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穿为伶人后全京都为我应援

    下一瞬,那女子起身,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白阮离:“梨音,你可吓死我了!”


    白阮离浑身一震,像才从木头里挣扎出来,迟疑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背:“无妨……我没事……”


    眼前这女子唤作柳小满,是这班社里与原主关系最亲近之人。两人同吃一碗饭、同挤一张床。柳小满虽生得瘦弱,性子温吞,却比谁都护短。原主被暗中使绊子,她悄悄教她绕开;原主苦练不成,她陪着偷灯点夜油。


    这样的人,恐怕,是她最瞒不住的。


    白阮离思忖着如何开口,对方却先一步哽咽道:“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救了大家,怎么还敢赶你?唱得明明那么好,他们就看不得你好……他们是畜生!”


    她喉咙一动,干脆道:“我不是‘梨音’。”


    柳小满的泪水一滞,愣愣地看着她。


    “梨音走了。”白阮离垂下眼,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我答应她,要替她唱成名角。”


    风忽然吹起,摇得灯影乱晃。柳小满的唇颤了几下,像在权衡什么。


    “……我信你。”她忽地开口,声音发颤,“你救了整个班社,不会是厉鬼。梨音若真死了,她也不会害人。若她真托你活着,那该是件好事。”


    白阮离抬眸,眼神一瞬间柔了几分,旋即又沉静下去:“可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柳小满苦笑一声,“我都被他们赶出来了。如今天大地大,我们两个都是被逐的。别的班子……肯定也不会要你。”


    白阮离垂下眼眸。


    柳小满是因她才受无妄之灾,而她没法解释太多。


    她拉着柳小满,掌心比柳小满的还热,两人各提上几包行囊。


    “走吧,夜里凉,先去找个地方歇息。”


    两人在西街尽头租到一间旧客舍。屋子狭仄,墙皮剥落,风一吹连窗纸都在颤。


    柳小满蜷在角落,看着那盏昏黄的油灯出神。


    “梨音,”她轻声唤,“你要唱戏,可我们该去哪儿唱啊?京里前阵才塌了一座大戏楼,连灯都拆了。”


    “哪处?”白阮离问。


    “就南城码头那座。”柳小满低声道,“听说出了人命,贴了封条。据说……死的还是位名角。”


    话音一落,空气顿冷。


    白阮离指尖轻顿,脑中却浮现那颗滚落的头颅。


    名角,又是名角。人命、戏楼、血腥……这一行原就与“死”近,可他们原来待的那班社,王爷杀的也是位名角,不也还开得好好的吗?


    恐怕真正让那戏楼倒的,不只是人命的问题。但她若在意这些,便该死在台上了。


    她垂眸笑了笑:“哪儿都能唱。总会有人听的。”


    柳小满望着她,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白阮离伸手拨灭灯芯,淡声道:“你先睡。明日或许,就有地方唱了。”


    毕竟,她有可能“傍上金主”,就看谢珩会不会被她的“价值打动了。


    *


    翌日拂晓,门外忽传重响。


    柳小满惊醒,推门一看,外面那张脸露出来的瞬间,柳小满猛地一退,脸色霎白。


    “你——你——”她话都说不全,眼眶里全是惊恐。


    白阮离听到了声音,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将柳小满拉到身后:“别怕,是王爷的人。”


    她迎上前半步,挡在门槛,“胡子大哥,王爷让你找我?”


    他抖了抖手中折叠的纸契,声音粗重:“王爷有旨,让我护着两位姑娘去看个地方。”


    白阮离没动,只盯着那纸契看了两眼:“什么地方?”


    “南城码头。”


    大胡子挠了挠头,咧嘴笑道,“那家出过人命的戏楼。王爷说,若姑娘不嫌晦气,就先暂住,开唱也成。”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几分,“但王爷有令,半旬之内,若不能让里头响起锣鼓声,便收回成命。”


    白阮离心口一紧,果然,没有白得的午餐。谢珩是故意的,他确实找好了戏楼,可也是故意让她去解决剩下的麻烦事……看来这是谢珩给她的第二个考验。


    柳小满脸色更白,手死死攥着白阮离的袖子。


    白阮离回身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没事。”


    她接过纸契,目光掠过上头的印章与朱笔批注。有戏楼就有个安身之处,总比没有的好,她可见招拆招。


    白阮离眼神一转,唇角含笑:“那就劳烦大哥带路了。”


    壮汉微怔,像没料到她竟如此平静,最后只是闷声点头。


    三人绕着小巷往码头走。昨日一场雨落,风更凉了,脚步一深一浅,踩得水坑里满是碎影。


    “梨音,我们真要去那楼啊?”柳小满眼神飘着,声音发虚,“那里封了快一月了……”


    路边流民压低声音说:“听说城南那戏楼半夜有鬼唱死人呢。”


    柳小满听得一哆嗦。


    白阮离不言,只快步往前。


    闹鬼?她一个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还会怕鬼吗?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她记得那楼的位置,旧码头一带,沿街破旧,流民乞儿混杂。


