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红绳缠梅的印记
作品:《逐光》 林砚舟是被白梅的冷香呛醒的。清晨七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解剖室,他抬起头时,发现张野正蹲在器械柜旁,往每个证物袋上系红绳——从戏楼的碎瓷片到地窖的青丝,每根绳子都打了个梅花结,他的指尖缠着红线,在晨光里泛着红。
“老法医说红绳能镇邪,”张野抬头时眼里带着笑,“上次矿洞案后你总做噩梦,系个结图个心安。”他说话时,林砚舟注意到他的虎口处有道新伤,是昨天劈铁箱时被斧头划的,现在还贴着创可贴,红绳在伤口旁绕了三圈,像是在祈祷平安。
解剖台上的戏服还摊着,杜丽娘的帔衫在阳光下泛着蓝紫色的光。林砚舟用镊子挑起领口的白梅,突然发现半朵花的针脚里藏着根极细的银丝,抽出来一看,是用头发丝拧成的,上面的DNA标记,同时匹配了苏培生和李兰芳。
“是他们的头发,”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李兰芳在绣这朵梅时,把自己和苏培生的头发缠在了一起,像是在……”张野突然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安稳。
“去李兰芳的旧居看看吧,”张野起身时,红绳从他指尖滑落,正好缠在林砚舟的手腕上,“她妹妹说,姐姐当年在院子里种了满院的白梅,说要等个能陪她看梅的人。”
李兰芳的院子早已荒废,墙角的白梅树却长得格外茂盛,枝头的花苞已经泛红,像是马上就要绽放。林砚舟蹲在树下,在泥土里找到个陶瓷娃娃,是《牡丹亭》里的柳梦梅,娃娃的背上刻着“培生赠”,衣角绣着半朵白梅,和地窖里的戏服针脚完全一致。
“是苏培生送的,”张野的手指拂过娃娃的脸,“但你看这梅,只绣了半朵,像是故意没绣完。”他突然踢开树下的块石头,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装着十几封没寄出的信,收信人都是“苏培生亲启”,信封上贴着的白梅花瓣,已经枯成了褐色。
“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十三日,”林砚舟念着信上的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包括……除掉白伶’。”后面的信越来越疯狂,最后一封的字迹被泪水洇得模糊:“她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看我?我烧了绣庄,烧了所有她的东西,你该回头了啊……”
院子的柴房里堆着些戏服箱子,其中一个的锁是白梅形状的,钥匙孔里插着半截银簪——正是京剧团排练厅找到的那支,簪头的白梅已经断了半朵,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林砚舟打开箱子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杏仁味飘了出来,里面装着件红嫁衣,是民国款式的,领口绣着的白梅,花心用的是和沈青绣绷上一样的蓝色云锦。
“是李兰芳自己做的嫁衣,”张野的声音有点发哑,“她想穿着这个嫁给苏培生,你看这尺寸,改了三次,每次都往白伶的尺寸上靠。”嫁衣的口袋里藏着张照片,是苏培生的单人照,他穿着武生靠,照片上被人用红笔圈了无数次,圈痕里的墨水都晕开了,像无数道血痕。
回到法医中心时,技术队在嫁衣的衬里发现了块油纸包,里面是半包杏仁酥,和白伶、苏培生体内的砷化物成分完全一致。“是李兰芳做的,”林砚舟化验后得出结论,“她十年前给白伶下毒,用的就是这个配方,后来又用同样的手法杀了沈青,因为沈青发现了她藏在嫁衣里的秘密。”
张野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李兰芳的审讯记录,其中一页写着:“我知道苏培生每年三月十五都去戏楼,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就在后台看着他,看着他对着空戏台唱《牡丹亭》,他唱‘则为你如花美眷’,我就在心里接‘似水流年’,可他从来没回头看过我……”
下午去精神病院时,李兰芳正坐在窗前绣白梅,手指抖得厉害,线总也穿不进针孔。看见林砚舟手里的红嫁衣,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看,这梅我绣了十年都没绣完,就像我等他的十年,总差那么一针。”
她的枕头下藏着本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沈青死的那天:“沈青说她知道念梅还活着,说要告诉苏培生,我不能让她毁了这一切。我杀她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那绣绷,说‘你绣的梅没有魂’,可她哪里知道,我的魂早就被苏培生勾走了啊……”
林砚舟注意到日记里夹着张剪报,是十年前京剧团解散的新闻,上面有张全体演员的合影,李兰芳站在最角落,眼神却死死盯着中间的苏培生和白伶,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那天散伙饭,”李兰芳突然开口,“白伶喝醉了,说怀了苏培生的孩子,我把她的酒换成了加了料的,看着她笑着喝下去,心里像被梅针扎了一样疼。”
离开精神病院时,夕阳正往西边沉。张野的车开得很慢,路过戏楼时,看见王念梅蹲在白梅树下,手里拿着那只梅花碗,正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她画的是三个手拉手的人影,旁边写着“妈妈、爸爸、念梅”,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天真。
“她奶奶说,”张野低声说,“王承宇死前给女儿讲了所有事,说‘你有个姑姑叫白伶,有个舅舅叫苏培生,他们都很爱你’。”林砚舟看着小姑娘把梅花碗里装满花瓣,突然觉得那些白梅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像是无数个未能说出口的爱,终于找到了归宿。
法医中心的灯亮到深夜。林砚舟把所有证物归档时,发现张野在每个证物袋的红绳结上,都偷偷系了片白梅花瓣。“技术队说这些花瓣能保存十年,”他靠在门框上打哈欠,“等念梅长大了,让她自己来看这些故事,比我们说一万句都管用。”
林砚舟的目光落在解剖台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个小小的木盒,装着婴儿骸骨的骨灰,上面摆着那支断了的银簪和半朵白梅。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给木盒镀上了层银辉,像是在给这段跨越世纪的爱恨,盖上了个温柔的印章。
张野在办公室整理卷宗时,把王念梅画的全家福贴在了最后一页,旁边用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