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染血的绣绷
作品:《逐光》 林砚舟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凌晨两点的楼道里,张野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他打开门时,看见对方手里捧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个绣了一半的绷子,丝线是正红的,绣的却是朵白梅,针脚处渗着暗红的痕迹,像谁的血滴在了上面。
“城南绣坊出事了,”张野的警服沾着些泥浆,“老板娘死在绣架前,手里还攥着这绷子,针尖扎进了掌心,血把丝线都染红了。”他说话时,林砚舟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点银灰色的纤维,和上次戏楼案里戏服上的亮片材质相似,“现场发现了件民国旗袍,盘扣上的花纹,和白伶那件帔衫一模一样。”
解剖室的无影灯亮起时,绣坊老板娘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林砚舟的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皮下组织里有檀香粉残留,”他皱眉凑近了些,“像是被人用香灰处理过伤口。”
张野靠在器械柜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林砚舟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影,鼻梁上的眼镜滑到鼻尖,他却浑然不觉。“绣坊老板娘叫沈青,”张野摸出烟盒又塞了回去,“是本地有名的苏绣艺人,据说她手里有件镇店之宝,是民国年间的‘白梅旗袍’,上周刚被人拍下,买家就是王承宇的公司。”
林砚舟突然停下手,死者的指甲缝里卡着些蓝色丝线,与绣绷上未完成的白梅花瓣颜色完全不同。“她死前在绣别的东西,”他用镊子挑起丝线,“这蓝色丝线里掺着金线,是贡品云锦的材质,寻常绣坊根本不会有。”
张野凑过来时,肩膀几乎贴着林砚舟的胳膊。解剖台的托盘里,绣绷上的白梅已经绣了大半,唯有花心处留着个空洞,像是在等什么点睛之笔。“沈青的徒弟说,”张野的声音压得很低,“老板娘最近总说看见个穿旗袍的影子,在绣坊门口徘徊,说要讨回自己的衣服。”
凌晨五点,林砚舟在死者的胃容物里发现了些未消化的珍珠粉,混着细小的木刺。“她死前吃过加了珍珠粉的燕窝,”他用载玻片取了样本,“这木刺的年轮,和戏楼那棵白梅树的完全一致。”
张野突然想起什么,从证物袋里翻出那件民国旗袍。领口的盘扣是白梅形状的,其中一颗的背面刻着个“伶”字,与白伶玉佩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这旗袍根本不是沈青的,”他指着旗袍内衬的标签,“上面写着‘苏记绣庄’,是民国年间白伶常去的铺子。”
上午去绣坊勘察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砚舟蹲在绣架旁,发现地面有处深色的印记,用试剂喷过后,显出个模糊的脚印,尺码与王承宇的皮鞋完全吻合。“他来过这里,”林砚舟用尺子量着脚印的间距,“而且和沈青发生过争执,你看这打翻的染料瓶,颜色溅得满地都是。”
张野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保险柜上,柜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物。他伸手去碰时,发现把手上缠着圈红绳,和林砚舟伞柄上的那圈一模一样。“沈青的徒弟说,”张野的声音有点发紧,“保险柜里放着‘白梅旗袍’的设计图,还有封民国年间的信,说是白伶写给绣庄老板的。”
突然,绣坊的后屋传来响动。林砚舟走过去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翻着个木箱,里面全是绣了一半的白梅图,每张上面都用朱砂点了花心。“是沈青的母亲,”老太太看见他们时,手里的绷子掉在地上,“她昨天还说要把这箱绣品烧了,说上面沾着不干净的东西。”
箱子的底层压着张泛黄的报纸,是民国三十七年的《申报》,社会版上有则简讯:“苏记绣庄失火,老板夫妇身亡,疑为戏楼纵火案余党所为。”林砚舟的指尖划过报纸上的照片,绣庄的废墟里,有件烧了一半的旗袍,露出的盘扣正是白梅形状。
回到法医中心时,技术队的报告出来了:旗袍的丝线里,掺着些骨灰成分,与戏楼婴儿骸骨的DNA完全一致。“沈青不是被王承宇所杀,”林砚舟翻着报告,“她是发现了旗袍里的秘密——白梅的花心,是用婴儿的骨灰混着丝线绣的,所以才留着空洞不敢绣完。”
张野突然想起沈青掌心的针眼,拿起绣绷对着光看,发现针孔的位置,正好对应着旗袍盘扣的“伶”字。“她是想用这根针,把秘密刺进旗袍里,”他的声音有点发哑,“结果被人发现,强行夺走了绷子。”
下午去王承宇公司时,前台说他三天前就没来上班了,办公室的抽屉里留着件东西——正是那件“白梅旗袍”,只是原本留白的花心处,被人用金线绣满了细小的字,拼起来是“民国三十七年,吾儿葬于梅下”。
林砚舟的指尖拂过金线绣的字,突然注意到旗袍的下摆处,有块深色的污渍,化验后发现是檀香混合着血迹,与沈青体内的檀香粉成分完全一致。“王承宇不是凶手,”他抬头看向张野,“他把旗袍藏起来,是想保护这个秘密,真正的凶手,是知道婴儿骸骨真相的人。”
张野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保险柜上,密码锁的数字被人撬过,留下的划痕里,嵌着些蓝色丝线——和沈青指甲缝里的云锦纤维一模一样。“是李兰芳,”他突然开口,“她当年不仅知道白伶的事,还参与了苏记绣庄的纵火案,现在怕沈青揭发,才痛下杀手。”
两人赶到李兰芳家时,老太太正坐在绣架前,手里拿着沈青那没绣完的绷子,一针一线地给白梅花心绣金线。看见他们进来,她突然笑了:“你们终于来了,这朵梅,我等了十年才敢绣完。”
绣架的抽屉里,藏着本民国账本,上面记着苏记绣庄的收支,最后一页写着:“三月十五日,收王家定金五十两,为白伶制喜服,掺骨粉入线,永镇邪祟。”李兰芳的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当年是我烧了绣庄,王承宇的爷爷说,只要白伶的衣服沾了她孩子的骨灰,就再也投不了胎……”
夜幕降临时,李兰芳被带走时,手里还攥着那枚梅花盘扣。警车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皱纹里淌下的泪,混着鬓角的白发,像落了层霜。林砚舟看着绣架上终于绣完的白梅,突然觉得那朵花在灯光下泛着红光,像是用无数人的血染红的。
回去的路上,张野的车开得很慢。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林砚舟翻着那本民国账本,突然发现夹在里面的张照片:年轻的李兰芳站在苏记绣庄门口,手里举着件白梅旗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旁边站着的,正是年轻时的苏培生。
“她当年喜欢苏培生,”林砚舟轻声说,“所以才帮他藏了那么多秘密,甚至不惜杀人。”张野嗯了一声,伸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些:“明天去把婴儿骸骨葬了吧,就埋在戏楼的白梅树下,让他们母子团聚。”
法医中心的灯亮到后半夜。林砚舟把旗袍放进证物袋时,发现张野不知何时在他的器械盘里放了杯热茶,杯壁上印着朵小小的白梅。“看你总咳嗽,”张野靠在门口打了个哈欠,“食堂的姜茶,驱驱寒。”
林砚舟喝了口茶,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窗外的月光落在解剖台上,沈青的尸体已经被盖上白布,旁边的绣绷静静躺着,白梅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突然想起李兰芳说的话,有些秘密就像没绣完