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锅沸时
作品:《逐光》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爬进来时,张野已经对着床头的闹钟看了三分钟。七点十五分,离林砚舟平时起床的时间过了整一刻钟,主卧里还没传出半点动静。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在地板上投下道细窄的光带。林砚舟蜷在被子里,侧脸埋在枕头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映出点不正常的红。
“砚舟?”张野的指尖刚碰到他的额头,就被烫得缩回手。热度比想象中高,像揣了个温吞的小火炉。他想起昨晚林砚舟临睡前嘟囔的那句“热水器坏了懒得修”,喉结忍不住动了动——这人刚忙完沈砚之的案子,连着熬了三个通宵,转脸就跟自己的身体较劲,洗凉水澡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醒醒,先吃药。”张野把他半扶起来,林砚舟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眼神还有点发飘,像蒙着层水汽的玻璃。“头沉……”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抬手想按太阳穴,却被张野攥住手腕。
“发烧了,38度7。”张野把体温计甩了甩,玻璃管里的水银柱节节后退,“昨晚是不是洗凉水澡了?”
林砚舟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被雨淋湿的猫。晨光从窗帘缝里漫进来,照见他后颈的碎发,还有锁骨处那道浅淡的疤——是三年前追查周明哲时,被画室窗台上的碎玻璃划的。当时血顺着白大褂往下淌,林砚舟却攥着证物袋不肯松手,说那里面的颜料残留是关键。张野突然想起程源曦说过的话,说林砚舟这人看着冷静,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犟。
退烧药的胶囊滑进喉咙时,林砚舟皱了皱眉。“苦。”他小声抱怨,尾音带着点没睡醒的黏糊,却被张野塞了颗水果糖在嘴里。柠檬味的酸甜在舌尖炸开,冲淡了药片的涩味,他下意识地往张野掌心蹭了蹭,像只被顺毛的猫。“躺会儿,我去请假。”张野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划过他发烫的耳垂,转身时听见身后闷闷的一句:“晚上想吃火锅。”
张野回头时,林砚舟已经重新闭上眼,嘴角还沾着点糖渣,像个得寸进尺的小孩。他忍不住笑了笑,指尖在他发烫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好,等你烧退了就吃。”
出门前,张野在客厅的暖气片上搭了条毛巾,又把林砚舟的保温杯灌满温水放在床头。桌上的病理报告还摊开着,是苏曼生前的用药记录,红笔圈出的安眠药剂量刺眼得很。他替林砚舟合上报告,心里叹口气——这人总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连发烧都惦记着没整理完的卷宗。
下午五点半,张野提着大包小包推开家门时,客厅里的灯已经亮了。林砚舟正坐在沙发上翻病例,膝盖上盖着条薄毯,听见动静抬头看他,脸色虽然还有点白,但眼神清亮了不少。“同事们说要来蹭饭,”张野把食材往厨房搬,塑料袋摩擦的声响里混着他的笑,“程源曦带了她新调的香水,说要给你的火锅加‘秘方’。”
林砚舟刚站起来就被他按回沙发:“坐着别动,我来弄。”他系围裙的样子有点笨拙,带子在背后打了好几个结才系牢,引得刚进门的程源曦笑出了声。“张队这是转性了?”她把香水瓶放在茶几上,透明的液体里浮着片铃兰花瓣,“以前出任务连泡面都煮不熟,现在还会系围裙了?”
张野耳根有点红,刚要反驳,就听见林砚舟在沙发上轻笑出声。他回头看过去,林砚舟正端着保温杯喝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六点刚过,小客厅已经挤满了人。李姐带来了自家做的虾滑,说她儿子非要让林医生尝尝;小王抱着两箱啤酒,进门就喊“林哥好点没”;程源曦正蹲在茶几旁调蘸料,鼻尖沾了点芝麻酱,活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火锅底料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红油翻滚着舔舐锅沿,把窗外的暮色都染得暖融融的。
林砚舟的烧退得差不多了,被程源曦拉着说了会儿话,又听小王讲局里的趣事,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张野在厨房切菜,偶尔回头看一眼,见他裹着毯子坐在人群里,侧脸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泛着浅红,心里突然软得像被温水泡过。
“张队,香油放哪儿了?”程源曦在客厅喊。
林砚舟站起来:“我去拿。”
他刚走到厨房门口,后腰突然被人圈住。张野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带着点烟火气的热息扑在皮肤上,像揣了个温烫的暖手宝。“别动,”他的声音很低,混着客厅里的笑闹声,显得格外清晰,“以前总觉得你像实验室的烧杯,精准得没温度,试剂加多少、离心转多少圈,永远分毫不差。可刚才看你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
他顿了顿,指尖在林砚舟腰间轻轻摩挲,像在描摹道看不见的轮廓。“像冬天里突然烧起来的炭,明明自己也带着霜,却非要把温度给别人。苏曼的画、孟晚晴的日记,还有周明宇的轮椅……哪件事你不是熬着夜弄清楚的?”锅里的汤沸得更凶了,辣椒的辛香漫进厨房,张野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带着点微醺的认真,“砚舟,我不想再做那个站在实验室外看你的人了。”
林砚舟的指尖在香油瓶上顿了顿,玻璃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颈窝处的热度。他听见客厅里程源曦喊“香油呢”,听见李姐笑小王喝多了在说胡话,听见火锅汤溅在锅底的滋滋声,而身后的心跳声,比这些都要响亮。
“香油在这儿。”他转过身时,张野的手还没松开,围裙带子在他背后松松垮垮地垂着。林砚舟抬手替他系好结,指尖故意在他后腰捏了捏,看见他瞬间绷紧的肩膀,突然笑了——原来冷静自持的张队长,也有耳根发红的时候。
“傻笑什么?”张野的声音有点哑,手却收得更紧了。
“没什么,”林砚舟仰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淬了火,“就是觉得,你系围裙的样子,比穿警服好看。”
客厅里的笑声漫进来,和锅里的热气缠在一起,在玻璃上蒙出层白雾。张野低头时,正撞见林砚舟眼里的笑意,像把揉碎的星光都装了进去。他突然觉得,这满屋的烟火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踏实。
“快把香油拿出去吧,”林砚舟拍了拍他的手背,“再不去,程源曦该把你围裙拆了炒菜了。”
张野松开手,看着林砚舟端着香油瓶走进客厅,被程源曦拉着问东问西,侧脸的笑意温柔得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系得整整齐齐的围裙,突然觉得,以后就算天天系着围裙做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窗外的天彻底黑透了,可这间屋子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锅里的汤还在沸着,把所有人的笑声都煮得暖融融的,像一锅永远不会凉的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