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穿为伶人后全京都为我应援》 雨歇,白阮离被班主拉扯进帐内,幕后泥泞一片,冷气自足下往上窜,周遭目光刷地落到她身上。
没人招呼她,没人让路。倒是手中那枚金锁在昏黄烛光下晃了晃,照得满帐人眼底都沉了几分。
她脚步顿了顿,想再演回原主的人设上去,谁知还未张口,就有人开始嘲讽:
“哟,还真拿着?”
冷笑声从角落飘来,“你唱的是哪路戏,自己心里没数?也配拿赏?”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扑上来——
“交出来!”
白阮离一惊,险些退倒,她下意识护住锁,身子一偏,力道卸开,反将来人撞开半步。
不能丢,这可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哪怕经这一闹,四周也没人拉架,没人出声,白阮离反而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充满了恶意,仿佛她是一个“脏东西”。连厉班主都在角落冷眼旁观,只摸着下巴,似乎这一出不值干涉。
她牙关打颤,像背台词一样,怯生生地说:“是王爷赏的……我不敢私拿……谁不信,可亲自去问……”
故意将“王爷”两个字咬得清楚,赌的就是无人敢往上牵扯。
“王爷?还真敢扯这尊杀神?你果真是疯了,还威胁上我们来了。”
“之前那腔调可不是新角该有的,怕不是……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听说啊,这种唱着唱着变了腔的,要不是借尸回魂,就是哪路野魂钻错了身。”
有人冷笑,有人悄悄退后。
白阮离指尖顿了顿,却仍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将金锁收进袖中。
她心下雪亮。她顶的恰好是死人角,被班主看出来换了魂,还拿了王爷的赏。如今这班社避讳她,已然容不下她。
她目光扫过厉班主,也不介意再添把火:“但金锁可是王爷当着厉班主的面赏的。”
果不其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不重,却不容抗拒。
“够了。”厉班主方才开口,门帘却被人一把掀起。
那人脚步急促,衣摆沾着水气,是跟在王爷身边的陪侍“贵平”。
“方才为王爷献戏那位‘梨音’姑娘可在?”
空气再次凝住。
白阮离眼角微挑,注意到四周那些人脸色瞬间一变:有的错愕,有的惊惶,还有的……在强忍嫉妒。
她没有立刻答话,只站出来,把袖中的金锁重新露了出来。
贵平也看见了,立刻堆起笑来:“王爷吩咐了,邀姑娘独自移步柳桥楼,再唱一折儿。”
厉班主捻着胡须,一改态度,沉声道:“梨音,还不快谢过王爷恩典?”
白阮离垂首行礼,唇边带着一点讽刺的笑,“多谢王爷隆恩。”
众人散去,唯独一个瘦弱的身影停在门口。
那女子眼中尚有些余惊未消,嘴唇微颤,仍道:“这身衣裳你在路上换,我等你回来。”
白阮离听声识出,是方才在台口悄声提醒“别回头”的那位姑娘。她心头动容,却也只轻轻点头,接过衣裳,不敢多话。
马车驶出巷口,车轮碾过积水,风声呼啸。
白阮离坐在车内,换过衣裳后,终于能喘一口气。她望着窗帘外翻涌的夜色,心思却越转越快。
王爷真会这么好心,只是想再听一折戏?
她看过太多剧本了,这种情节,十有**是局。所谓“赏识”,也可能只是让她作为炮灰的开场白。
白阮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的班社是留不下了。哪怕不被撵,早晚也会出事。可她不能再流转漂泊,否则原主的愿望完不成,她要死。
既然靠不住别人,那就只剩一条路:这位杀神王爷对她的“价值”产生了兴趣,那她就不能再装兔子。但直接谈为他编戏颂德,目的性太强。那么她可以拿她独有的现代运营那一套作为筹码,她懂得怎么把角捧红:舞台塑人设,声线养角色,一环扣一环,能让人追到上头。
一人唱是唱,一群人唱也是唱。只要拉到投资,她可以找个好位置,自己立个班;若不成,还能典了金锁买一小楼。
……
马车停下了。
白阮离回过神来,掀帘而出,微凉夜风扑面。
她抬眼望向酒楼二楼匾额,暗暗吸了口气,心底却打着鼓:此刻不能露怯,否则王爷翻脸,她这出“逆袭戏”,恐怕也就是一折绝唱……
白阮离随贵平踏入内室,脚步轻得几不可闻。檀香袅袅,那人斜倚榻上,指间一枚黑子悬于棋盘之上,未落。
她立于近门处,不敢冒然靠前,只俯身行礼,嗓音温软克制:
“梨音谢王爷赐见。”
没有回应。
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一响。
白阮离屏住呼吸,知道这是对她的第一重考验。她不再出声,仿佛化作一尊泥塑,连衣料的摩擦声都敛去。
良久,谢珩终于开口,声线慵懒,却带着彻骨的凉意:“孤的赏,可还称手?”
白阮离顿了顿,遂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却稳了下来:“金锁贵重,梨音卑贱,不敢言称手。但王爷若想听京中传颂的不是‘杀神’之名,而是‘安平’之威……梨音或有一法,可为王爷解忧。”
“哦?”谢珩尾音微扬,似笑非笑。
“市井小民,最爱议论王公贵胄,禁之不绝。与其任流言纷飞,不如……为其造一个口舌。”白阮离眼角轻瞥,观察对方神色。
谢珩正把玩一枚棋,似乎在听,她心里那根绷着的弦,倒松了半寸。
于是她换了个声调,娓娓陈述:“京中民心便是最好的口舌。可专造几位‘唱角’,再设榜挂签。令百姓为心仪的伶人投签助阵……这法子虽俗,倒叫人记得久。”
“你方才说什么?”谢珩终于抬眼看她,语气不重,眉间似无情绪。
没有情绪,反而要命。白阮离忙在脑内思索措辞,他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着实是难猜啊……
谢珩淡声一句:“你这是设角唱戏,还是招兵点将?”
