架旧钢琴前,指尖轻轻抚过琴键。
三年未碰,音色已有些走调,却依旧熟悉。他按下几个音,试了试和弦,缓缓弹起那首未完成的《白山茶》。
旋律温柔而哀伤,像一场迟迟未醒的梦。
沈叙白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他没有打断,只是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林知夏的背影上,像在看一幅失而复得的画。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才轻声说:“你把它写完了?”
“没有。”林知夏回头,眼神平静,“只写到你离开的那天。后面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沈叙白走近,在他身边坐下,木制琴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过去:“这是我三年来写的信,每天一封,一共1095封。我没寄出,但……我都写了。”
林知夏接过,指尖微颤。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低头看着信封上那行熟悉的字迹——“致知夏”。
简单两个字,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他心底最深的锁。
“你为什么……要回来?”他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叙白望着窗外,声音低沉:“因为医生说,新型治疗有效,我的病情稳定了。也许……我能活得久一点。久到,能陪你到老。”
林知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却又迅速黯淡:“可你当初走的时候,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让我以为……你从没爱过我。”
“我爱。”沈叙白转过头,目光灼灼,“我比你想象的,更爱你。正因为我爱,才不敢拖累你。我怕你看着我倒下,怕你为我哭,怕你后半生都活在遗憾里。”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知夏的手,掌心微凉,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可我现在明白了,爱不是逃避,是面对。是我太懦弱,用了最伤人的方式去‘保护’你。”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低头拆开那封信。
第一封,写于他离开后的第三天:
“知夏:
今日阴,无雨。我坐在山间小屋的窗前,听见远处有孩子在唱你教过的歌。我忽然想起,你曾说,想和我一起老去。可我怕,我等不到那天。
我走了,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
请忘了我,去爱一个健康、完整的人。
——叙白”
第二封:
“知夏:
我梦见你弹琴,我站在老宅的天台看星星。你叫我上去,可我走不到。我醒来时,手心全是汗。
我多想回去,可我不敢。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
第三封、第四封……每一封,都写着“我不在你身边,但我每天都在想你”。
林知夏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你……何必呢?”他哽咽,“你明明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脆弱的样子。”沈叙白低声说,“我不想你为我放弃梦想,为我守候,为我牺牲。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可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更好’的人生。”林知夏抬头,眼中泪光闪烁,“我想要的,只是你。”
沈叙白怔住。
林知夏站起身,走到墙边,轻轻掀开一块被爬山虎遮住的木板。
后面,是一面用彩色粉笔画的“时间墙”——他们曾约定,每过一年,就在墙上画一道线,写一句想对对方说的话。
第一年,沈叙白写的是:“知夏,我想和你住一辈子。”
第二年,林知夏写的是:“叙白,你煮的面真难吃,但我爱吃。”
第三年,空白。
“你走后,我再没动过这面墙。”林知夏轻声说,“我每天来看一眼,假装你还在。我甚至……留着你用过的杯子,你穿过的衬衫,你最爱的那支钢笔……我都留着。”
沈叙白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声音沙哑:“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不是辜负。”林知夏闭上眼,“是错过。但还好,我们还有机会,把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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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人开始整理老宅。
沈叙白爬上阁楼,清理堵塞的排水管;林知夏在厨房擦拭积灰的灶台,发现橱柜里还放着一罐未开封的桂花蜜——那是他们去年夏末一起做的,说好要留到冬天煮茶。
“你还记得吗?”林知夏举起玻璃罐,笑着问,“你说,要等下雪那天,煮一锅桂花茶,坐在天台看雪。”
沈叙白从梯子上下来,接过罐子,指尖与他相触:“我记得。我还说,要是下雪,我就在雪地里为你弹一首曲子——虽然我不会弹琴。”
“那现在呢?”林知夏笑,“现在你还能为我做点什么?”
沈叙白看着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小锤子和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行字:
“林知夏与沈叙白之宅,建于20XX年夏,修于20XX年夏末。”
“我回来了。”他说,“我要把这栋房子,重新修好。不是为了回忆,是为了——未来。”
林知夏的眼泪又来了。
他蹲下身,握住沈叙白的手:“那……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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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老宅亮起了灯。
他们用旧蜡烛和玻璃瓶做了简易的灯,挂在天台。风轻轻吹过,烛光摇曳,像无数颗星星落在人间。
林知夏坐在天台的旧藤椅上,沈叙白坐在他身旁,两人中间放着那罐桂花蜜。
“其实……”林知夏轻声说,“我去年收到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邀请,他们想聘我做客座讲师。”
沈叙白一怔:“你去了吗?”
“没有。”他摇头,“我拒绝了。我说,我还有未完成的曲子,要等一个人回来听。”
沈叙白沉默片刻,忽然说:“等老宅修好,我陪你去维也纳,好不好?我想听你在金色大厅弹琴,我想站在台下,为你鼓掌。”
林知夏笑:“你不是怕拖累我吗?”
“我现在不怕了。”沈叙白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因为我知道,爱不是负担,是力量。是你让我有勇气活下去,活得更久,更好。”
远处,钟楼响起七下。
夏末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和旧时光的温柔。
他们并肩坐着,谁也没说话。
可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为见证——
两颗心,终于在夏末的夜里,重新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