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速之客
作品:《逐光》 傍晚的霞光漫过刑侦支队办公楼的玻璃窗,把走廊染成一片暖橘色。张野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砚舟身后,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小心翼翼的轻响。他肩背微微垮着,活像只闯了祸还妄图用尾巴扫主人脚踝的大型犬,眼神里的讨好几乎要漫出来——没人知道他早上刚把价值七位数的限量款腕表摘下来锁进抽屉,此刻手腕上换了块两百块的电子表,塑料表带还沾着昨天蹲守时蹭的泥。
“你看这盆‘雪点红星’,”他把纸箱轻轻搁在林砚舟办公桌旁,献宝似的揭开上面的透气网纱,露出里面缀满白边红瓣的兰花,“我托城郊老花农特意培育的,花期能撑三个月,比你上次养死的那盆‘墨兰’皮实一百倍。浇水不用太勤,一周一次就行,我都跟老花农学了养护口诀,保证……”
林砚舟背对着他整理文件,指尖划过文件夹边缘的动作带着刻意的利落。他没回头,侧脸线条绷得笔直,下颌线在夕阳里刻出冷硬的弧度。三天前就因为张野擅自替他接下那桩跨省连环盗窃案的协查任务,两人在办公室吵到差点掀翻文件柜——林砚舟最忌讳别人替他做决定,尤其是在案子上,张野偏就踩了这个雷。这七十二小时里,他冷得像块捂不热的冰,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连食堂打饭都特意绕开张野常坐的那张桌子。
张野见他不吭声,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打开递到他眼前。盒子里躺着串老琉璃珠,鸽血红混着蜜蜡黄,被岁月磨得温润透亮:“还有这个,上周在文物市场淘的。记得你去年在夜市被挤丢的那串,颜色跟这个几乎一样……”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盒子边缘——这盒子其实是他母亲收藏的古董首饰盒,单这木料就够买市面上所有仿品,“我知道你不是计较东西,是气我总把你当需要护着的小孩。”声音放软,带着点难得的局促,指节因为紧张微微泛白,“以后你的案子,我绝不瞎掺和,出任务跟你一起去,你让往东我绝不往西,连侧头看北边都算我输,成不?”
林砚舟翻文件的手终于顿住。他垂眸瞥了眼那串琉璃珠,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珠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彩光,晃得人眼晕。倒真像去年深秋在夜市弄丢的那串,当时他蹲在人潮散尽的街角找了半小时,最后是张野把冻得发僵的他拽起来,裹进自己带着烟草味的大衣里——那件看似普通的军绿色大衣,内里衬着的羊绒是特意找老师傅定做的,张野怕他嫌扎眼,特意拆了原本绣着的家族徽标。
沉默在空气里漫延了足足半分钟,林砚舟终于伸手,把那串珠子抽过来塞进裤袋。布料摩擦的轻响里,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总算松了口:“下不为例。”
张野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差点没控制住想拍他肩膀的冲动。手举到半空又猛地顿住,怕刚缓和的气氛再僵住,只能搓着手嘿嘿笑,露出点傻气:“保证!今晚想吃什么?我订你最爱的那家私房菜,他们新出了道银杏炖乳鸽,据说……”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引擎轰鸣。不是普通轿车的启动声,是那种低沉、暴躁,带着金属震颤感的咆哮,像头被唤醒的猛兽,在安静下来的街道上炸出清晰的回响。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吱”地一声停在办公楼门口,尾音拖得又长又傲。
林砚舟皱眉抬头,看向窗外。张野也跟着转头,目光越过楼下的梧桐树,落在那辆亮银色的跑车上时,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下——兰博基尼Aventador SVJ,去年他生日时父亲硬塞给他当玩具,被他丢在车库积灰,没想到在这儿见着同款。
“谁开这么扎眼的车来这儿?”林砚舟的语气里带着点不解,刑侦队的家属里没谁是这风格。
张野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个清亮的女声已经从楼下飘上来,裹着点海风似的潮气和戏谑的尾音:“Surprise,砚砚!”
林砚舟浑身一僵,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张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那辆兰博基尼旁边站着个女人。穿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肤色白得晃眼,海藻似的卷发被晚风拂起,发梢带着点金棕色的挑染。她靠在车门上,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仰头朝三楼办公室的方向挥手,笑容明艳得像刚从杂志封面上走下来,正是赵若繁——林砚舟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三年前举家搬去美国的青梅竹马。
“我从美国回来了,”赵若繁朝楼上喊着,指尖在跑车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引擎盖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走,砚砚,我带你去兜风。新开的盘山公路夜景绝了,正好试试我这新车的性能。”
林砚舟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刚放进裤袋的琉璃珠串,冰凉的珠子硌得掌心发疼。他看着楼下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张野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脸上的笑意早在听到“砚砚”那两个字时就淡了。他看着赵若繁那双踩着细高跟、随意搭在跑车踏板上的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兰花纸箱,忽然嗤笑一声——论砸钱,他车库里那辆改装过的迈凯伦够买三辆这玩意儿,但他此刻只想把这盆“雪点红星”往对方车头上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