白阮离轻垂眸,“王爷既归京,百姓只知兵胜,不知人心。而唱戏……是听者有意,愿传其声。”
她顿了顿,低声续道,“民女不求出头,只愿借声扬名。哪怕身贱,也愿为王爷唱折,日后将王爷北征之事编演新戏,若是百姓欢喜,久而久之臣民唱颂、百姓传说……不成了一桩美事?”
谢珩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她,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她身上:“你可知,妄议朝政、结交民心,是死罪?”
白阮离背脊一凉,立刻跪伏于地,“梨音不敢。若王爷不喜,梨音也可只唱王爷喜欢的……”
这话没入香雾缭绕,却叫谢珩眼底起了微澜。
他忽然勾了下指:“近前。”
白阮离背脊一僵,膝行几步,于那人榻前三尺处停下。
她似乎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
谢珩拿起一枚黑子,指尖轻转,忽而低笑,嗓音不重,语气却冷:“你这般会说话,孤倒在想,若断了你这喉,你还能不能唱?”
白阮离心头骤紧,尚未来得及反应,一点冰凉贴上她颈侧。
谢珩手腕微动,棋子顺着她脖颈缓缓下滑,未真正加力,却令人寒毛倒竖。
“王爷……”她嗓音轻颤,这次不是装的。
谢珩睨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北疆有种鸟,学人言语,惟妙惟肖……后来太吵,被孤掐断了脖子。”
白阮离屏住呼吸,连颤抖都死死压住。
完了。她心想。这杀神根本不在乎什么班社运营,他只是在享受掌控生杀予夺的乐趣。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时,喉间压力倏然消失。
谢珩已收回手,将那枚棋子随意丢回棋罐,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
白阮离低头,只等对方一句“荒唐”或“杖责拖走”。
那人却沉默片刻,未再言语,只伸手从棋罐中取出一枚新的白子,指节缓缓一捻,落在棋盘中央。
清脆落子声响起,他淡声道:
“梨音姑娘是个聪明人。”
他似乎很满意她这副“知趣得很”的模样。
又淡声续道:“你以为你适合做这其中哪一子?”
白阮离没有立刻作答。
谢珩这已经是在明晃晃告诉她:“我知道你没有容身之所了。”他甚至连这场“献策”都早就猜到,知道她急着翻身,以再唱一折叫她过来,实则却一直在试探,等她表态。
她眼帘一垂,将情绪遮住,半晌才开口,嗓音一如既往地软:
“梨音出身贱籍,眼下更无班可归,只愿借此小技,替王爷分忧。若王爷看得上,梨音愿以此法重整班社,立戏楼一座,唱出新声。”
话说得恭顺,但她却已经“主动入局”了。
谢珩指间棋子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未再深问。
片刻后,他只淡淡一句:“你先退下。戏楼之事,孤自有定夺。”
白阮离心口像被重石砸中,一出门脚下便虚,一靠上门柱,整个人就如被捶塌的纸人,连骨头都软了,心脏仿佛要从喉间蹦出来。
谢珩那目光,简直要命。她前世见过多少导演、资方、金主甲方,个个都吃她那一套“开声即摄魂”。可这位王爷不一样,只一眼,就似将她整条命,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她轻轻扇着风,低声骂自己:“一个深宫摄政王,能当他是投资人么你……”
白阮离行至门口,正要离开时,身后忽传脚步声。
“梨音姑娘且慢。”
白阮离一顿,心底隐隐泛起不安。
贵平笑容依旧恭顺,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温声:“王爷说,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最怕行差踏错,故而派这位‘铁屠’护送。他曾在北疆一夜屠尽三帐叛匪,有他护着,京城里等闲的魑魅魍魉,近不了姑娘的身。”
白阮离抬眸,看向那名叫“铁屠”的虬髯大汉,对方咧嘴一笑,手不自觉地在刀柄处摩擦了一下——正是之前在台后执刀砍人那位。
刹那之间,她只觉耳畔轰鸣,脑海里浮现那颗滚落的人头,鼻间似仍残着血腥气。
果然,既是赏了她,便时刻监管着。谢珩已查清了,她和过去那位梨音不同。但他似乎不在乎,他只要她能唱,只要她有用。可若有二心,她的喉,真能断得。
“多谢王爷体恤。”她垂首答得极慢,语气温顺。
铁屠俯首一揖,嗓音粗哑:“属下奉命,护送梨音姑娘回班。”
白阮离回过神来,声音极轻:“有劳了。”
风从窗户灌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腥味。
白阮离提裙下车。夜风一扑,灯火微摇,旧戏园的匾额在阴影中几乎辨不清。
一名女子蹲在石阶边,怀里抱着一堆杂乱的包袱,旁边散落几件破行囊。那身影瘦削单薄,夜风一吹,衣角几乎要被掀走。
白阮离知道对方是一直在等,抬步走去。那女子抬头,见了她,眼底的水光似要落下,却只是轻轻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