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月缺

作品:《逐光

    请假单放在张野桌上的第三秒,林砚舟转身就走。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看对方一眼,像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证物,完成交接便再无关联。


    张野捏着那张纸,指腹蹭过“请假事由”栏里“父术后陪护”六个字,喉结滚了滚。他想说“我陪你去”,想解释那天不是故意忘记手术时间,可办公室的门已经合上,带着风的力道,把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关在了里面。


    医院走廊的灯是惨白的,照得林砚舟眼底的青黑愈发浓重。父亲术后第五天,麻药劲儿过了,整夜疼得哼唧,他就坐在床边,替人擦汗、调整氧气管,直到天快亮时,才趴在床沿浅眠。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碰他的肩膀,林砚舟猛地睁开眼,看到张野站在床尾,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军绿色的作训服沾着些尘土。“刚从现场过来,”张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张彤昱炖了汤,给叔补补。”


    林砚舟没说话,只是慢慢直起身,把父亲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动作很轻,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


    张野的手僵在半空,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烫得他有些发慌。“我……”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那天队里的连环案有多急,比如他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看到林砚舟蹲在走廊抽烟,背影孤得像根被遗弃的烟头,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干巴巴的“有什么事叫我”。


    林砚舟还是没应,目光落在父亲的监护仪上,屏幕上的曲线规律起伏,像在无声地嘲讽着什么。张野站了会儿,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最边缘,转身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时,林砚舟才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印着队徽的保温桶,忽然觉得碍眼,起身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第八天,父亲能勉强说话了,拉着他的手问:“小张怎么没来?你以前总说他靠谱。”


    林砚舟正在削苹果,刀刃在果肉上划出均匀的弧度,闻言手顿了顿,薄皮不断,像条没尽头的线。“他忙。”三个字,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其实张野每天都来。有时是中午,拎着盒饭站在走廊,看他给父亲喂饭,直到护工来换班才离开;有时是深夜,隔着玻璃窗看他趴在床边打盹,手机屏幕亮着,是队里的工作群消息。林砚舟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他甚至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张野,然后提前转过身,对着窗外那棵半枯的梧桐树发呆。


    第十天,下了场冷雨。林砚舟去楼下取药,回来时在病房门口撞见张野。对方手里拿着把伞,伞沿还在滴水,显然等了很久。“我送你回去拿点换洗衣物吧,”张野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你昨晚没合眼,开车不安全。”


    林砚舟绕开他往前走,肩膀撞在张野胳膊上,没道歉,也没回头。张野手里的伞“啪”地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他看着林砚舟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后,忽然想起三年前,林砚舟刚调进物证科,也是这样冒冒失失撞了他,却红着脸说“对不起张队”,眼里的光比走廊的灯还亮。


    第十四天,父亲发了次低烧,林砚舟守在急诊室门口,手心全是汗。张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捏着份血常规报告,说找了相熟的医生看过,问题不大。林砚舟接过报告,指尖触到对方的,像碰到冰块似的猛地缩回。


    “谢谢。”他终于说了句话,却比不说更伤人。客气,疏离,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


    张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急诊室的门开了,护士让家属进去,林砚舟快步走进去,没再看身后的人。张野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像被隔绝在两个世界。走廊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外套猎猎作响,心里却空落落的,比外面的雨天还冷。


    第十七天,林砚舟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抽烟。秋风吹得紧,烟灰被吹得满脸都是。


    “少抽点。”张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递过来一瓶水。


    林砚舟没接,把烟摁灭在花坛里,起身就走。张野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固执的影子。“叔今天能下床了,”张野自顾自地说着,“护工说他想喝豆腐脑,我早上绕路买了点,放护士站了。”


    林砚舟的脚步没停,进了住院楼,直接按下电梯。张野也跟着进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狭小得让人窒息。数字不断跳动,林砚舟盯着楼层显示,张野盯着他的侧脸,谁都没说话。


    电梯到了,林砚舟快步走出去,张野想跟上,却被他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张队,”林砚舟终于正眼看他,眼底的寒意像结了冰,“我请假是来陪我爸的,不是来应付你的。”


    张野的脸瞬间白了。“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不用想。”林砚舟打断他,“案子忙,张队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病房,轻轻带上门。那扇门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张野心上。他站在走廊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觉得很累。他查过无数复杂的案子,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真相,却看不懂林砚舟此刻的眼神,像隔着层厚厚的冰,怎么都焐不化。


    第二十二天,林砚舟扶着父亲在走廊散步,远远看见张野站在护士站,正跟护士长说着什么。父亲笑了笑:“那不是小张吗?叫他过来聊会儿。”


    林砚舟没说话,扶着父亲往反方向走。父亲的脚步慢,张野很快就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个小毯子:“叔,走廊风大,披上点。”


    父亲接过毯子,笑着道谢,拉着张野问东问西。张野一一应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林砚舟。林砚舟看着窗外,像个局外人,直到父亲说累了,才扶着人往病房走,从头到尾,没跟张野说一个字。


    张野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刚才给林砚舟买的热咖啡,已经凉透了。


    第二十八天,林砚舟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带父亲回家休养。张野来了,拎着个大袋子,里面是各种术后护理的用品,从消毒棉到复健手册,一样样摆出来,像在汇报工作。


    “这些都是必须的,”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我问过医生,注意事项都标在手册上了。”


    林砚舟没看那些东西,只是把父亲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张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旧弹壳,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砚”字。“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时找到的,”他把弹壳放在桌上,“你说……”


    “张队。”林砚舟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可以走了。”


    张野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桌上那枚弹壳,像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物证科里,因为找到关键证据而眼睛发亮的年轻人。可现在,那束光好像灭了。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林砚舟正背对着他,整理着父亲的病历,肩膀绷得很紧。张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带上门,把满室的沉默和自己的影子,都留在了门外。


    走廊的灯依旧惨白,张野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响起,是队里的电话,说有新案子。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转身下楼时,脚步有些沉。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层,像铺了满地的碎金。林砚舟站在窗边,看着张野的车消失在路口,手里捏着那枚弹壳,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砚”字,直到指尖发疼。


    一个月的假,还有两天结束。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比这一个月还长,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小砚其实快原谅张野了,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一点点生气,(友情提示,下一话情敌出现[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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