    但那戏楼正好有可以遮风避雨、安下心唱戏的台口,哪怕是唱热闹戏给百姓看。


    倒闭的戏楼就夹在两间油坊中间,门脸窄,台口宽。门前空空荡荡,上头歪斜贴着封条。


    她立在门前,眸光越过封条,落入昏暗楼中。布幔塌落,戏台歪斜,红漆剥落,一应陈设如同被时光弃置。


    忽而一道天光从顶上断瓦缝隙中洒落下来,照亮了静静等待的空台。


    她眼里浮出希冀的光。


    “这里挺好。”白阮离呢喃着,像在自言自语,“破是破了点,但位置不错,近码头,人流大,而且不用风吹日晒。只要法子对了,兴许真能把这楼救活。”


    她心中一松,原先她还担心里面留着案发现场,但看来已经清理干净了。此处正好可以按她自己的想法来改造!码头的人流简直就是天然的观众池。谢珩这‘赏赐’,倒是与她所想的好地段歪打正着了。


    大胡子上前来帮她们开了门,便回去复命。


    戏楼门一开,尘土扑面,蛛网挂梁,空荡得如一座废庙。


    白阮离让柳小满先扫着台口,自己依着前世配音时试镜那一套章程,于门前张贴一纸告示:“离音新班,设角而试,愿者自来。”


    柳小满瞧了眼,低声道:“若来的都不成,你打算如何?”


    白阮离收起笔,神色笃定:“就算只剩咱俩,也能唱。”


    她挽起袖子,从门内抬出旧凳,又踮脚拂去积灰。柳小满提着半桶清水跟出来,两人一人擦门楣,一人清台口。


    风从河面吹来,码头行人渐多,有挑担子的停步,有卖饼的探头。


    “新班招角,离音新戏,听者有福——”柳小满先喊了一声,嗓音发虚,像怕人笑。


    “离音唱新声,旧腔亦可听,天南地北,皆是知音!”


    白阮离笑了笑,自己接了腔,一口梨园调“唤声”,清亮悠远,是她独有的气息控制力。


    一调出,周围几名挑担子的脚夫都被吸了目光。


    然而,他们都是转身便走。大半日过去,好奇探头者愈加少了,一见是这“凶楼”,便纷纷摇头快步离去。一个蹲在对面街角晒太阳的老乞丐哑着嗓子道:“小娘子,你这处楼不干净,招人可难咯。夜里头……有动静的。”


    柳小满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挨着白阮离。


    白阮离不言,只静静打量着这座戏楼。闹鬼的传言无疑是招人和开业的最大障碍,必须解决。


    她并未急于下结论,而是从台前走到幕后,进行了一次细致的探查。


    戏台藻井高悬、椽梁错落,她目光迅速锁定数处阴影死角,结构特殊,藏匿和制造空中回音的绝佳场所。


    接着,她又绕到后台,戏楼最里侧,靠近后山墙的位置,用指节叩了叩木板。“咚咚”,传来的不是实心的闷响,而是带着一丝轻微震颤的干涩空响。


    但这回音……恐怕,装神闹鬼那些人跟她想到同一处去了——利用戏楼本身复杂的建筑结构,尤其是这些视觉死角和空腔,来制造声响,达到装神弄鬼的效果。


    白阮离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她非但不惧,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傍晚,两人把后院里的客房简单收拾出来。柳小满忧心忡忡,食不下咽,怎么也不愿独自待。


    “梨音,若这闹鬼的传言不清,怕是没人敢来,也没人敢听戏了。”


    “小满,”白阮离语气平静,眼神却在发亮,“你怕的到底是鬼,还是装鬼的人?”


    “啊?”柳小满一愣。


    “若是人,我便让他现形。若是鬼……”白阮离露出一抹顽劣的笑,“我便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说着,翻找出她们仅有的行囊,从里面取出旧布、废油皮和一把小刀,又寻来几节竹管。


    柳小满一脸错愕,看她像在拼装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


    “这些年,为了揣摩角色,我也研究过一些拟声装置,”白阮离一边绑线一边低声道,“你且看我做出来这东西如何。”


    不到一炷香,她做出两个简单模型:一只喇叭形、一只长腔形,外头还绑了铜丝和润蜡布,显得有些怪诞。


    她将其中的长腔凑到唇边,压着嗓子,轻轻一发气音。


    下一刻,一个低沉、沙哑,仿佛饱经风霜的老年男声,幽幽响起:


    “是……谁……在……唤……我……”


    “啊!”柳小满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惊恐地看向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白阮离手中的“怪东西”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这……不是戏台上用的调子吧?你怎么……你……”


    白阮离挑了挑眉,又换了腔,尖锐细碎,如厉妇恸哭:


    “还我命——来——”


    凄厉一声,宛若死魂乍现。


    柳小满吓得贴墙蹲下,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阮离恢复正常嗓音,笑道:“只是一点小把戏。若是真有人在装神弄鬼,我这‘鬼’能比他凶上百倍。”


    “我们今晚,”白阮离收起道具,眼神锐利,“就去会会这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